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詩篇

如果有一天我被關在一個遍地老鼠昏暗窄小牢籠裡,我有兩個選擇,等待吊掛牢籠的繩子斷掉或者扛不住飢餓主動開門跳下被老鼠啃食。

“吳凌晨,這道題你來回答一下。”

老師的話把我的思緒拉回課堂,同桌拉扯着我的衣角側身託着腮嘴型不斷變化。

我緩緩從課椅站起看向戴着眼鏡溫和儒雅的中年男子“老師,我不會。”

“不會就認真聽課,別走神,坐下吧。”

其實這道題我會,從同桌無聲變化的嘴型得知現在講什麼內容,但這和考試作弊的本質是一樣的,沒認真聽課就是沒認真聽課,這和你的氣節無關。

“想什麼呢。”同桌用手肘輕撞着我的手臂。

我轉臉看向體型微胖高壯圓臉斜劉海的馮永“大番薯,好好聽你的課。”馮永有個經典招牌動作,用手大力撥弄着自己的斜劉海顯得搞怪滑稽,大番薯是我給他起的外號。

老師收拾着講臺課本“同學們,下課。”

教室立即變成吵鬧的菜市場,“吳凌晨,廁所去不去。”馮付淵,林柏在教室後門站着呼喊。

四樓到一樓的樓梯,走廊裡男孩女孩嬉戲打鬧,教學樓對面便是師生宿舍,中間隔着環繞兩個籃球場的泥土跑道,一棵棵樹植鬆散慵懶在籃球場邊緣生長着,下到教學樓一樓,左手邊廁所旁矗立着一棵不知年月垂落無數枝藤的老榕樹,右手邊有一口大井排列着三棵繁衍生長掛下一蓬蓬長鬚的榕樹,七年級的教學樓旁是校園食堂,走上斜坡便能看到校園門口的小賣部。

林柏坐在廁所推放垃圾的寬大樓梯遞來一根香菸轉臉望向距離隔着兩個乒乓臺的空曠舞臺“元旦晚會,你就要站到舞臺面對全校師生了,緊張嗎?。”

“不緊張,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上去。”我望向剛點燃香菸的林柏。

“還有誰?。”馮付淵摟着我的脖子深吸一口煙。

“還沒找好,班主任說可以讓我在班裡找幾個人組隊一起表演,想着壯烈犧牲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你打算上臺表演什麼。”

“自彈自唱,這次被大番薯坑慘了,趁我睡着舉着我的手,你們說爲什麼當時沒有人踊躍參與迴應班主任的話。”

“不知道,我在睡覺,這麼說你會彈吉他,沒聽你說過啊。”

“哥一向深藏功與名。”我向臉色略微驚訝的林柏挑了挑眉。

“可能沒有人想參與吧,畢竟是要面對全校師生出糗。”馮付淵轉臉微笑道。

“馮付淵,煙好抽嗎。”背後傳來一聲呼喊,隨後摟着我肩旁的馮付淵拉着我踉蹡歪斜,回頭望向彎卷披肩短髮高挑少女快速踢了一腳

馮付淵。

“林大哥,好巧,怪不得早上的空氣這麼香。”馮付淵彎腰摸摸了被踢的大腿。

“你們再聊什麼。”

“吳凌晨同學,將在幾天後上臺表演自彈自唱,商量找幾個不順眼的同學一起出糗。”林柏望向單手掐着馮付淵脖子的林倩。

“何其陰暗的內心,我不要和這種人聊天,林大哥,放我去上個廁所。”

“同學,馮付淵會打架子鼓,林柏會彈貝斯,小時候學過,你禍害他們兩個就夠了。”林倩語重心長的看向我道。

“這麼傷人的話怎麼會從一個花季少女嘴裡說出來。”林柏望向幸災樂禍的林倩“凌晨,別看我,我不會參與的。”

“三十塊,十個小時網費。”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是原則性問題,誰會和網費過不去呢,成交。”林柏眨着眼睛向我放了一下電。

