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熊知府的大門「叩叩叩「被敲響。
被擾了清夢的門房老頭沒好氣地探出頭來。
甄三郎他爹親自上門,裹着狐皮大氅,身後放着一大桶燉得軟爛的羊湯。
甄三郎他爹裹緊狐皮大氅,跟熊知府的門房點頭哈腰地諂笑,「初冬吃羊,一冬皆暖,這桶羊肉可不一般,長在巖上,吃的是山裡的藥草,皮糯肉嫩,熬了一下午,就撒了一丁點鹽巴,簡直鮮得要把舌頭咬掉了——幾位大人守夜辛苦,若不然將這桶羊湯分了暖暖身子?「
甄三郎弓着腰,眼白擡了擡,目光有些疑惑。
門房將門縫拉寬一些,方便接納羊湯。
羊湯讓門房的臉色好了點。
甄爹趕緊笑嘻嘻地拱背弓腰,將身後用牛皮紙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通過拉寬的門縫塞了進去,「幾位大人請一定要將此物轉交給熊大人,他必定喜歡!」
「是啥?」門房啞着嗓子問。
甄爹趕忙道,「今天熊大姑娘想買沒買成的宣紙,被我那不爭氣的幺兒陰差陽錯地搞到了。」
門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門縫拉得更大了。
甄爹精神一振,趕忙順着牛皮紙往裡塞了一隻沉甸甸的香囊,「小的姓甄,名有前,龍川溪碼頭上走鹽的小商販,這香囊請諸位大人吃肉喝酒、吃酒喝肉!」
門房像個黑洞,兩隻手一伸,瞬間吞噬掉所有以門房爲半徑三米之內的禮物。
見門房收了東西,甄爹一步一個諂笑地躬身退出。
甄三郎看了眼緊閉的門房,嘟囔一聲,「幾個看門的,也配叫大人?」
甄爹蒲扇大的巴掌,瞬間扇飛逆子後脖頸項,「宰相門前七品官!這知府的門房,裡頭學問大着!誰能得個內院通報!誰送的東西能見天日!誰的東西敢收!誰的東西不敢收!誰來得勤快!誰又突然疏遠!一門房,就說盡宣城府半個官場!你說他是不是大人!?」
甄三郎慘叫一聲,捂住無助的後頸脖子,像只被揪住翅根的走地雞,「萬一他把咱送的東西吞了咋整?」
甄爹揪住走地雞的脖子,一頓輸出,「老子走南闖北供你多讀書,你偏偏去騎豬!門房要的是頓頓飽,不是一頓撐!你先把門房餵飽,他還能偷吃?」
甄三郎抖抖肩,「咱們送的這玩意兒,能到熊大人跟前嗎?「
甄爹回望一眼閉得緊緊的五排釘大門,羊鬍子一歪,笑笑道,「熊大姑娘向來低調內向,尋常不表喜好,她大庭廣衆之下出手,代表啥?不就代表了熊大人想要嗎!?這道理我懂,難道門房不懂?門房還敢扣那玩意兒?」
頓了頓,鉤住逆子的脖子,拽着兒子往出走,「咱們拿不拿得到東段河的航票,弟兄們後三年能不能喝酒吃肉,就看這一遭了!走!吃羊肉喝酒去!你這傻狗崽子還有點背時運氣啊!」
十日後,龍川溪東段航票開號。
甄記鹽號赫然上冊。
甄爹欣喜若狂,抱住三子狗頭,態度親切,「被揍的後脖子還疼不?」
甄三郎:謝謝爹,身體的傷痕早已癒合,心靈的傷痕,不接受除了漲零花錢外的任何補償。
與此同時,「陳記」刻絲山海經夾畫系列展出早已結束。
歷經五日,每日拍出十至二十刀刻絲山海經夾畫。
充作拍賣場的花間堂蠟燭撤場,宮燈收回,真花與絨花,真花凋謝,絨花卻被妥善收藏,以圖下回再絢爛奪目。
「浮白」恢復日常營業。
第一日,顧客爆滿,皆衝名動宣城的刻絲山海經夾畫宣紙而來。
「我要兩刀九尾狐刻絲夾畫宣紙。」來者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
娘,趾高氣昂的模樣配得上裙襬間若隱若現的琉璃富貴花樣燙金襴邊。
顯金笑了笑,在櫃檯後,認真翻看了幾頁,態度真誠,「實在不好意思,沒貨了。」
小姑娘一愣,「那我要鹿魚。「
顯金又翻了幾頁,「不好意思,也沒有貨。」
小姑娘蹙眉再道,「那就長四角的夫諸!」
顯金翻都不翻了,直接道,「也無貨。」
小姑娘眉目一橫,終是將情緒徹底宣泄出來,「怎麼什麼都無貨!?你是不想賣吧!開門做生意,你搞什麼名堂!?我從隔壁淮安府坐了一天的馬車過來,腰桿都快斷了!我不管!你給我找出來!我要九尾狐!要鹿魚!要夫諸!」
哪個小姑娘不想要這三個山海經神獸?這三個,可是顯金篩了又篩,選了又選的爆款IP!又乖又萌,實力還賊強!
顯金笑道,「不好意思,咱們‘浮白開展,展品只做一刀,賣完即止,如若您實在想要,可以打聽打聽是哪幾戶拍到了這幾刀宣紙,看看對方是否願意割愛?」
只做一刀?!
一樣只做一刀?!
小姑娘更想要了。
可找人買賣這事,倒也不太現實。
能拍到展品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貴,怎麼可能願意隨意賣出去啊...就算加錢,估計也很困難!
小姑娘站在五斗櫃前,低頭踟躕。
顯金見狀,笑眯眯地再道,「不過,我們還有些未展出的刻絲夾畫宣紙——蔥聾、土螻、文鰩魚...這些圖樣也很乖巧,您看要不要帶一刀走?」
蔥聾、土螻、文鰩魚...一個像羊、一個像螞蟻、一個是條肥魚,哪比得上九尾狐精巧?
小姑娘有些猶豫,想了想道,「這些,也只有一種圖樣,一刀?」
顯金笑着點頭,「是的,獨一無二的宣紙,贈予獨一無二的您。」
贈予?
人家不花錢啊!?
充作門面的週二狗五官都要抽搐了。
掌櫃的,是真厲害。光天化日,青天白日,瞎話是張口就來啊。
這錢,她賺,他一點不羨慕。
小姑娘卻頗有些心動,低頭想了想,「那...給我來一刀文瑤魚的吧。」
有時候吧,肥魚看久了,也還算眉清目秀——至少比螞蟻好吧?
顯金點點頭,翻開簿冊,軟毫筆舔墨,輕聲問,「敢問您貴姓?家中排行?」.
「我姓石。」小姑娘探頭去看,「家中行四。」
顯金蹙眉翻看一番後,抿了抿脣,疑惑發問,「您未在‘浮白買過宣紙?」
石四娘愣了愣搖搖頭,不明所以道,「我,我家在淮安府啊...「
顯金有些遺憾地將軟毫筆放下,極爲恭敬說道,「實在不好意思,刻絲山海經系列的宣紙珍貴稀少,我們只提供給在往日就與‘浮白理念十分契合的客官購買。」
啥意思?
石四娘整個一大懵狀態。
啥叫...與「浮白」理念十分契合的客官?
她契合啊!
她有錢啊!
她哪裡不契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