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時針扭開門,我以極慢的速度將門隙開一條縫。
孔春故意壓低的聲音從門縫裡飄進來,雖然很輕,卻也聽得真真切切。
“哎,我不也沒辦法嗎?年底供應商都在催款,大家都想過個好年……”
他們果然在談事!我心中暗喜。
開門的動作突然停滯,我捂住小腹,裝出很難受的樣子,那老醫生似乎想過來幫忙,我笑着朝他擺擺手,他也只好作罷。
這樣剛好能形成緩衝的時間差,多少能偷聽點兒他們的談話內容,又不至於太過刻意。
可人算不如天算,恰巧這時候林少陽的手機響了起來,孔春便立即中止說話。
媽的,真是點兒背!
我在心裡暗罵,我的這個小動作,當然沒辦法維持到林少陽把電話打完,於是只好掀開門,慢慢挪步出去。
“寶貝兒,我這幾天忙,等空了再聯繫……好,再說吧!拜拜!”
見我出來,林少陽原本曖昧的語氣一下止住,還很正經地做出告別,然後才掛斷電話。
那舉止那神態,似乎很怕我突然吃個飛醋什麼的。
我不禁在心裡爲自己默哀,本來就想打個擦邊球,可林少陽所有的舉動,都妥妥地證明我跟他的關係不一般,孔春肯定以爲我是他相好,這下子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怎麼樣,好些了嗎?”林少陽走到我面前,低頭望向我的小腹。
“嗯,醫生給我吃過藥,現在沒那麼疼!”我點點頭,笑着回道。
“那我們先走吧!”林少陽拉住我的胳膊。
他的話音未落,孔春立馬把我的提包雙手奉到面前。
林少陽頭也不擡,從孔春手裡接過包,又一把將我拉到他懷裡。
眼見他又要把我抱起,我急忙推開他,用力搖搖頭:“不用抱,我能走!”
或許是看我語氣很堅決,林少陽沒有再勉強,而是一手拎包,一手將我的手臂牢牢扶住,然後順着我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看來今天的確是沒戲了,我在心裡哀嘆。
沒想到裝病還是門技術活兒,一停一頓的步履慢得出奇,連我都覺得有些崩潰,可林少陽全程卻非常有耐心地陪着我,一路上還跟我說笑話,逗我開心。
其實多少還是會覺得感動,除開他豪門花少的身份,大抵上也能算是暖男吧!
前後差不多走了快半個鐘頭,終於走出會所,看着火紅的法拉利就在面前,我暗鬆口氣。
“來,小心點兒!”林少陽拉開副駕車門,說話的語氣十分溫柔。
我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鑽進車裡坐好,林少陽立馬繞到另一頭,坐進車裡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我的安全帶扣好。
“回去我開慢點兒,你要覺得不舒服就跟我說!”
“嗯!那就麻煩你送我回家了!”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聽到這話,林少陽突然笑了笑:“說什麼呢,傻瓜!”
在那一瞬間,他的語氣和神態,都像極了陸啓琛,心猛地一跳,竟然有些失了神。
跑車平穩地開起來,車速比剛來時起碼降了快大半。
剛纔在外面的時候凍得鼻涕水兒都快出來了,我趕緊拿出紙巾擦了擦,隨手扔進車載垃圾桶裡,正準備關上提包拉鍊,卻一下愣住了。
提包裡有個小夾層,裡面放着錢包,我明明記得拉鍊是完全鎖上的,可是現在看來卻拉開四分之一的位置,再輕輕撥開一看,黑色的錢包裡,露出五十元人民幣的一角。
心猛地一沉,我記得很清楚,錢包裡的紙幣都整理得很好,那就意味着,有人動過我錢包!
仔細想想,今天這包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除了……
難道說,是孔春?
剛纔從白棚到主樓的路上,他的確是跟在林少陽身後,我光顧着聽他和林少陽講話,也沒怎麼注意到他手上的動作。
可思前想後,又覺得孔春沒那麼大膽子,畢竟我只要稍微一擡頭,就能看到他。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剛纔我在醫務室裡看大夫的時候。
可讓我不理解的是,孔春他翻我包乾嘛?
難道說,他早就知曉我的身份,只是一直裝傻來着?
這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不禁倒吸口涼氣,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郝易,怎麼了,還覺得難受?”
