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很多事情，你不懂。”
鳳根嘟起嘴，滿臉不服輸的模樣，指着姜荼蘼的休息的房間，道：“荼蘼姐姐也喜歡說同樣的話，難道年紀小，就不可以懂多多的事情了？說出來，也許我是懂安姐姐的。”
伯伯淺淺嘆氣，終於不敵鳳根的軟硬兼施，道：“你的安姐姐，就要嫁給白少了，那個隻手遮天的白少。”
“啊？！”鳳根顯然不曉得，伯伯會說這樣的話，愣住了，“據我所知，白少好像結過婚，還有不少情婦，可惜沒有子嗣。嗯，換女人換得很頻繁。”鳳根氣憤又加上一句。
我泠然笑了，那笑卻含苦意。
他有不少情婦，這是事實。但只是在兩年前。
在我來上海之前，他最後一個情婦，也就是張康九相好的，萬寧環，生孩子大出血，一屍兩命。據伯伯說，他沉痛好久，直言天要絕他，讓他註定沒有繼承人。
其實，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沒人知道。至少我是這樣認爲。萬寧環和張康九糾纏不清，難免會讓人產生誤會，更何況，我還親耳聽他們那啥。所以，那孩子，不可信。
“那是從前放蕩不羈的他。現在，他對小暖可真是一心一意，我見猶憐，小暖嫁給他，至少會過上平靜的日子。且說那白少沒有孩子，小暖真好有思慕，兩者契合，豈不妙哉？！”
鳳根搖了搖頭，緩緩道：“這真是孽緣。當年安姐姐爲了躲避和白少結婚，匆匆和深愛的人離去，現在，有自個兒跑回來。哎，終究沒有跑出白少的‘牢籠’啊。”
說真的，聽這鳳根講這些話，十分不可置信，她半大點的孩子，說話的狠勁，不啻於一位久經滄桑的老人。看來，她是早熟的。是好還是壞呢？
想想他們說的話，自己也暗覺有理。爲了躲避白少，而今又乖乖送上面，究竟是幸運還是悲哀？！難道，我真的逃不出他的囚籠？
“看得出，白少對小暖很上心……”伯伯絮絮叨叨，仍然沒停下。鳳根也拖着腮，坐在一旁靜靜傾聽。
看得出，伯伯很信任鳳根，什麼說都對她講。
聽伯伯靜述這些年的往事，始覺白少功不可沒。
**紛飛，我從北平倉皇逃竄。把我送到目的地，跟我一起來的那位大漢，執意離開。說不放心在北平的阿莫和魅兒，我點頭默認，我沒有權利選擇別人的人生，更何況，我的確擔心他倆。於是，掏出一些銀票，塞給那位大漢，要他好好幫助他們，有什麼困難，立刻來告訴我，我會盡量幫忙。畢竟，在上海，我不是孤立無援，我有阿瑪，有伯伯。
來到上海，已是夜晚，街道上靜悄悄的，我踏着疲憊的步伐，憑着記憶，找去當初欒沂給我們的那套房子。
好在，我找到了。
可是，警衛卻把我攔在門外，我撕扯着嗓子，不停說着伯伯的名字，他們才微微相信，我是落魄至此，逐漸說出伯伯的去向。
等我東走西走，已經過了三更天，打更的聲音刺耳悠遠，我趕忙上前，問打更者手中字條的住址，他看了我很多眼，看我一身衣衫襤褸，終於問：“你確定要去這裡？！”
我掃視渾身上下，的確，爲了趕路，衣服破爛不堪，連頭髮都是蓬蓬的，因着夏天，身上還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是不大不好聞。但因爲事出有因，所以也不顧及那些，在那人漂移不定的目光裡，我堅定道：“對，就是去那裡，你快點告訴我怎麼去！”
他這才從我身上轉移，回神道：“照直往前走1000米，向東走500米左右……”在他繁長冗空的敘述中，我險些毛骨悚然，但還是忍下心中的寂寥，點頭致謝，並拿出一些酬金。
看到那些錢，他終於相信，我真的是落難的貴族小姐。連忙轉變剛纔不急不慢的語氣，努力想博得我的好感，我擺擺手，叫他不必這樣。
想不到，上海灘竟是如此弱肉強食的地方。稍不留意，即會被人咬斷咽喉，一招致命！
正是這些表面看起來謙卑恭敬的人，真正發威起來，會成爲最可怕的動物！他們長期淤積在心中的愁苦，找不到宣泄點，稍有放鬆，就會痛快弒人！
衝那個背影狠狠瞪了幾眼，才憤憤不平繼續走。若是剛纔沒有給他酬金，想必現在我不可能安然無恙站在這裡。
大大呼一口氣，吐出胸臆間的烏煙瘴氣，繼續趕路。
逐漸走到上海中心，那裡依然喧囂，和剛纔城郊的安靜形成鮮明對比。
人們醉生夢死於這十里洋場，在光怪陸離的照映下，也愈發變得畸形。
掩面走過那片繁華之地。心中的蒼涼和熱鬧兩線對比，顯得詭異難堪。自己處境險惡，而那些先生小姐，仍然陶醉於這奢靡的繁華中。
國仇家恨，他們似乎泯滅那份遺失已久的愛國之心。
任由那淫靡的音樂伴奏聲，銷魂入股的吳儂軟語，晶亮透明的光暈，聲色犬馬。
上海，是一個銷金窩。
——
忍住心底那些一瞬而逝的噁心感，我亟亟向前，終於走到上海的高級住宅區。此刻，這裡依舊明亮，裡面聳立着一棟棟歐式的小洋樓，在燈光的照耀下，這些房子顯得異常妖冶，像一位風情萬種的女子，睜大含情脈脈的丹鳳眼，注視着每個路人。
我找到阿瑪的那間別墅，門牌上寫着大大的幾個人——“倫公館”。
公館外圍的窗子邊，種了許多枝繁葉茂的小盆栽，我呼呼氣，努力平靜下來，叩響了門。裡面立即有人應道：“是誰？”
我沒有吭聲，等着人把門開開。
果然，有人打開房門，看起來四五十歲上下的年紀，粗厚的腰肢處，綁着花格式的圍裙，一看便知是女僕。
我說：“我找倫先生。”
她鄙夷得看了我幾眼，不可置信道：“你確定是找倫先生？告訴你，先生的錢不是那麼好騙的，要是乞丐走一邊去！”
我冷冷笑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是那麼狗仗人勢，真不是一個好地方。
“我找倫老爺，麻煩你通報一聲。”我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和她說話，把心底那絲怒氣悄悄掩埋。
哪知她根本不識好歹，抖動着肥大的臀部，一臉肥肉更是被抖得亂顫，她不急不慢說：“真不好意思，老爺不在家呢。小姐要倫找先生，下次換件趕緊的衣服再來，省得嚇壞；了先生。聽明白了麼？！”
我憤怒得想殺人，當下也顧不了許多，一摟拳，用力打了她幾下，狠狠道：“你們這幫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我實在忍無可忍！！！我今天就狠狠教訓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如此囂張！”
那肥婆看我憤怒的模樣，一下着急了，又是拜爹爹求孃親的，拜託我放過她。我哪裡肯輕易罷休，直言會打得她滿地找牙！
她更是嚇得魂不守舍，從兜裡掏出一點碎銀，試圖打發我。
我氣憤打落，把我當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