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開心喝了水,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一邊擡起頭,努力掙脫開明亦涵託着她後腦的手,一邊近乎是搶奪一樣的抓住他手裡的杯子,秀眉微微皺着,一臉不滿:“給我。”
這樣抗拒的動作,讓明亦涵微微一愣,接着,他垂下眼簾,儘量不動聲色的鬆了手,如同沒有聽見甄開心的話一樣,把她身上的被子又往肩膀處拉了拉:“冷不冷?喝點水,我讓廚房給你做了最愛喝的骨頭湯,加了嫩藕片和燕窩。”
甄開心雙手捧着溫熱的茶杯,一眨不眨的盯着水杯中倒映出的自己看,眼神掃也不掃明亦涵一下:“明亦涵,我們……離婚吧。”
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她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到底是說出來了,必須要說出來。
早在她動身去交換羅纖纖的時候,她就已經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只是,那個時候她沒想到會活着回來,所以攤牌的這個步驟就可以取消,而現在,必須舊事重提。
她不敢去看明亦涵的眼睛明亦涵的臉,她怕自己會心軟,會動搖,會一咬牙一跺腳,像是很多很多嫁進豪門的女人一樣,選擇了啞忍和自欺欺人。
她不要做那樣的女人。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愛情裡三個人太擠,她努力過嘗試過,最終發現他和羅纖纖依舊無法徹底撇清關係,那麼現在,就該是她抽身而退的時候了。
道理她都懂,理智告訴她,對的對的,全都沒有做錯,可是爲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疼,那幾個字說出來的時候,會那麼艱難和不捨?
明亦涵站在甄開心面前,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似乎籠罩在厚重的陰影之下,讓他整個人都有種陰戾的氣味。
他垂下眼,一動不動的看着甄開心的側臉,從她烏黑的柔軟的頭髮,看到挺翹的鼻樑,長長睫毛下的眼睛,倔強而又清澈。
當初吸引他的是什麼?
這個女孩子看起來無憂無慮,實際上卻揹負了太多,然而即便如此,依舊活的不卑不亢,堅強樂觀,似乎渾身都散發着濃濃的正能量和生命力。
正因爲如此,她纔不能夠容忍,自己的一時行擦踏錯吧。
明亦涵的心,像是被細細密密的銀針,飛速的刺過,痙攣般的疼痛遊走全身,“我們離婚吧”,這樣輕飄飄的五個字,聽在耳朵裡,竟然是會讓人這樣的難受。
他終於理解了,什麼叫做說出來的話可以殺人。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只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幾千幾萬次。
“爲什麼。”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明知故問的字眼,像是垂死掙扎的人,根本不去計較手邊的枯草能不能充當救生的浮木,一個快溺死的人,從來都是病急亂投醫的。
甄開心捧着溫熱的水杯,心一點點的涼透,從來沒有任何一句話,說的這麼困難:“你知道的。如果開始是錯誤,那麼之後的一步一步,就都錯了,不能再錯下去。明亦涵,我愛你愛的很辛苦,現在,我想放棄了。”
我想放棄了。
踮起腳尖,用仰望的姿勢,苦苦的守候你太久,做了太多太多的讓步,如今,我很累了。
愛情是多磨人的一件事,並且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報,如果開始的方向就是錯的,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一切都是未知,可是她已經遍體鱗傷了。
有生之年,她只想活的輕鬆一點。
“啪嗒”的一聲,豆大的淚水滾進杯子裡,甄開心咬了咬自己沒什麼血色的嘴脣,忍了又忍,還是很沒出息的哭了。
之前的二十幾年,她過的多麼艱難,然而流淚的次數屈指可數,近幾天,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哭成淚人。
明亦涵沉默。
他站在甄開心面前,一動不動,如同一尊最精緻俊美的雕塑,然而周身瀰漫着的悲傷和沉重,卻像坐山一樣,沉沉的壓下來。
平生第一次,他知道了手足無措的滋味。
很多很多的話,他想要對他說,然而話到嘴邊,全都變了滋味,全不是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他的腦子很亂,然而一個念頭卻無比無比的清晰。
他不會離婚。
不管付出怎麼樣的代價,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的結果,他絕不離婚。
他還記得跟甄開心去領證的那一天,那種雀躍而又歡喜的心情,那種空氣都格外清朗,呼吸都格外順暢,整個人騰雲駕霧般的感覺。
是她讓他覺得,喜歡一個人真好,讓他知道怎麼樣去愛一個人,雖然還有點笨拙,有點慌亂,但是那種感覺,是新鮮的,心動的,從未有過的。
他不能放手。
因爲只要稍微鬆開一點點,他就可能會永遠的失去她。
明亦涵俯身,兩隻手臂抵在甄開心身側,垂首緊緊地盯着她,居高臨下,高挺的鼻尖距離她烏黑的眼睛,只有一點點的距離,那雙眼睛璀璨,似乎蘊含着千言萬語,倒映出甄開心躲閃的眼睛,一隻手伸出來狠狠的攥住了她尖削的小下巴,他每一個字都格外用力。
“我不同意,甄開心,不管是生是死,你是我一個人的,永遠屬於我,我不會放你走,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你休想離開我。”
他的瞳孔烏沉,眸色凜冽,帶着一股狠勁兒和志在必得的決心,不容置喙。
甄開心只覺得下顎被他緊緊地攥住,不得不擡起頭來跟他對視,而他的目光是那麼深不可測又令人恐懼,她的所有提議和對未來的設想就在他的堅持中化作泡影。
永遠是這樣的霸道。
即便明明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不會有好的結果,即便錯的人是他,即便自己在這段感情中純屬多餘,他也分毫不讓,非要死死的把她綁在身邊。
何苦呢?
“明亦涵,你這個魂淡。”甄開心咬牙切齒,望向他的眼中一片迷濛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爲什麼做主的人總是他,霸道到了不講理的地步。
明亦涵不說話,彷彿每一個字眼都會耗光他的力氣,他俯身,脣瓣在女人佈滿淚水的臉上輕吻,一直到淚痕通通消失不見:“你要乖,傷纔可以快點好,不然,我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