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我吧,葉思遠
我覺得我在飛。
掙脫了那個魔鬼的束縛,我飛翔在半空中,像一隻自由自在的鳥。
眼前是急速掠過的風景,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我的腦海裡,是葉思遠絕望到死的眼神。
我並不想死,這個世界如此美好,我還那麼年輕,還有許多好事兒沒體會過,可是……如果繼續留在那裡,我會生不如死。
更重要的是,我怕葉思遠會因了這件事,而毀滅。
我能想到的,可以拯救他的最好辦法,就是犧牲我自己。
葉思遠,只求你記得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只求你記得你對我做的承諾,只要我說,只要你做得到,你就必須去做。
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連着我這一份。
我來不及想其他人、其他事,我年輕的生命即將終結,我知道這時間很短暫,閉上眼睛,我的身體已經觸到了堅硬的東西,幾聲悶響後,我就像一片殘破的樹葉,落到了地上。
耳邊出現了巨大的聲響,我的意識竟然是清醒的,反應了一陣兒才知道這聲響來源於我和草坪的親密接觸。
我瞪着眼睛看頭頂的天空,還有四周圍的植物和高樓,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姿勢,腦子裡竟然冒出一個滑稽的鏡頭——有人拿着粉筆沿着我的身體曲線畫了一個白色的框,然後對周圍人說:“這就是死者墜亡的地方。”
最後,我被人蓋上了白布,裝進黑色的裹屍袋,拉去了殯儀館。
陳桔的一生,定格在19歲10個月零16天的那個下午。
我終於開始感覺到疼痛,來自全身的疼痛,由內至外,從頭到腳,我看到身邊出現了一個人,他拿着電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這個人有點眼熟,好像是葉思禾。
我的身邊迅速圍攏了更多的人,我能看到攢動的人頭,把天空擋成了很小的一個圈。有人大聲呼喊,有人小聲交談,可我只能一動不動地躺着,我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在說什麼,我的腦子越來越混沌,周身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我覺得自己開始喘不過氣來,可還是不願閉上眼睛,不願就此睡去。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麼,是在等一個人嗎?他是誰?
天空越來越黑,四周越來越安靜,我憋着最後一口氣,繼續等待着。
他終於出現在我身邊,撞開密集的人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到我身邊,他一下子跪了下來,趴到了地上,他的臉離我很近很近,眼神裡的悲傷和恐懼一覽無遺,我能看到他的嘴在動,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我盯着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到裡面溢出了一些透明的東西,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我真想笑一下,擡手撫上他的臉頰,對他說:“別擔心。”
但是我動不了,一動都動不了,我想說話,可是才張了張嘴,嘴裡就涌出了一股腥甜的**,汩汩地冒出,順着嘴角流下,我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張越發慌張的臉,眼前一黑,終於喪失了意識。
我的腦海深處,存在着一座遊樂場,裡面有五彩絢麗的旋轉木馬,還有承載着太多夢想的摩天輪。在一大片草地上,有一個年輕的男人,他歡快地奔跑着,一遍又一遍地喚着我的名字,臉上洋溢着溫暖的笑容。
“小桔……小桔……”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我記得他的身形,因爲他的身形是那麼與衆不同。他的身邊是兩條飄舞着的空衣袖,一邊跑,他一邊回頭朝我笑,濃密的黑髮隨風飄揚,他看着四周,驕傲地告訴我:
“這是小桔遊樂場!你喜歡嗎?”
我當然喜歡,看着周圍閃閃亮亮的一切,我開心極了,只想衝上去抱住他,大聲地告訴他:“我喜歡!我喜歡!我非常非常喜歡!”
可是我總是追不上他,他跑得那麼快,我不禁抱怨起來:“你等等我呀!”
“不行,你來追我。”
“我跑不過你,我累了,想睡覺。”
“不許睡。”
“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沒去管他,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嗅着周圍清新的青草香,我感覺愜意極了。
他走回我身邊坐了下來,說:“小桔,醒醒,不許睡。”
“不要,我好睏。”
“醒醒,醒醒,小桔,醒醒。”
“不……”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我的左手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觸感,不是有人牽住了我的手,而是——有人在溫柔地吻我的掌心,好柔軟,好溫馨,漸漸地,我的手上還有了一些濡溼的感覺,這是什麼?下雨了麼?
