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一切安全措施,方然決定,除非發生地震之類的突發情況,他都會選擇待在房間裡。
潛在的謀害者,可以憑空製造一場火災,卻不可能憑空製造一次地震,所以他的緊急情況清單裡並不包括火災,而且在體系完善的公寓樓、乃至居住區裡,也不太可能有莫名其妙起火的風險。
如果有人蓄意縱火,在“國際商用機器”的內部網絡裡,這一點或許能做到,卻沒辦法不留任何痕跡。
沒必要提心吊膽,來日方長,他畢竟不能一直處處提防。
以托馬斯*安生的身份,來到偏安於聯邦大陸的夏洛特,在“國際商用機器”的研究機構就職,事實證明,方然的這一決斷還算相當明智。
位於市郊的龐大研究中心,內部的設施、環境都十分周到,對在這裡工作的每一名員工來說,即使很長時間都沒邁出過研究中心的大門,也可以生活的很愜意。
至於研究機構內部,比起熙熙攘攘、光怪陸離的聯邦社會主體,應該說還是相當單純,至少在上班第一天,以新手身份加入“AI架構-算法設計與重構”研發組,走進“貝塔”小組的工作室,方然發現這裡的環境正如他所想,每個人的辦公空間都相對私密,休息室的各種供應很充分,窗外是大片的草坪,和點綴其間的景觀與喬木叢。
在聯邦經濟體系中,IT產業的利潤率,近年來呈現明顯的兩極分化,像“國際商用機器”這樣較早涉足網絡與人工智能的巨頭,與聯邦政府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馬克自然賺到手軟,也不吝於爲職員們提供優裕的工作條件。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利潤,資本從來不養閒人。
自己的薪水,按IBM職員的級別階梯,常春藤名校的研究生在這裡只是普通一員,二十三級對應的收入是每月近八千馬克。
這一薪資水平,甚至還不如方然早年間爲“國際商用”的兼職,不過情況畢竟有別,拋開試用期的因素,IBM爲員工提供的福利待遇也很不錯,工作和生活方面的便利且不談,單企業年金這一塊,就相當於另找了一份普通工作。
方然並不在乎年金,他知道,自己和所有年輕員工一樣,極大概率是拿不到這份錢的。
人類文明的路,還有多久,他現在還說不上來、更遑論精確的預測,但是在入職後不久,逐漸滲透研究中心的核心網絡,所見所得,就讓他更清晰的聽到了下一次蓋亞大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加入人工智能架構研發組,方然的任務,是學習掌握IBM公司的人工智能核心研發脈絡,在此基礎上開展工作。
具體而言,“貝塔”小組的任務目標,是爲暫時不便利用神經網絡、深度學習等構想來解決的具體問題,提供替代性的傳統算法,否則如果一切都交給AI,使用自適應訓練、演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某些情況下的資源開銷就會大到無法接受,很不經濟。
AI,人工智能,在當今時代已不算一個時髦的詞,普通民衆卻仍感到神秘。
具體而言,在日常生活的所有領域,一旦某種設備、系統乃至體系,被冠以“人工智能”的頭銜,彷彿就具備了某種靈魂,至少是“活的能力”,可以用來解決從算命到續命的凡此種種、所有這些傳統計算機系統無望解決的難題。
事實上,所謂人工智能,顧名思義就可以看得明白,不過是對“智能”的模仿。
認識,分析與改造客觀世界,這種事,在現代計算機與分析理論出現之前,一直是人類才能做到的事。
即便在計算機出現之後,傳統的運作,大致基於人類文明在漫長歲月中積累的數學知識,採用“測度——建模——運算——解釋”的流程,來解決難題。
這種思路,本質上與人解決問題的思路很相似,但在具體的手段上,計算機的策略,卻和人腦的意識活動大不一樣,再怎樣算力強大的計算機,對正在計算並嘗試解決的問題,也並不具備人所具有的全局觀和洞察力,對要面對的局面,除數據外,根本上並一無所知。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在這種極端不利的條件下,計算機仍然能解決一些問題,往往還是人類無能爲力的複雜問題,也無法證明其有“智慧”或“意識”。
而是編寫計算機程序的專家們,在藉助其遠勝過人的強大算力,發揮自己的超卓智慧。
計算機解決的問題,根本上講,都是人類原則上已經解決、只不過因爲時間、資源的緣故而無法實踐的老一套。
譬如“四色定理”,“任何一張地圖只用四種顏色就能使具有共同邊界的國家着上不同的顏色”,對人而言,隨便塗幾張地圖,再稍微思考下,便不難憑藉直覺意識到這一猜想的正確性(直覺未必正確,但這次是對的)。
然而多少年來,雖然數學家們早就解析過“四色定理”,認識到其證明等價於“平面上不存在兩條相交卻沒有交點的直線”,卻一直沒得出嚴謹的證明。
要證明四色猜想,和數學界的很多著名猜想不一樣,一眼望去,並沒有極高深的理論峭壁,很多數學家也逐漸窺見了解謎的鑰匙,但是,這些鑰匙要麼暫不合用,要麼就是需要龐大到不切實際的時間精力。
直到西曆1410年,聯邦的兩位數學家在伊利諾伊大學利用計算機驗證,花費1200小時驗證了超過10,000,000,000張地圖,結果沒有找到反例.
據此,學術界(並不一致地)認爲四色定理被證明,結束了長達一百多年的探索。
對計算機給出的證明,作爲外行,方然並無資格、也無意願去妄加評論,但他的確注意到,在1410年的證明之後,聯邦乃至世界範圍內有許多人並不認可這一結論,民間數學愛好者、當然也包括大量“民科”仍然嘗試尋找四色定理的邏輯證明。
長期以來,不斷有人發表自己的研究成果、甚至證明,卻都經不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