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八章 激戰

濱海邊疆大區,有可能是這歷經浩劫的世界中,唯一的公社主義力量。

不論形式上如何運轉,至少,“天堂軍”佔領的PSK大區之要塞裡,從上到下所有人,說法幾乎都是一樣的。

公社主義,遙想過去的一百年,曾經化爲幽靈,在被資產主義折磨到動盪不安的尤洛浦上空飄蕩,繼而,在蓋亞大戰的血與火中,催生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公社主義國家,繼而開枝散葉,書寫七十餘年波瀾壯闊的歷史。

然而歲月無情,再怎樣激情澎湃的時代,也終將過去。

今天的人類世界,不論理聯、還是沙羅,都已被淹沒在了歷史長河之中,甚至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至於眼前的PSK,究竟是理聯的一種延續,還是僅僅作爲精神層面的傳承,方然並無意深究,說真的,面對這一實力明顯遜色,註定將會被NEP大區吞併的文明孑遺,考究其誕生之本源,根本也不是什麼有價值的工作。

“安娜女士,最近,您和您的COMRADES,有沒有進行一些不適當的行動。”

說清楚“食用肥皂”的來龍去脈,原則上,算是讓佔領區的民衆接受了這一安排,斷開連線前,方然若有所思的問了一句。

不適當的行動,這種話,說者與聽者都心知肚明,無需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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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北大陸上的諸大區不同,事實上,很可能也與蓋亞表面的任何一個大區迥異,PSK大區的要塞裡,軍隊中,人類的數量衆多,自己也未曾出於安全的考慮,將這些人嚴加看管起來,原則上講,身爲PSK人,的確有機會去嘗試反抗。

儘管這種反抗,哪怕能取得一時的成功,最終結局也必然是被機器大軍剷除,從直接效果上看,毫無意義。

只不過人類,從來都不是一種全憑理性指揮的物種。

阿達民的話裡有話,安娜*烏沙科娃心知肚明,和連線一開始的情緒大不相同,今天,偶然得知NEP大區的某些情形,讓她感到意外,繼而,對原本積極策劃、準備實施的反抗行動,也變得有些猶豫。

一件事,做了也沒效果,甚至可能招致慘重的犧牲,那這種事還有做的價值嗎。

有,必須有,但如果是現在這樣的情形……

“管理長。”

突然被這樣稱呼,鏡頭前的年輕女人一愣,她擡起頭。

“還在糾結於,是否要向本人妥協,抑或是奮不顧身的發動襲擊?

恕我直言,一旦這種敵對行爲真的發生,不論是否有效,或許還能擊倒‘天堂軍’若干武裝機器人,這種行爲本身,必定會招致NEP大區之佔領區政策的劇變;

到那時,莫說‘食用肥皂’,就連要塞裡的老幼婦孺能否生存,都將是一個未知數。”

“我們有這種覺悟。

您,阿達民,如果想壞事做盡,我們承認並無力阻止這一切。”

“是嗎?

我的要求,無非是維持現狀,安安穩穩待在要塞及周邊地帶,不要惹是生非,平心而論這要求一點也不苛刻,而且身爲管理員,我這樣下令的動機,也無非是要減少不必要的內耗,集中全力應對威脅。”

“來自濱海邊疆大區的威脅嗎,阿達民,您還真會反客爲主。”

“當然不是PSK。

眼下的事態,當然,我沒義務對您知無不言。

但我還是想提醒一句,安娜女士,您和您的COMRADES務必要清醒的認識到:

濱海邊疆大區的武裝力量,永遠都無法再踏足這一片土地,這是尚未發生,卻註定會發生的事實。

您和您的COMRADES,在權衡利弊,考慮PSK大區的現狀、並決定接下來的行動策略時,最好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以免徒增麻煩。”

“……”

阿達民的話,語調一點也不高,安娜卻受到了極大的觸動,一時間沒吭聲。

現實,殘酷的現實,其實又何須侵略者挑明,自從去年古拉格被襲擊、繼而淪陷,見識到海峽另一側殺到的機器大軍,那些鋪天蓋地、火力兇猛的作戰單元,安娜*烏沙科娃就有了隱約的預感。

這麼長時間以來,沒再想起,無非是潛意識裡,不願意直面這冷冰冰的真實。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嗎,不論再怎樣努力……

思緒奔流,情感的閘門一下子敞開,坐在房間裡的年輕女人漸漸低下頭,以手掩面,肩膀無法抑制的不時聳動。

無言的目睹這一幕,方然面無表情,坐在椅子上沉寂了一小會兒。

默默的終止連線,起身,步履遲緩的走出控制室,四十六歲的男人深深吸了幾口氣,他接過Sara端來的蘇打水,啜飲幾口,才拖着同樣遲緩的腳步向泳池走去。

情緒,是沉重的,甚至有些感同身受。

阿達民,與階下囚,懸殊的身份差異,在這樣一個重大的問題上,根本無從體現,方然覺得自己很清楚安娜*烏沙科娃的感受,不僅如此,現在的自己,甚至會比深陷沮喪之中的女人,更加沉鬱。

倘若世界,不是自己所期望的模樣,身爲阿達民,貌似能掌控自己命運的一種人,

我,卻又要到哪裡,去發泄這至深的絕望呢。

……

公社主義,不論一開始如何理想,最終的理想褪色卻如同命中註定。

正是從這一點出發,哪怕不考慮NEP,不考慮這荒謬的新時代,甚至不考慮蓋亞表面的任何威脅,濱海邊疆大區的既有形態,也斷然無法一直維持下去。

正如資產主義,必定墜入危機的漩渦,被客觀規律的巨力撕扯的粉碎,天然與人類之自私自利相對立的公社主義,同樣有着無法逾越的困境,一旦捍衛者稍有鬆懈,就會迅速被內部的蛀蟲、外部的敵人摧毀,重走舊路。

思考抵達這樣的深度,方然所在意的,便不會是“公社主義的PSK爲何無法一直維持下去”;

而是“PSK當初到底是怎樣進入了公社主義狀態”。

這一點,時至今日,佔領超過一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審訊俘獲平民,乃至管理人員,ASA仍未有足夠可信的調研結論,至多隻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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