“小桔……小桔……”
他輕輕地喚着我,我卻沒有力氣醒來,真的好累啊,讓我再多睡一會兒吧。
這一覺,直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醒了過來。
四周圍一片白色,空氣中充斥着消毒藥水的味道,耳邊還有儀器的“嘟嘟”聲,我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身邊並沒有認識的人,只有一個白衣人背對着我在忙碌着。
她轉過身,看到我後,眼神裡透出了一絲驚喜,我看清了她是一個戴着護士帽和口罩的小護士,她俯下/身來,柔聲問我:“你醒了?”
我想說話,發現自己發不了聲,只能很輕微地點了點頭,但只是這麼一個小動作,就令我的頭劇烈地疼起來。
小護士連忙說:“你不要動,也不要說話,你還沒脫離生命危險呢!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聽得到的話,就眨一下眼睛。”
我眨了一下眼睛。
小護士的眼睛彎了起來,她立刻說:“太好了!我去找醫生來,你已經昏迷了一個多星期啦!”
居然有那麼久了?我完全沒知覺,依舊只是麻木地轉動眼睛打量四周,很快,我又覺得睏倦不堪,又一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清醒的時間很少很少,少到無法瞭解自己的情況,少到無法和任何人見面,少到我還來不及感受全身的疼痛。
等到我能摘了呼吸機開口說話時,已經是5天以後了。
我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爸爸。
爸爸明顯得瘦了一大圈,他穿着無菌服,戴着口罩,兩隻眼睛紅通通的,看到我醒了,他就哭了起來。
“爸……”我輕聲地叫着他,聲音又啞又澀,都不像是我發出的了,“你怎麼來了?”
“傻丫頭!你都這樣了,爸能不來麼?小諾也來了,在外面呢,等你好一點兒他再進來看你。”
“他不是,要讀書……”
“現在是國慶節放假,他吵着鬧着一定要過來,傻丫頭……你……你怎麼那麼傻呢!你怎麼會做這樣的傻事啊!六樓啊!你都敢跳!你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向你媽交代!”
爸爸哭得更傷心了,我努力地笑了一下,說:“我這不是,沒事麼,你別擔心了,我活下來了。”
“什麼沒事!你知道你傷成什麼樣了嗎?你知道你斷了多少骨頭嗎?兩條腿、骨盆、右手都骨折了啊!左肩也扭了,肋骨斷了2根,還扎到了內臟,你肚子裡的內臟大部分都是挫傷破裂,大出血啊!還有腦震盪!要不是你掉到2樓時腿被別人家的晾衣杆擋了一下,你就直接摔死啦!醫生說再晚送醫院幾分鐘,你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救不活了,光是手術就做了好幾個小時呢!病危通知單不知下了幾張啦!這,這,這還叫沒事嗎?!”
哦……原來我傷得這麼重,但是,我挺過來了,不是嗎?
爸爸抹了抹眼淚,我平靜地看着他,等他微微平復後,我問出了一個從第一天醒來就想問的問題:
“爸,葉思遠呢?”
爸爸一愣,他擡眼看我,悶聲說:“別提他了,你還生死不明呢!他就和他媽出國了,說是學校要開學!我早說這個男人靠不住!你還非不聽,你爲了他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他……”
爸爸繼續說着什麼,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心裡的感覺很奇怪,不是失望,也不是憤怒,不是埋怨,也不是疑惑,我竟然非常非常得平靜。
他已經去了意大利了,他沒事了,哦,這樣很好。
我動了動左手手指,上面似乎還留着他的氣息,他曾經陪在我身邊,我知道的。
我沒有再問起關於葉思遠的事,陳諾終於和我見了面,小笨蛋哭得稀里嘩啦的,他拉着我唯一能動的左手,說:“姐姐,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你答應我春節時陪我去看元宵燈會的!你不能食言啊!”