“要不要和小付說一下。”我回頭看着正低頭擋臉走向教學樓的馮付淵。

“管他幹嘛。”林倩說完便走向馮付淵,單手掐着馮付淵的脖子。

“林大哥,我們應該要保持一點距離,萬一被喜歡你的人看到吃醋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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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堆滿書籍的課桌上,直視折射窗戶的光影,大番薯嘴裡碎碎念念揹着古詩,吵鬧的教室裡忽然安靜了起來,以爲老師來上課了,我擡起頭望向講臺卻看到一名長相略微帥氣的同學棒着一束花站在吳秋涵的課桌前,教室門外走廊堆滿了前來圍觀的人。

“我爲我的唐突感到抱歉,希望這束花你能喜歡,我喜歡你。”長相略微帥氣的少年把花放在吳秋涵的課桌轉身快速離開。

安靜的空氣裡像開水般沸騰起來,同學們雀喧鳩聚大喊大叫的起鬨着,面對喜歡的女孩被表白,我其實挺羨慕長相略微帥氣少年的勇氣,至少我做不到像他這樣把愛意表達出來。

“吵什麼吵,都出去教室準備上課。”老師在走廊裡大聲訓斥着。

看着一擁而散的同學,有無數醋意在心間逐漸泛起漣漪,我爲我的軟弱感到懊悔。

大番薯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個男孩沒你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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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響起放學鈴聲,教室瞬間迴歸菜市場,紛亂吵鬧的人羣在走廊一涌而至,有的人勾肩搭背,亦或雙手放在前面同學的肩膀在樓梯間緩慢流動着,校園三顆成排榕樹下不約而至的幾人打鬧着走向校園門口。

“有人組隊去上網嗎?。”林柏環顧周圍見沒人迴應“何其冷漠,對別人的好意視而不見。”

“我想去海邊的爛尾樓練一下吉他,就不去網吧了。”我望向還在低頭嘆息的林柏。

“我也去,三十塊,回家拿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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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尾樓只有一層像一個老舊廢棄的工廠,院子裡雜亂生長着形態各異的綠植,地面鋪滿枯黃的雜草,樓內角落堆着小山般高風化的垃圾。

“你想唱什麼歌。”馮付淵搬着架子鼓氣喘吁吁的道。

“人生信仰,第一樂團的《天使》,會不會。”我望向周圍衆人。

“三十塊,我會。”林柏拿着貝斯蹲下插上效果器。

馮付淵突然熟練的敲打起前奏,一望無際的海面倒映着蔚藍的天空,海浪拍打着礁石,清風款款襲來吹起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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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由於快要放寒假了,學校臨時更改了晚會時間,給予更多的時間讓同學們好好備考期末。”語文老師指尖輕輕挽起鬢間長髮。“吳凌晨同學也不用緊張,放鬆心態,這也人生需要經歷的歷練,加油,一起給吳凌晨同學一些掌聲鼓勵。”

大番薯雙手湊近我的耳朵用力拍打着。

“吳凌晨有什麼同學和你一起參與嗎?”老師溫和的言語道。

我回頭望向最後一排趴着桌子熟睡的林柏和馮付淵。

“有林柏,馮付淵同學。”我緩緩從座位站起身。

老師的目光望向熟睡的兩人“黃觀察,把他們兩個叫醒,現在開始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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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染紅半邊天,雲層逐漸淡化抹上一層橘紅色染料,衆人趴在教室外走廊欄杆上,看着操場老師和同學忙碌裝飾舞臺的身影,朵朵漂浮的雲層停歇此刻。

“情真意切有很多種表達方式,虛無縹緲或刻骨銘心亦或傷痕累累。”林倩雙手枕着下巴道。

“既然這麼喜歡他,那就做點讓她刻骨銘心的事,即使她不喜歡你,也可以讓她記住你的名字。”馮付淵單手撐着欄杆輕輕撥弄林倩彎卷披肩短髮。

“幫助同學,義不容辭。”林柏慷慨激昂的舉起右手“不過至於怎麼表達還欠考慮,如果太老套就蠢了。”

“班長,你是她同桌,說說你的想法。”

“其實很簡單。不敢表達就寫出來啊。”謝盈擡頭道。“你們現在都穿着白襯衫,把想說得寫到上面就好啦。”

“好主意。”

“加一。”

“同上。”衆人附和道。”

