馬車行到一半,突然就停了下來。
我滿心疑惑,外面趕馬的是左相府的下人,不可能不知道左相府的路,這還沒有到府,怎麼會突然停下來呢?
我歪在馬車上虛弱無力,九月便掀開馬車簾探頭看向外面,夜色下,都能看見她的臉色倏忽間變白了。
“怎麼回事?”見九月縮回來,我奇怪的問道。
“外…外面…有刺客。”九月慌張的說話都開始打結。
“九月待在馬車裡,千萬不要出去。”從袖子裡掏出長劍紅袖,我扶着馬車車壁站起身。許是最近被刺殺的次數太多,此時聽來,我已經沒有驚訝。
這些人,怕是找準了我現在身體虛弱,身邊也沒有人保護的機會才下手的吧?
“可是小姐,你現在的身體狀況……”
九月憂心不已。
“橫豎都只有一條路,不要擔心。”衝她笑了笑,我以紅袖抵着地面,慢慢地下了馬車。
馬伕是不會武功的,縮在馬車輪旁邊瑟瑟發抖。
走了幾步,覺得自己身體的力氣快要用完,擔心會有一場惡戰,爲保存體力留在當地倚着馬車打量着前面。
前面約莫站着十幾個人,統一穿着黑色的緊身夜行裝,手持大刀,虎視眈眈的看着我。
暗暗將紅袖握緊,心裡不由焦急,這種情況,如果我還在平時的狀態,勉強一下至少不會丟掉性命。可是如今身上的傷未愈,手腳又無力。天要亡我?
反正都沒有活路,怎麼都得拼上一拼。
暗暗將衣袖劃開。反手將紅袖綁在手上。
“動手。”其中一個黑色夜行衣的人舞着手中的大刀,雙手舉起,快步向我衝來。
握緊紅袖,害怕傷到身後的九月不敢閃躲,只得舉劍硬接下這招,黑衣人的力道很大,震得我虎口發麻。
還沒有喘口氣,其他人的招式已至,大刀夾着五花八門的招式。紛紛取向我的要害。
拼命的憋着一口氣,手中的長劍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圈。形成一個圓滿的防禦,卻因爲他們的力道太大,生生地將我逼退,退無可退,依然未能將他們的招式抵消。
舉着劍擋着他們的招式,我後仰避過刀鋒,身體借力一旋,低喝一聲。一劍揮開。
總算將所有人逼退的同時。我的胸口劇烈的疼起來,喉嚨嘶啞着疼,想要咳嗽卻無法咳出來。憋得我滿臉通紅,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生死攸關的時刻,分心便是死。這個道理我懂,精神卻無法集中起來。
此時,如果沒有人救我,我插翅難逃。
還沒有喘上口氣,那些人的刀鋒折射着四周燈籠的光芒,在這暗夜裡也如此的耀眼。
想要擡手再擋,力氣卻沒有使上來。
“小姐,快躲。”九月驚呼的大喊,我的氣力一點點的喪失。難以承受的睏乏感襲上心頭,看着越來越近的利器,內心惶恐不安,卻不能放棄生的希望。
生死攸關,正打算拿命一搏,也不知道哪裡閃過一道劍氣,從我面前三尺的地方劃過,隔絕了我與那些黑衣人。
武器叮咚哐啷相撞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四五個人,跟那些黑衣人纏鬥起來。
“屬下來遲,害夫人身困險境,是我等的失誤。”最先開始救我的那個矮個子男子雙手握劍衝我抱拳,嘴角的金牙明晃晃的刺眼,“待解決了這賊人,再來向夫人請罪。”
說完也不待我回答,迫不及待般衝入了戰局之中。
雖然黑衣人人數較多,武功卻明顯不及後面闖入的這幾個人,所以雖然沒有呈現敗像,卻也只有招架的餘地。
“小姐,還好嗎?”九月急匆匆地端了杯茶送至我口邊,我忙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緩了口氣,才後怕的點點頭,方纔真以爲自己要死定,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生最不缺的便是貴人。
深深地喘息了一陣,緊張的心緒才平緩下來,“我沒事。”
那邊,戰鬥已近尾聲,這些人有意放過那些黑衣人,故意放水讓他們逃了走。想着人家是救了我性命的人,看着那些黑衣人一個個逃走,我沒有做聲。
“夫人。”一羣人單膝跪地,向我低着頭。矮個子的男子嘴角一咧開,嘴角的金牙俗氣的閃着金光。“我等來吃,請夫人責罰。”
夫人?我納悶的很,確定自己不認識他們,也暫時摸不清他們的底細,只得裝出富家小姐的模樣,“多謝諸位相救,各位英雄快快請起。小女子冒昧,可否相詢一事,你們爲什麼要救我?”
