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避免威脅,清除治下的一切IT研究人員,這種做法弊端太多,不宜採納。
一方面料敵從寬,遍佈東北太平洋大區的研發機構中,對NEP大區之統治者(管理員)不滿的傢伙,必定會有,甚至可能爲數不少,哪怕這些人的研究領域並非IT,事實上也還是一種不穩定因素。
另一方面,即便IT領域遍地“同類”,不僅埋伏着許多渴望權力的同行,還必定會蟄伏不少永生追尋者,統統殺光,也會讓IT技術出現斷層,進而陷入停滯。
在對抗毗鄰大區,爭取一統蓋亞的征途上,IT技術的短板,危害可能是致命性的。
權衡利弊,思索再三,方然決定保留7XX、8XX諸多研發機構中的IT部門,但嚴格甄別其研究方向。
對“算法分析”、“量子計算”、“超大規模並行架構”等相對安全的分支,予以保留,而“系統通訊協議”、“無線網絡空中接口”、“分佈式系統控制”等高危分支,則毫不留情的予以剷除。
剷除,不止是研發機構關門,更包括“處理掉”所有的研發人員。
一旦有可能危及到計算機、網絡與信息技術領域的“控制權”,威脅,就是確鑿無疑的。
面對龐大的科技研發體系,方然並不想耗費時間精力去甄別IT研發機構裡的所有人,究竟哪些毫無野心、忠心耿耿,又有哪些心懷野望、蠢蠢欲動。
身爲IT領域的一員,事態的本質,他一清二楚:
IT研發工作者,是否會是對自己的一種威脅,其是否有犯上作亂(多麼諷刺!)的意願,根本就不重要,沒有任何意義,其是否有切實達成這種行爲的能力,纔是身爲管理員、統治者、上帝的唯一判據。
只要有能力,根本無須考慮是否有意願,殺掉就是了。
即便處決所有IT相關領域的研究者,或多或少,必然會影響IT領域的科技研發,繼而影響NEP大區在蓋亞內戰中的競爭力,但身爲管理員,方然明白,他根本也別無選擇。
倘若放手發展IT技術,由此導致一場叛亂,甚至被其顛覆,一切便將就此結束。
在那之後,即便NEP大區有再強的IT技術、在蓋亞爭奪中佔盡先機,這一切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正彷彿娶了跛行少女的垂垂老者,即便明知這跛行能醫,也不會帶她去見醫生,只因一旦治好這跛腿,則少女十之八九會就此離去,不再甘心與老者度日。
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好,也沒有任何意義。
想法何其陰暗,但,直面的兩害相權之現實,卻迫得方然必須得這樣抉擇。
不僅如此,其他管理員的想法,也大抵一樣。
IT,發展到今天,在蓋亞表面創造了怎樣的奇蹟,不管其背後的基礎理論研究如何,在應用層面,着實已經發展到接近全盛的程度,從系統架構到協議框架的一切,都已十分成熟,即便沒有後來者的鑽研,也足以應付現時的需求。
反而是這一領域的研究者,接觸核心體系、功能與流程的IT天才,有可能重走掌控當今世界管理員們走過的奪權之路。
用一樣的手段,將篡奪控制權的野心家打翻在地,自己取而代之。
這種威脅,篡奪過控制權的IT管理員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又怎可能放任這一切發生。
正是基於這種考慮,在覈戰後的內鬥期間,不論“天堂軍”還是其他武裝力量,面對IT研究機構都不會手下留情,至多設法劫奪、控制其建築、系統、裝備等硬件,而將其中所有研究者一概當場格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但凡有威脅自己的可能性,就一定要剷除。
無情的剷除行動,自1489年8月開始,直到北大陸的爭鬥告一段落、局勢恢復平靜,在NEP大區的土地上,一切IT領域高危分支的研究者,仍然被“天堂軍”通緝、追殺。
相比之下,IT領域中低危分支的研究人員,則暫時倖免於難,和其他領域的研究者一樣軟禁在科研機構中,衣食無憂,生活優裕,在十分優越的設備、耗材與算力等保障條件下,爲他們素未謀面、甚至不知姓甚名誰的“主人”服務。
科學技術研究,在這時代,已經與驗證、重複與演繹過程的所謂“科研”劃清界限,只有真正的探索性、創造性工作,纔有資格被稱爲科研。
相比之下,傳統的所謂“科研”,絕大部分工作都(只不過)是將已有的科學理論,轉化爲工程技術,或者將已有的工程技術,應用到實際項目當中,甚至乾脆就只是一些披着科學外衣的僞科學在濫竽充數。
所有這一些濫竽充數,在IT大潮中,遲早都會被計算機、人工智能所取代。
這樣的趨勢,正在今天的NEP大區呈現,遍佈大區各地的上百處研究機構,每一座的規模都相當龐大,供職者卻並不多,事實上以ASA的統計報告,整個NEP大區的科學技術工作者,數量只有區區一萬出頭。
上萬名科研人員,乍一看,數量還挺多。
但均攤到若干科學技術領域,每一領域的研發人員數量,就只有幾十人、甚至十幾人。
一萬名科研人員,單看數字,似乎NEP大區的科學技術研究力量十分單薄,然若考慮到這上萬研究者的工作領域都是理論、學術與技術原理,也就是傳統文化氛圍裡的“科學家”,這數字又變得相當驚人。
以NEP大區的人口數量,一千多萬人,其中就有上萬名實打實的“科學家”,1/1000的比例是很恐怖的。
退一步講,這上萬人的研究隊伍,並不是源自NEP大區今天的一千多萬貧苦民衆,而是過去若干年來聯邦的三億人口、或許還應該考慮移民人口,從這許多人當中涌現出的人才,這樣還說得過去。
不論來源如何,在今天,這都是托馬斯*安生的一筆寶貴財富。
對於這上萬名研究者,究竟是誰,事務繁忙的男人沒辦法一一過目。
還是AI的主動提醒,才讓他發現,這研究隊伍裡還有自己熟悉的名字,在伯克利大學的舊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