教室裡,黃昏下,衆人圍繞課桌一筆一畫輕描着襯衫上的愛意,隨着時間流逝同學們也到了教室報道點名,班主任穿着白色長裙緩緩走進教室,趴在課桌的我,看着坐在第一組第三排的背影,心裡惶惶不安起來。

“現在開始點名,唸到名字的同學請舉一下手。”老師站在講臺上推了推眼睛。

“全班到齊,現在請參賽的同學出來一下。”老師說完便走出門外。

“你們是有些老師眼裡的壞學生,上課睡覺吃零食,但我很欣賞你們,至少你們比很多同學都勇敢,敢於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而不是選擇逃避。”

“老師預祝你們能取得一個好成績,青春是一種品質擁有了便不在失去,青春也是一種失去,列車即將抵達終點即使你再不捨想再多坐幾站,你也知道是時候該下車了,去爲你們青澀的青春畫上一個逗號吧。”老師嘴角微微上揚道。

“喂喂~,請全校師生帶着凳子到操場集合,文藝匯演即將開始,再重複一遍.....。”老師走進吵鬧的教室組織着同學們的紀律。

“親愛的老師們,同學們,大家晚上好。”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帶着憧憬,懷揣夢想,凝望金秋,展望未來,新的一年我們共同期待新的未來,逐夢飛翔。”

我在教室的走廊裡看着舞臺的師哥師哥說着祝詞,刷着吉他一邊一邊的練習着,馮付淵趴在欄杆發着呆,林柏斜靠窗戶不知在想着什麼。

“我想加入你們。”

我看向昏暗燈光下一名拿着吉他突兀出現的少年“你好,怎麼稱呼。”

“劉童榛,你好。”眼角下有顆小痣的帥氣男孩道。

“你來搗什麼亂。”林柏回過神沒好氣的道。

“有沒有規定必須是同班同學,我的參與無傷大雅。”劉童榛微笑看着我“我剛纔在樓梯站着,聽你彈過,我現在彈一遍,你們聽。”

站在垃圾場旁邊的樓梯上,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腦海裡一片空白,距離上臺還有不到十分鐘,而我仍然在做一件事,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看着永遠沒有結束能抵達的終點,時間的緩慢把這些拉得無限漫長。

隨着上一個班級的同學舞蹈表演完,師姐上臺公佈着下一組表演名單“有請八(4)班的同學上臺表演歌曲《天使》。”

“怎麼又是唱歌啊。”臺下同學們不耐煩的言語起鬨吵鬧着。

師姐宣佈完,一臺架子鼓被幾名同學幫忙擡了上去,擺放着效果器。

這場從頭到尾只排練過一次的歌曲,加上剛加入的劉童榛,我們好像絲毫沒有任何準備,還沒開始就已宣佈陣亡,拿着吉他的手心也逐漸開始冒冷汗。

“該我們上臺了,凌晨穿好衣服站上萬衆矚目的舞臺吧。”林柏拍了拍我的肩膀。

“雖然沒有彩排過,但我們可以一起出糗。”劉童榛微笑的看了看我。

“一起出糗,一起走吧,其實我也很緊張”馮付淵推了推我。

林柏無所畏懼的揹着貝斯斜掛背後揮着手率先走上舞臺蹲下襬弄着效果器,馮付淵坐在架子鼓的凳子拿起鼓棒。

“那個拿着吉他的不是我們班的劉童榛嗎?”

“還真是,他怎麼跑去四班了。”臺下的同學吵鬧起着哄。

“哇,師弟們都好帥啊。”

“四班帥哥怎麼這麼多,平時都沒注意到。”

我看向在臺上看着我的三人,拋開一切思緒緩緩登上舞臺,面對着臺下的同學,腦海裡閃爍着同學送花的場景緩緩靠近話筒“這首歌我想唱給八(4)班的吳秋涵同學。”隨着鼓點與貝斯響起,刷一個G和絃唱出關於我此刻的所有思緒,尋找着臺下她的身影,或許是命運本身造就,她坐在人羣裡好像對着我微笑,我調轉話筒背對着她,背後襯衫寫着“吳秋涵,你好。”