“夫人身上,可有烈城的玫玉?”矮個子的男子嘴角的金牙益發滲人,模樣卻恭敬的很,看了看不遠處的馬伕,湊上前來壓低了聲音,“我等本是烈城的探子,專門替城主大人查探一些有用的消息,所以不可聲張暴露身份,便自作主張放走了方纔的人,請夫人責罰。”
怎麼又是責罰?“幾位多慮,你們救了小女子的性命,我感謝都還來不及。地上涼寒,快快起來。”
“謝謝夫人。”鑲着金牙的矮個子男子明顯是頭頭,他一站起來,其餘人都跟着起身。
“你們如何知道我身上有烈城的玫玉?”
“前陣子在客棧的門口,見到夫人說此玫玉是城主大人親手相送,便一直在關注着夫人。”
哦,所以才叫我夫人呀?誤會我跟凌晨的關係了不是?只是,倒沒有想到,凌晨的人,會出手相助於我。
也沒有想到,一塊玉佩,能救到我的性命。
不過此刻拒絕,他們會不會惱羞成怒轉而殺了我?
“今日的事情,真是多謝諸位。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他日如有機會,再答謝你們。”誠摯的衝他們笑了笑,我微微低頭表示感謝。
“夫人言重,這些是屬下應做的。”矮個子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再次湊上前來,“夫人,城主大人讓屬下有機會便向您問好。”
“代我謝謝他。”側身朝他們行了行禮,踏上馬車,幾人隱入周圍的暗影中藏去身形,卻並未消失,應是想直接送我回左相府。
或許還會遇見危險,他們願意跟着最好不過。便側頭笑了笑,倚着九月的肩膀,全身都提不起力氣。
四周的絲竹聲依然未斷,鞭炮聲齊響,偶爾能聽見歡呼的聲音,看了看夜色,才知月過中天,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而在去年的最後一刻,我依然在被追殺,新年的時候,卻從死裡逃生。
馬車有驚無險的回到左相府,府內依然一片寧靜,因爲不知道宮中發宴會要舉行到什麼時候,今夜沒有設定門禁時間,我順利的入了府。
回到紅梨園,素右仍舊未歸,也不知道陸馨的情緒如何。
被九月安置在牀上,吩咐她回去休息後,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卻怎麼都睡不着,反而更加的頭重腳輕。
披衣起牀,滿院的紅梨樹都是含苞待放,時不時有幽香入鼻而來。
記起過去紅梨盛放的絕美場景,看着此刻院中高高懸掛着的大紅燈籠,記憶如潮,洶涌而來。
頂着寒風沿着院牆走了一圈,回到院中央站定,突然發現在我十二歲生日前的那年已經凍死的兩株紅梨樹上,在側端冒了幾粒嫩綠色。
難以相信,已經死了好幾年的樹,居然又活了過來。或許,當時它們並沒死,只是耐不過寒冷,養精蓄銳了幾年,而今再次復甦了吧?
近日來的鬱結一掃而空,心中再次充滿名爲堅定的泡泡,連紅梨樹都在如此努力的活着,我還有什麼不能堅持呢?
不堅持到最後,又有誰能猜到結果?
靠着紅梨樹,慢慢地坐在地上,記起那年生日,李墨白曾花了一晚上的時間,用布條編織了無數的紅梨花綁在樹上,溫暖了那個特別嚴寒的春天。
就像這輩子,無人會再像李墨白爲我做這種感人肺腑的事情一樣,陸馨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人如白池一樣,一心一意多年未忘,只爲她好吧?
就算世事難料,就算東方童還是要橫插一腳,就算世人要指着我的鼻子唾罵於我,我也一定不能讓白池娶了那東方童。
絕對,不能。
迷迷糊糊的,腦袋越發昏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這麼倚着紅梨樹睡了過去。我並不知道,睡着之後,有人佝僂着腰吃力的將我抱起來,放到了我的牀上。
這一夜,我睡得並不安穩,鞭炮聲一直未停,各種各樣的聲音噪雜,渾渾噩噩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腦袋裡面如同灌了風,刺刺的痛着,耳鳴鼻塞 眼皮更是沉重,好半晌才撐着牀沿坐了起來。雖然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爬上了牀,卻沒有去糾結那麼多。
“小姐醒了嗎?”素右的聲音在門外想起。
“嗯。”淡淡的應了一聲,耳邊再次想起了鞭炮的聲響,近在耳畔,其後素右才推門進來。
擡頭看去,碎紅滿地,燦若雲錦,看着這些碎在地上的殘餘鞭炮,總算才感受到了幾分喜氣。
“陸馨怎麼樣?”道了聲新年好,我便緊接着問。
“昨夜東方童那個女人在西苑待了整晚,馨兒她能好到哪裡去?”素右沒好氣,“好了,好不容易纔一個新年,先不要管這些煩心事,你該好好的歇息一段時間,不要再亂跑。有什麼事情,讓人來找咱。”
我笑而不答。
東方童若要胡來,我又如何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