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的陽光很充足,思慕坐在阿瑪腿上,津津有味吃着他外公喂的早餐。
“思慕乖,外公年紀大了,坐在他腿上吃飯,外公很累的。思慕到孃親這裡來,好不好?孃親喂包子給你吃!”
思慕很興奮,從阿瑪身上跳下來,阿瑪打趣道:“原來我們思慕是貪吃鬼,一聽見吃的東西,連外公也不要了!”
思慕小嘴很甜,回頭笑嘻嘻道:“外公,思慕雖然看不到你的模樣,可思慕很相像出來,外公一定英姿颯爽,不然怎麼生出漂亮的媽媽?”
他這話說得一箭雙鵰,即討他外公開心,也兼顧到我的情緒。
我期盼看着阿瑪,以爲他會立即表揚思慕。可他的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慌張——臉色煞白,青筋暴露,神情可憎。
我急忙問:“阿瑪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事,沒事。”他接過普伯伯遞去的清心丸,一下吞嚥下去,慢慢緩解。
普伯伯在一旁皺着眉,滿眼無奈,卻沒有吭聲。
思慕摸索來到我身邊,小聲問:“是思慕說錯話惹外公生氣了?”
這話說得本只有我能聽見,奈何阿瑪立即接口,“不管我乖孫兒的事情,外公嚇着你了麼?”
思慕一下展顏,露出幾顆純白的乳牙,呵呵笑着,“那就好,思慕吃包子咯!”
白少是存心的,他對思慕說:“乖寶寶,白叔叔請你吃肉包子,你來麼?”
“來!來!來!”思慕立即改變方向,朝白少那裡飛奔過去,小臉紅潤亮堂。
白少故意從我碗裡拿了一個包子,遞給思慕,思慕連着吃了好幾個,吃完後,還扒着白少“吧唧——”親了好幾下,弄得他一臉口水。
白少也不生氣,好像很享受的樣子,抱着思慕也是一陣狂親。
兩人就這樣,你親親我,我親親你,一時間,桌上的緊張氣氛也緩解下來。
思慕吃飽後,連着打了幾個飽嗝,阿瑪叫僕人帶他下去,於是,氣氛再次凝重起來,我擡眸,偷漂一眼,被阿瑪凌厲的目光瞪回來,不知所措。
“伯父,你別怪小暖,是我逼她的,我想,只要她成了我的人,婚禮不也迫在眉睫了麼,伯父一定不要生氣!是我太心急了。”
“糊塗!你真是糊塗!你自己也知道,小暖並沒有忘記欒……”說到這,阿瑪停下來,神色尷尬,好像錯怪自己提到不該提的人,反而不敢再看我,似乎傷到我的舊傷,還未等到結痂,再次狠狠揭開,流血不止,貽誤救治…….
“不介意了。”我說。語氣異常平靜,“欒沂是思慕的父親,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白少害怕我說下去,借了話茬,道:“伯父,既然生米已經煮成熟飯,您老就不要猶豫了,我只是讓這一天提早來了。您就答應吧,好不好?!”
阿瑪思索片刻,仍然沒有下定決心,我淺淺呼氣,以爲他會不答應,哪知普伯伯道:“依我看,這不是壞事,小姐配白少,綽綽有餘,老爺你認爲呢?”
“噢?!難得你幫奮起說話,你倒是說說理由。”
“老爺你看,小姐爲她已經守身如玉三年,這三年,該想的,全都想了該做了,也盡力了。不如,和白少重新開始,不能讓歲月再蹉跎了!”言罷,還扒在阿瑪耳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什麼,那樣子,好不神秘。
停了一會,阿瑪皺緊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笑着對我說:“這事不該怪你的,誰都有慾望,阿瑪倒是忽視這點了。”
嗯?!怎麼感覺怪怪的?
白少在一旁捂嘴偷笑,笑得我紅暈浮現,我終於明白了!
阿瑪以爲我獨守空房兩年,不甘寂寞,終於和白少那啥,一定是這樣的!!
我氣憤地看着白少,桌下的腳,用力踩他一下,他齜牙咧嘴,小聲道:“好凶的婆娘,不過我喜歡!”
“不要臉!”我呵斥,轉頭準備和阿瑪解釋,人影都沒了!!
起身追了出去,普伯伯正攙着阿瑪上樓,阿瑪心虛回頭看我,趕緊說:“好好把飯吃完,別跟來。”
“阿瑪,阿瑪!聽我解釋!”任我怎麼喊,他都不回頭。
走到餐桌,狠狠坐下去,白少看我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說:“這可是你自己家的凳子,坐壞了,得自己賠。嘿嘿……”把臉湊過來,貼我貼得很近,道,“要撒氣,去我家吧,砸碟子,摜古董,毀壞花草樹木,隨你來,只要你有力氣破壞。”
“好。”我氣哼哼端起燕麥粥,咕嘟咕嘟喝下去,喝完抹抹嘴,對他說,“就去你家!馬上走就!”也不等他答應,推開板凳,起身就要走,他卻拉住我,細心從懷裡拿出一寸手帕,溫柔給我擦去嘴角的飯粒,說:“我們走吧。”
經過昨夜雨水的洗禮,大地的溫度驟然降下去,連帶着樹林裡青草的香味,讓人微醺悠然。
白少的車停在臺階下,上面佈滿了水珠,陽光照在上面,晶瑩剔透。
白少笑了笑,道:“你等等。”變戲法似的,從衣兜裡掏出抹布,兩三步跑到車前,慢慢擦去水珠,回首笑道:“可以了,快來吧。”
他替我打開車門,我進入車內,隨後,他也上來了,發動汽車引擎,上路。
我想起昨夜,最後的印象,好像他開門出去了,遂問:“昨晚,你去哪裡了?”
他愣了一下,旋即酣暢淋漓笑起來,說:“小暖,現在我才知道你的心,你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我只是好奇!”我趕忙強調。
他搖了搖頭,說:“不用解釋了,暖的心意我全然瞭解,今後,沒人能破壞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又說,“其實,我去沖涼了,好讓自己降降溫,不然,我真怕自己衝動……”
“哦,那啥,”我轉移話題,“你家有東西讓我砸麼?”
“有沒有東西你還不清楚?”
我沒有接話,一時間,俱無言。
街上人影交錯,不時有人從一家門面房裡出來,我好奇望着那裡,問白少:“每次看,那裡都很多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白少望了一眼,道:“是姜家的產業,在上海這是最大的一家賭坊,有錢的少爺小姐都在裡面賭,當然,外國人也喜歡去。”不知是無心,還是嫉妒,白少又說,“大上海的客人都被他們搶走了,不僅老闆生意做得好,在北平幹革命也不含糊。我看,這是互相支撐,良性循環。”
說到了,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白少,“你說實話,陸大帥還活着在,對不對?”
車子一下剎住,他吃驚看着我,口不擇言道:“聽誰瞎說的?他早就不在了!”
我苦笑,“不用瞞我了,就快瞞不住,阿瑪回去北平,是吧。”
“好。我說,他的確沒死,但是小暖,你相信我,他和我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這個仇,我們一定會報的!”
我不願看見他着急的樣子,遂偎依在他懷中,說:“我不急的,只要報仇就好。白少,我想問你,你是真心喜歡我嗎?還是因爲家族的權勢?”
到了今天這步,我終是忍不住,問了他。
只是他的真心,我不瞭解,就如多年前,我不瞭解欒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