“非常精彩的演奏表演,接下來有請九(1)班上臺表演。”師姐走上舞臺道。

臺下連綿不斷的掌聲,我看着好像對我微笑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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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我被關在一個遍地老鼠昏暗窄小牢籠裡,我有兩個選擇,等待吊掛牢籠的繩子斷掉或者扛不住飢餓主動開門跳下被老鼠啃食,其實言重了,我會給自己第三個選擇,那就是靜靜等待,等待林柏,馮付淵他們身穿防化服拿着汽油點亮這個昏暗窄小的牢籠,把我解救出來。

坐在垃圾堆樓梯旁的我們,看着天上稀疏閃爍的星星,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天使,讓我們學會成長學會飛越人間荒涼抵達最後的天堂。

“謝謝,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劉童榛低頭看向我們轉身離去。

“應該是我感謝你。”我望向劉童榛高大的背影。

“很高興認識你們。”劉童榛揮着手。

“走了,去網吧,慶祝我們沒有出糗。”林柏說完便快步跑到劉童榛身邊“大晚上的耍什麼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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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吧一如既往的吵鬧,我們找好機子,準備開始遊戲裡的狂歡,這裡能清晰的看到站在吧檯忙碌的劉童榛,吧檯趴着一名慵懶的長髮少女。

“劉童榛是在這裡上班的網管?”我疑惑的望向林柏。

“嗯,我也是剛知道,先三排,等深夜劉童榛來了五排,邀路人。”

“臥槽,你什麼時候打上最強王者了。”我驚訝的望向身邊的林柏“也不知道等我,再贏三把我也上最強王者了。”

“誰叫我是遊戲天才呢,天賦索然,你也不差,哥今晚帶你上王者。”林柏向我挑了挑眉,“我可能不配和你們開黑。”馮付淵默默的撓着頭。

沉浸遊戲世界的我們,彷彿校園剛纔發生的一切不再與我們有任何關係,吵鬧的網吧不斷有人大喊着,以及忙前忙後的劉童榛,只要是劉童榛所操作的英雄角色站在原地不動,團戰便不約而至的打響。

“和你們講,以後誰都不要叫我網吧通宵了。”林柏頹廢的趴在吧檯。

馮付淵喝着水慵懶地道“加一,昨晚是誰提出去網吧的提議的。”

一名中年男子從樓梯緩緩走入吧檯拍了拍劉童榛的肩膀“昨晚有幫我掛夢幻嗎。”

“掛了。”劉童榛揉着眼睛道。

“靠譜,晚上請你吃燒烤。”

灰暗沉重的雲層,街道襲來冷冽的涼風,一路上我們縮着脖子雙手環抱着自己步履蹣跚走到教室外的樓梯坐着瑟瑟發抖。

下課鈴聲叮叮響起,走廊瞬間吵鬧起來,少年扛着睡意融入人羣走向操場,站在班級隊伍的後面,看着隊伍前面怦然心動的身影站在操場上,站在我的心間,站在我十四歲的詩篇裡,

平凡的日子,平凡的我們,平凡的度過每一刻生命旅程裡不可挽留的瞬間,吵鬧的教室裡正上演着讓我畢生難忘的一幕,吳秋涵緩緩走向趴在課桌上的我,一顆紙折愛心放在書本上“吳凌晨,你好。”我看着嘴角微微上揚的吳秋涵,這一瞬間我把心裡荒野所有的理智軟弱統統燒死。

我撓了撓頭微笑着“吳秋涵,你好,我喜歡你。”

“好巧,吳凌晨,我也喜歡你,從轉學來的第一天就喜歡你。”說完吳秋涵跑回課桌趴着一動不動,班裡的同學紛紛起鬨,大番薯用書卷成圓筒在我耳邊大聲的喊着“她說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你,她說她對你一見鍾情。”

林柏走向講臺大喊着“安靜一下,吳凌晨說今晚酒店擺幾桌慶祝這平凡的一天。”隨着老師的到來教室才逐漸安靜下來“整棟教學樓就你們最吵。”班主任走向講臺“吳凌晨,馮付淵,林柏讓我們給與這三位同學熱烈的掌聲。”班主任挽起鬢角長髮微笑地道“在昨晚的晚會上,獲得了 “第一名”,派個代表來領取屬於你們的榮耀。”

“現在開始上課。”

男孩趴在課桌上看着女孩的背影,女孩似心有靈犀般回頭看向男孩,教室裡,課桌上,你我凝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