“不會。”我對他笑,“國慶過了就跟着爸爸回家去,你都是初中生了,學習很重要的。”
“那你怎麼辦?”
“姐姐有人照顧的,你放心。”
我有24小時的頂級看護,聽爸爸說,是葉思遠家裡人安排的,醫藥費也全由他們承擔,這個時候我已經不想再考慮這些東西了,我知道我必須要好起來,竭盡全力地配合治療,我知道他一定在擔心我的。
爸爸衣不解帶地在醫院裡陪了我幾天,國慶假期結束,我勸他帶陳諾回家:“有人照顧我,錢也不用擔心,爸爸,你們就回去吧,不然美阿姨會不高興的。”
爸爸起先還不肯,經不起我一次次勸,看着看護盡職又專業,他終於同意了,帶着陳諾回了家。
這時候,王佳芬出現在我身邊。
她告訴我說,她天天都來,但是我一直未脫離生命危險,醫生勸他們不要進來看我,只放了爸爸和陳諾進來。
“好多人都來過了,施小燕,馬英,劉一峰,馮嘯海,應鶴鳴,還有班裡其他同學、輔導員……”王佳芬拉着我的手,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陳桔!你就是個笨蛋!笨蛋!”
“我這不是沒事了麼。對了,婉心呢?”
她說了一大堆人,獨獨沒有說到婉心,我覺得奇怪。
王佳芬怔住了,她眼神躲閃着不敢看我,我更加起疑,問:“婉心呢?”
“她過段兒再來看你。”王佳芬臉紅了,她不習慣說謊。
“佳芬?”
“小桔!你……你先安心養傷吧!別管這些了!”
“不行!你告訴我!婉心怎麼了?”
王佳芬咬了咬嘴脣,突然悽慘地哭了起來,她說:“小桔!婉心出事了!婉心出事了!你掉下樓以後,過了兩天,婉心找到了葉思禾,她……她捅了他好幾刀!婉心被抓進去了!她坐牢了!!嗚——————”
我驚呆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是啊!那是蘇婉心啊!那是把我當妹妹看待的蘇婉心啊!
她和我那麼相像,她是一個那麼烈性的女子,知道我的遭遇,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只是……這真的好殘酷!婉心只有21歲啊!她究竟是抱着怎樣決絕的心,去找葉思禾的呢?想到這兒,我的胸口難以抑制地起伏起來,喘氣變得很艱難。
王佳芬慌了,她一邊按着救護鈴,一邊衝我喊:“小桔!小桔!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劉一峰就叫我不要告訴你的!”
“葉……葉……葉思禾,死了嗎?”
“不,他沒有死,不過傷得很重,搶救了好久才搶救過來。就是因爲這件事,葉思遠才……”
我沒能聽到她後半句話,就暈了過去。
兩天以後,我的情況稍微穩定了一些,劉一峰、馮嘯海、王佳芬和李維一起來看我。
王佳芬給我講述在我初受傷時發生的事,一件件娓娓道來,我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我跳樓後,唐銳和阿中趁亂逃跑了,可是還沒過2個小時就被警察抓住了,他們還未來得及刪除DV裡的影像,那些他們本來想用來要挾葉思遠的東西,現在都變成了鐵一般的證據。
婉心捅了葉思禾幾刀,在他奄奄一息時,又報了警,救活了他一條命,婉心直接被警察帶走了。
葉思禾的媽媽瘋狂了,叫囂着要與我們同歸於盡,她真的找了黑道上的人,說要廢了葉思遠和葉思炎。恰巧葉思遠要出國了,葉媽媽當機立斷,要帶着兩個兒子一起去意大利。
王佳芬看着我,說:“葉思遠當然不肯走,但是他媽媽說,等風頭過了就讓他回來看你,當時他的學校馬上要開學了,可是他還有一堆手續沒辦,如果遲了,就還要再拖一年。那幾天,動靜都挺大的,我們都在。”
她看了看身邊的劉一峰和馮嘯海。
劉一峰繼續說:“陳桔,你千萬不要怪思遠,他是逼不得已,當時……在走廊上,他都給他媽媽跪下了,說一定要陪着你,絕對不走。”
王佳芬又補充着說:“他都哭了,我們都哭了,但是大家都覺得,這時候還是出去安全點。你不知道,你這病房外面常有可疑的人走來走去,後來葉思遠的媽媽花錢僱了幾個保鏢,我們才覺得安全了點兒。現在外面還有兩個在呢。24小時輪班的,所以你很安全。”
馮嘯海說:“後來,思遠實在沒辦法,被他媽媽帶走了,他……他媽媽還打了他。走之前,他整天整夜地守在醫院裡,你一直沒脫離危險,他就不吃不睡,不管我們怎麼勸都不聽。”
我靜靜地聽着他們述說這一切,嗬!真和拍電視劇一樣。
葉思遠,我就知道,你不想丟下我的。
第二天,王佳芬一個人來看我,她拿着手機,笑眯眯地對我說:“小桔,猜猜是誰的電話?”
