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話聽起來就好像是在詢問慕森的意見。可是慕森很清楚,自己哪裡有什麼發表意見的權利?乙醚的效果還讓自己昏昏沉沉,而那反綁的雙手也是綁的結結實實。他無從反抗,也無從反駁,雖然他已經想到了,那亂蓬蓬的頭髮下,一定有一張非常恐怖的臉。
想想也能知道,穆惠珍將自己這一生的憤怒都積壓/在了她妹妹的身上。對父親的恨、對繼母的恨、甚至是對早逝母親的懷念與埋怨,這一切她都歸結於這個妹妹的身上了。不管是不是她的原因,穆惠珍都覺得她毀了自己的家庭,毀了自己的一生。用她剛剛自己的話來說,她認爲她的妹妹和自己搶了一輩子。無論是洋娃娃、父愛、男人、還是遺產,這個妹妹有意無意的搶走了她的所有。
這樣的一種關係,她會將妹妹的那張臉“保養”的有多好?
慕森低着頭不說話,他第一次不渴望聽罪犯的獨白。他甚至不想知道穆惠珍是怎麼殺人的,殺了多少人,還有沒有被害人。他現在只想莫子棽和吳隊長趕緊趕來,好讓自己離開這個令人窒息作嘔的房子。
見慕森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穆惠珍好像有些不開心了。她拿起剪刀走到慕森的面前,二話不說的剪碎了慕森的上衣。
在慕森驚訝之餘,穆惠珍陰森森的警告道:“這一次是衣服,下一次就是人皮。在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必須要看着我!”
慕森沒有辦法,只好擡頭看向了穆惠珍。那原本應該老邁的身體,此刻看上去,竟然好像因爲憤怒而充滿了力量和精力。
“你看……這些頭髮真的是太亂了,我就知道不能亂拼。”穆惠珍一邊癡癡的說着,一邊用剪刀整理着她妹妹的頭髮。
這時候慕森忽然注意到,那亂蓬蓬的頭髮好像有些古怪。之前慕森只因那頭髮又髒又亂,並沒有過多在意。可是現在仔細看起來。那頭髮竟然有長有短,有黑有棕,雖然顏色差距不是很誇張,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區別!慕森不相信穆惠珍會爲自己的妹妹染髮……所以。似乎只剩下了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這種可能性,讓慕森都不太敢繼續往下想了。
穆惠珍站在輪椅後方,兩隻手禁錮着妹妹的雙肩,然後強行將屍體擺正,讓屍體直起腰來。那樣子就好像是特意爲了讓慕森看看臉似的。
擺正了屍體的身體、頭顱。穆惠珍又將輪椅向前推了推,推到了慕森的眼前。然後輕輕的撩起屍體亂蓬蓬的頭髮,神經質的說道:“你看啊,看啊……爲了她這張可愛的臉,我費了多少心思?”
當頭發完全被撩起的時候,慕森迎上的是一對沒有焦距的眼球,正在死死的盯着他!慕森不由得向後縮了縮,雖然說這是毫無意義的動作,但卻也是人類本能的自我保護方式。
那堆亂草一樣的頭髮下,除了一雙假眼球。還有一張“東拼西湊”的臉!
鼻子、嘴脣、臉皮、頭皮……每一處好像都出自於不同的人!這些人膚質膚色有差距,所以即便是縫合了起來,也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區別!臉上那一道道長長的縫線讓這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破碎的洋娃娃,沒有了甜美可愛,有的,只剩下深入人心的恐怖!
慕森在驚恐中,仍然還是集中了自己的經歷分析出了其中的關鍵。穆惠珍當年在控制了她的妹妹之後,每天便開始無休止的折磨、虐待,妹妹受不了了,想逃走。卻被抓了回來,想自殺,卻被折斷了四肢。就這樣,穆惠珍將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活活折磨死了。
可人死之後畢竟是會腐爛的。穆惠珍還是覺得這樣的懲罰不夠,她不甘心讓自己的妹妹就這樣死去解脫,於是,她將爛掉的皮膚換成新的皮膚。這些皮膚從哪裡而來就不言而喻了,一定是她之前殺過的人的。就這樣,哪裡壞掉了。就換哪裡。縫縫補補的,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早些年間,老百姓家裡可沒有什麼漂亮的洋娃娃,都是一些粗製濫造、狀似人形的布娃娃。那個時候,家裡有個布娃娃,孩子就已經很幸福、很開心了。條件不允許經常換,所以一旦布娃娃壞了,家人就會找來碎布將娃娃補好。最後,時間長一些的娃娃,也就成了各種碎布東拼西湊補出來的了。
而眼前這具可憐的屍體……就讓慕森想起了那古老的布娃娃。
穆惠珍的恨,從洋娃娃開始。既然妹妹搶,就讓她徹底變成了娃娃。大概就是這種心理,導致她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從而去外面殺人了。而且慕森懷疑,這些年,穆惠珍一直在研究怎樣能保存皮膚的時間更長一些。也許最後她發現了蠟封是個好辦法,只不過自己的妹妹已經“碎”成這個樣子了,即便是蠟封也不可能回到最初了。所以穆惠珍就把這方法用在了那些無辜的女孩子身上。
仔細想想,她挑選的被害人,無一不是容貌美麗,性格可人,深受父母喜愛,在家就像公主一樣的。或許,她正是在這些被害人的身上找尋她妹妹當年的影子,從而來滿足自己幾十年仍未平復的憤怒。
其實,她的憤怒之所以過了那麼久還沒有散去,完全是因爲沒有人給她一丁點的溫暖。在母親死後,也許她將全部的信任和寄託都依賴在了父親身上,然而,父親讓她看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從沒有人告訴她,其實她並沒有失寵、其實她也一樣很招人喜歡、其實她也會有人愛。
這就是路西法效應,大天使路西法,從上帝最寵愛的兒子,變成了令天上人間膽寒的魔鬼。人在天堂,便是天使。人在地獄,便是惡魔。而穆惠珍,就是這樣一直把自己關在憤怒的煉獄中,卻從沒有人試圖將她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