林少陽的一句問話,打斷了我的思路。
下意識擡起頭來,剛好和他關切的目光對視,他一會兒看看前面的路,一會兒又看看我,濃眉鎖得很緊。
他是真心在關心我吧,我開始不確定起來。
在經歷肖一凡的事情之後,我這人就變得更加敏感,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打翻之前所有的設定。
對於林少陽,同樣不例外,假設孔春真的知道我的身份,以他的城府,肯定會猜到我接近林少陽是別有用心,以他和林少陽之間的關係,他不可能坐視不理,至少也會含蓄地提醒下林少陽。
可林少陽現在對我的態度,又好像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倘若他已經知情,就算不想得罪陸啓琛,可也用不着一直用深情款款的樣子看着我……
頭疼,真的很頭疼。
這會兒身體還當真有些不舒服,我往後一靠,舒舒服服地倚在靠背上,乾脆閉上眼睛,什麼也不想。
林少陽也沒了聲兒,世界彷彿一下安靜起來,只聽得到跑車不時的轟鳴聲。
回來的路上多耽誤了半個小時,我婉言拒絕林少陽送我上樓的請求,跟他道別加道謝之後,慢悠悠地晃回公寓電梯,直到電梯門關上,這才鬆了口氣,站直身子。
用密碼開門之後,迎接我的,只是冷冷清清的客廳。
心底莫名地有絲落寞,其實我也已經很久沒帶郝容出門玩兒了,今天天氣明明這麼好啊……
深嘆口氣,太陽穴突突地跳,頭疼也越發難受,我脫掉長靴,連拖鞋也懶得找,直接踩在地板上,一邊往臥室走,一邊拿出手機。
“喂,你們在哪兒?”打通陸啓琛的電話,我懶懶地問道。
“還在外面!”他的語氣很平靜,我隱約聽見背景音樂是一首兒歌,似乎還有一羣小孩子嬉戲的聲音。
我往後一仰,直愣愣地倒在牀上,陽臺穿射進來的光線仍然有些刺眼,太陽穴一陣刺痛,眼眶裡竟然有淚水流下來。
“哦,那你們好好玩吧!”說完這話,我下意識吸吸鼻子。
其實我有很多話想說的,譬如郝容今天開不開心,想不想知道我有什麼收穫……諸如此類,可真的跟陸啓琛說起話來的時候,腦子裡一下就變成空白,完全記不得自己剛纔想說什麼來着。
“你哭了?”正想直接掛了電話,陸啓琛很突兀地問道。
哭?我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剛纔那個,應該叫做生,理,反應吧!可既然他這麼問了,逗逗他也無妨。
“嗯!”我故意很悶地應了一聲。
“乖乖待在家裡,我馬上回來!”
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發聲,就只聽見一陣“嘟嘟”的盲音。
我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騙他了,免得待會兒他回來還得編個滴水不漏的理由……
身體彷彿被掏空一般,我打了個呵欠,乾脆把被子拆開,裹在自己身上。
管他呢,先舒舒服服睡一覺再說……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隻手掌放在我的額頭上,可很快又撤走。
嗯,應該只是幻覺吧!
“郝易,起來!”
這四個字,如同黑管雷一般,冷不丁在我耳旁炸開。
我嚇得差點兒失了魂,猛然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陸啓琛略顯陰沉的俊臉。
我氣不打一處來,正想坐起身,可渾身卻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兒力氣。
“你幹嘛?”
讓我沒想到的是,就連說話的聲線,都有了一絲嘶啞。
“屋裡沒開空調,你這樣睡會感冒!”說完,陸啓琛一彎腰,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就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整個人從牀上拽了起來。
同樣是拉胳膊,他和林少陽之間的差別,簡直不要太大。
一股怒火騰然冒起,“要”字還沒出口,一個大大的噴嚏就搶先衝出口。
星星點點的唾漬沾染在陸啓琛淺灰色的毛衣上,我自知理虧,趕緊閉上嘴,沒敢吭聲。
稍微冷靜下來想想,他說得也沒錯,我身上還穿着大衣,就這麼躺下來睡覺也的確容易感冒……
“對了,郝容和劉大嬸呢?”
這個時候,趕緊轉移話題纔是正道。
“郝容不太願意回來,劉大嬸帶他去天台了!”
果然,陸啓琛的語氣稍稍放得輕柔了些。
我暗鬆一口氣,掙開他的手,慢慢從牀上站起來,繞到離他遠一點兒的位置站好。
“不想知道我今天的收穫麼?”我打了個呵欠,懶懶地說道。
“你想說就直接說,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聽到他如此雲淡風輕的回答,我不免有些泄氣,這個男人,好像沒什麼事情能挑起他興趣似的,只有那次……
臉上倏地一紅,我趕緊去除心中的雜念,轉頭望向他,一字一頓道:“孔春應該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