我知道自己的眼睛都發亮了,她給我帶上耳機,把話筒擱在我嘴邊,笑了笑,就走出了病房。
我的心狂跳起來,這一天,已經是10月10號,我摔傷後的第22天,葉思遠離開後的第13天。
我聽到耳機裡傳出來的熟悉聲音,低沉、溫柔,還帶着點兒小心翼翼。
“小桔。”
我一下子就哭了起來,這是我受傷後的第一次哭泣,不是爲了自己的遭遇,而是爲了他。
但是我不能動,只能任由眼淚直流。
“思遠……”
“小桔,你……”他默了一下,低聲說,“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多嘮幾句:
因了一個榜單,讓許多姑娘認識了思遠,含含在這裡向大家鞠躬,歡迎你們來到含含的小窩。
幾個月來,含含一直在默默寫文,有許多姑娘陪伴着我,始終給我支持和鼓勵,我深深地感謝你們,現在,又有許多新讀者加入這個小家庭,大家一起來見證思遠和小桔的成長,我真心覺得高興。
因爲新同學比較多,常看到催更,含含在這兒和大家說一下,因爲含含同時在寫兩個長篇《思遠》和《青春》,都是過了30萬的超長現言了,所以在更新頻率上不能和其他單獨更一個文的妹紙比,我能做到的是:
1、絕對不坑,絕對不虎頭蛇尾;
2、起碼保持每文,每週,雙更,每文周更字數上萬,然後隨着榜單情況和自己時間的安排,適當增加更新;
3、具體更新時間現在不能放預告了,通常是平時一更,週末一更(每文);
如果看日更習慣了的妹紙,或許會受不了我的頻率,可是其實我周更必定過2萬的,已經壓力很大了,要請大家體諒一下。兩個文寫到這個份上,都有相當數量的粉絲羣,我不可能放棄一個文專心寫另一個,這對兩個文的粉絲都不公平,所以我只能做到交替更新了,這其實也是我保持了大半年來的習慣了。一直追我的姑娘應該都能明白。
實在覺得慢的姑娘,可以等養肥了再看哦!預計《思遠》6月底就全文完結了,《青春》要在8月底或9月初完結(那個更長),覺得可以適應的姑娘,歡迎你們繼續追下去,萬分感謝。
最近留言的姑娘很多很多,含含感激你們,我會一一回復留言,但有時因時間關係會拖延幾天的,抱歉。留言超過25字的姑娘都有積分送,不會單獨通知,到時請注意查收哦,我基本是攢着幾章一起送的。
恩,差不多說完了,其實本來是打算明天更《思遠》的,因爲看到有姑娘在催日更,所以今天卯着勁兒寫了一章,也算是爲比較難寫的第六大章起個頭,第六大章比較短,大概就5至6小章吧,基本上5月底就能結束。
最後,愛你們,再次對一直以來支持我的老讀者說聲:謝謝(有許多5年半前的姑娘哦),對新加入的姑娘們說聲:謝謝,很高興認識你們,讓我們一起成長吧,再次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