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間增長逾一倍,對已經是發達國家的聯邦而言,速度是很驚人的。
再考慮到科學技術的進步,單位GDP的資源、原材料等消耗有下降的趨勢,除此之外,聯邦社會的一系列傳統產業,包括消費品製造業、服務業、金融業與一大批衍生產業都在走下坡路,實體經濟的擴張速度就更快。
按方然的估計,過去十年,聯邦的資源、原材料與裝備製造產業,實際的年均增長率甚至超過12%,總量是原先的三倍還多。
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此消彼長,GDP等數據,事實上已就失去意義。
要想切實的把握局面,關注統計數字,是沒有用的,只有藉助發達的網絡體系,沿聯邦社會的一個個縱切面去深入觀察和分析,才能得到更準確的結論。
現在的方然,就處於這樣的位置上,利用公司和FFRI-IT賦予的權限去查看這一切。
而且在這麼幹的時候,還用不着遮遮掩掩,這是工作。
身爲IBM的核心研發人員,方然的崗位,職責並不是直接負責“全產機”的模塊開發。
APOS的龐大體系中,每一個領域的具體模塊都需要相當的專業知識,托馬斯*安生除了IT外,對其他領域幾乎一竅不通。
而且IT這一塊的研發,也不需要動用基礎研發組,自然有其他團隊去做。
他的崗位職責,總體而言,仍然是是爲“全產機”的底層架構提供支持。
能夠自主生產“自產機”的APOS,體系中的模塊,簡直包羅萬象,所有這一切跨學科、跨領域的模塊,都需要鏈接到APOS的控制系統中,在覈心AI的驅動下運作,方然所在的基礎研發組就負責此事,利用FSCIM,將大量平行研發的模塊接入。
在這一過程中,可想而知,托馬斯*安生得以接觸大量不同門類、不同功能的子系統,也有權限調取、查閱相關的技術資料。
將模塊鏈接APOS的核心,工作量很大,單憑人工是沒可能完成的。
在利用“走鵑”的工作過程中,一開始,方然很恪盡職守,在職責範圍內分配約120Plops的算力,協調項目組的幾名工程師,各自完成份內之事,至於他自己,則繼續每天抽一些研究FSCIM底層框架。
要掌控龐大的聯邦網絡體系,進而,掌控實打實的生產力,這一點也不容易。
“全產機”的每個模塊,都會由所在領域的產業巨頭來研發,“國際商用機器”承擔的是IT領域,自己顯然不宜插手,也沒有機會。
而其他生產領域的公司,不論卡特彼勒、巴斯夫還是淡水河谷,方然的瞭解都很有限,他所能做的,之多不過是遠程侵入這些公司的內網、在服務器裡稍作停留,根本無力解析其項目研發、製造流程,更遑論從中作梗。
一句話,對空前龐大的“全產機”,直接掌控其中的大量模塊,是完全不現實的。
那究竟要怎麼辦呢。
這時,方然對托馬斯*安生之身份的長期耕耘,就顯現出了一些前瞻的、獨特的價值。
身爲FFRI-IT成員,同時又受僱於“國際商用機器”,在簽署“協議”後,不出所料,上面很快便交給托馬斯一些機密任務,其主要內容,就是利用自己在FFRI-IT的權限和影響力,爲IBM謀求更多利益。
說白了,就是在巨頭虎視眈眈的“全產機”規劃上,讓IBM儘量多分一杯羹。
聯邦的有產者們,在這前所未有的時代裡相互勾結、妥協起來,一致對外擴張掠奪,這固然是大趨勢。
但對待劃時代的“全產機”,仍會彼此猜忌、防備。
展望未來,大一統的APOS,究竟會由誰來掌控,各方力量博弈的最終結果是“形式上的國有化”,由聯邦政府出面組織“全產機”的研發和部署,待這一體系建成後,則由FFRI-IT提供的基礎架構,讓各參與方共同管理。
明面上的規則如此,事實上,也就是被聯邦的若干家資產巨擘所把持。
而聯邦境內的中小資本,則註定在這一輪博弈中出局,或者自生自滅,或者依附於大資本之一而苟活。
究竟由政府控制,還是讓幾大資本把持,這一切,方然都不怎麼在乎。
他關注的是,不管由誰來掌控者空前龐大的體系,是一羣人,一小撮人,還是某一個人,位於田納西州橡樹嶺的APOS中樞機構,其接收與發送的海量數據、訊息與指令,會經由什麼渠道連接至北大陸上的若干分散控制節點。
然後這一切,再如同血管輸送血液般,滲透到聯邦生產體系的具體單元。
APOS的中樞位於橡樹嶺,是絕密訊息,方然頗費了一番力氣才查出。
但現在,這訊息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
退而求其次,他的計劃,是努力爲IBM爭取到APOS體系中的次一級節點、覆蓋範圍在百萬平方公里上下的分散控制節點承包權,進而,纔有機會在其中動手腳,在時機合適時,一舉掌控其鏈接到的所有生產單元。
至於APOS核心,必然被聯邦政府的背後金主們所把持,劫奪的風險會很高。
會不會有人打這一核心的主意呢,也許會,考慮到聯邦IT產業裡埋伏的“同類”,思路總會有一些相近,方然能料想到,現代文明的“資源——能源——算力——暴力”之鏈條,能看清楚這條線的必定不止自己一個人。
在夏洛特研發中心默默工作,身處IBM的7*24小時監控之下,甚至於,就連與Emily在住處不可描述時,也無權屏蔽攝像頭。
對這些都安之若素,方然沒告知Emily,他很珍惜“托馬斯*安生”這一身份。
表面上,不要有任何可疑行爲,追蹤、調查“同類”的工作也一併暫時中止,對他而言這都不是麻煩。
早在很多年前,混跡於伯克利大學時,方然就摹想過所謂“永生之中長期規劃”。
即便在實踐中,一切計劃在實踐中都會遭遇到變化、甚至重大的分歧,但時至今日,永生之路上的若干時間節點、發展階段,卻仍然契合於他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