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和福伯同時驚呼。
他悠閒瞥我們一眼,若無其事繼續重申,“沒聽懂啊,以後叫小暖少奶奶!”
“我說,嗯,我們還沒舉行婚禮呢,是不是太快了?還是等等再換稱呼吧。”我牙間打顫道。
“有理,安暖小姐果然聰穎過人。”迂迴悠長的樓梯上,走下一個斯文幹練的大叔,他面露微笑,卻是皮笑肉不笑。
太詭異了…….
“嘿嘿。”我乾笑兩下,繼續發抖,怎麼沒考慮到他爹媽都在呢,看來,又來遭受冷嘲熱諷了,哎,某種意義上說,還是欒沂家省心。
白少把我護在身後,堅定說:“爹,我想好了,我要小暖結婚。”
“糊塗!”這位老人家,和今早的阿媽說出的第一句,如出一轍!
難道,我和他就這麼不相配?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卻冒出這麼多反對的人。
“爹,我不想因爲這是和您爭論不休,既然決定了,就不想反悔。當初您讓我去闖事業的時候,不也二話沒說,叫我放手一搏麼?”
“那不一樣!”老人家的嗓子瞬間變聲,牙齒咬得咯嘣只想,若此刻白少不在,他一定撲上來,見血封喉。
“我告訴你,今天把話挑明瞭,她一定不能娶回來!”
“爲什麼?!”白少不屈不饒。
眼見父子倆就要大開殺戒,我拽拽白少的衣袖,想勸他算了。他卻異常堅定,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擔心,轉頭繼續說:“爹,那樣的話不需要重申,我明白,小暖的過去,既然都是過去,爲何還要一直抓住不放?今天是今天,現在,我清楚,我愛的是她,安暖!”
老人家彷彿承受不了這樣的言語,眼睛瞪得巨大,雙手顫抖,樓上的人聽到這麼大的動靜,終於下來。她劈頭蓋臉罵着白少,“你這個忤逆子,一回來就要氣力爹!不是不不把他氣死,心就不甘?總是爲了這個問題三番五次爭論不休。”
好像有點明白,他們一家人不會因爲我吵架吧?
福伯和白少孃親把他爹扶到沙發那裡,我正發愣的時候,白少孃親突然像失去理智般,朝我這裡跑來,徑直推開白少,一巴掌抽到我的臉上,怒吼道:“你這個禍水,紅顏禍水啊!用什麼狐媚子手段,把奮起迷得神魂顛倒,你給我說清楚!說清楚!”
我狼狽趴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難道,難道有了孩子就是罪孽麼?難道嫁了人就不能再嫁麼?!
白少連忙低下身子,把我扶起來,不斷揉搓我緋紅的臉頰,面露柔情。
“兒子,你要清醒啊,這樣的女人,怎能娶進門?不是敗壞門風嗎?我們雖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卻也是門閥大戶呀。”
白少不作聲,這種情況,通常是越鬧越僵,白夫人卻不善罷甘休,道:“瞞了這麼久,說是找上滿清王爺,是個大頭,能好好幹事業,原來是圍着一個女人團團轉,兒子,就算她是清朝格格,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娶一個寡婦當太太,是有錢人家的恥辱啊。”
這席話,似一盆冷水,從我頭頂徹頭徹尾澆下,淋得我疼徹心扉,淋得我茅塞頓開,我躬躬身子,對白夫人說:“伯母,對不起,這事讓你心煩了。今後我不會再找白少,我們一刀兩斷。雖然我是寡婦,但寡婦也有尊嚴,夫人不要妄下定論,這話着實傷人。小暖可以忍下,但不會有二次。告辭!”
白少拉住我,堅決不讓我走,我卻搖了搖頭,平靜說:“放手吧,我不值得你愛。”
外面的陽光刺眼,我眯起眼睛,攔下一輛黃包車,掩面而泣,車伕小心問:“小姐要去哪裡?”
“馬兒衚衕。”
黃包車快速行駛。
街上喧囂吵鬧,我卻認不清回家的方向。
他的父母,原來對我客客氣氣,就算是不客氣,也是聽白少說要和我交往,那時態度才轉爲惡劣。而現在,徹底決裂,竟是因爲他要娶我!!!
原來,那些笑臉,都是假的,皆有條件!
因爲我是合作人的女兒,因爲……
想了很多,纔算明白,他們這樣想,根本就沒錯。白少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再娶我這樣的殘花敗柳,叫他們的門第如何擺脫?是的,白少該找一個清白人家的黃花閨女,門當戶對,歡歡喜喜出嫁。
白少是魯莽的,下那樣的決定之前,竟然也沒和他們提起。若是今天沒來他們家,也不會遭受這樣的待遇吧。
無緣無故被打了一巴掌,還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
哼,紅顏禍水?我恐怕還沒達到那個檔次。
憶起那首有名的詩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這首詩歌,也是長姐教我的,好像是出自《漢書?外戚傳》,姐姐還曾玩笑話,要要做傾城傾國的美人,顛覆一個國家!
實則,那樣的美人做了也沒意思,還不如想漢武帝的李夫人那樣,三千寵愛在一身,至死,漢武帝依舊深深迷戀她。
李夫人自是懂得,色衰而愛馳。因着這個緣由,所以病重,也不願見漢武帝一面。武帝思念一生,終是忘不了李夫人的絕色容顏,時時護着他的家人……
這樣的愛,有幾分是真愛呢?
回頭,笑自己借景傷情,卻毫無緣由,就算是白老爺,白夫人不喜歡自己,那又能怎樣?耿耿於懷,抑或是去他家大鬧一場?
沒有意義,既然答應分手,就要乾淨利落,不留餘地!
卻見車伕拉得極快,街上的人一閃而過。我說:“師傅,慢一點,省得撞傷人!”
“哎。”師傅回頭,憨憨一笑道,“看小姐心情不好,所以拉快點,好讓小姐回家休息。”
連一個外人都能看出我的不快樂?難道,那麼明顯?
我撫摸自己依然清癯的臉頰,問道:“我看起來很不快樂?”
師傅一壁拉車,一壁回頭朝我善意的微笑,“小姐,您是金枝玉葉,小人高攀不上,可您眉宇間的憂愁,卻人顯而易見。怎麼說呢,就像是陰雨天,橫亙在天幕上的烏雲,久久不散。”他傻傻摸了摸腦袋,道,“小姐別笑話,我不會打比方。”
“沒有,真的謝謝你。”我真誠道謝,“你願意說真話,我很開心,就算是爲了自己的親人,再大的悲傷,也要掩藏心底,不讓他們擔心。對不對?”
“嗯。”他大力點頭,說,“每天拉完車,回到家感覺骨頭都散架了,但看到孃親和妻子爲我準備好飯菜,立馬來了精神,連帶着第二天工作的激情,都繼續燃燒。”他看看路,如釋重負說,“小姐,到了。”
我在他的攙扶下下車,從衣兜裡拿出幾張銀票,塞到他手中,說:“謝謝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快速離開,沒一會,聽見他在後面喊:“小姐!小姐!您的銀票!多給我了!”
我回眸一笑,道:“那是給你的,現在我好多了,不用還了,給你的家人賣點好吃的!”
他的聲音有點激昂,道:“那謝謝小姐了!”
我加快腳步,走到家門口,卻發現一輛車停在哪裡,看見我回來,那人下車,笑道:“心情不錯!看來是我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