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營造一個人類眼中的“天堂”,鋼筋水泥,顯然並不足夠,此外還要有自然環境。
在“表世界”,有些物種,譬如家貓、野兔這些人畜無害的萌系動物,十分常見,壁虎、蜘蛛等會讓某些人不適的物種,就被限制在特定區域內,對其感興趣的民衆纔會見到。
至於蒼蠅、蚊子、老鼠、臭蟲,
這些純粹的有害物種,則只在生命科學研究所裡,纔有少量活體。
這世上是否會有喜歡蒼蠅、蚊子乃至老鼠的人呢,肯定有,至少在舊時代,人類的思維與行爲模式,千奇百怪,將蒼蠅、蜘蛛乃至SNAKE豢養在家中充當寵物,
這行爲也並非十分罕見。
SNAKE,蜘蛛,蠍子,蜈蚣,喜歡這些玩意的人,是什麼心態,方然並不甚了了。
但,基於“自我意識是歷史路徑之積分”的基本原理,他倒並不難理解,這些看似非主流的愛好、偏執背後,是極其複雜的思維與意識經歷。
在今天的淨土世界,沒有人,會喜歡這些行爲模式簡單粗暴、腦如單片機般簡陋的生物,即便研究者對其興趣十足,也是出於科學探索,而並不是真的喜歡這些一門心思覓食、除此之外並不似活物的東西。
說白了,行爲類似的人造之物,控制器很簡單,
所以,不論在“裡世界”還是現實,任憑怎樣行動,淨土世界裡都找不到這些令人憎惡、嫌棄的物種。
“最近幾十年,我們都沒躬身於學術,是吧,方然?
即便如此,憑藉過去的一些積累,以及最近的工作,我總歸還是比你更瞭解基礎物理一些,所以今天的談話,並非討論,而是來向我請教,我們之間並無法談論那些高深、且也着實繁冗的理論,
你一定能理解吧。”
斯蒂芬*霍肯的話,聽起來,十分直率、甚至有點自負;
方然,則很隨意的點了點頭。
在淨土世界,人與人之間儘可以暢所欲言,對原本就不擅於拐彎抹角、察言觀色的自己,這樣的相處反而最輕鬆。
“那麼,霍肯教授,你認爲人類的基礎物理研究,要怎樣纔會有突破?”
“說來話長,哦……
還是先從加速器談起吧。”
遠處,是大片茂密森林,放任馬匹馱載着自己,在一大片青草地緩慢遊蕩,斯蒂芬*霍肯首先向方然解釋,爲什麼人類如今的物理學研究,不能太指望加速器。
“粒子加速器,唔,你肯定多少知道一些,總之是賦予帶電粒子極高的能量,然後轟擊目標,或者對撞,藉此觀察高能狀態下的基本粒子行爲,探究那些在尋常能級下很不明顯、甚而根本無從表現的客觀規律。
大概從一百多年前,研究者們,就有了這種設想和手段,其後物理學取得的諸多成就,都少不了例子加速器的貢獻。
不過,科學探索領域,單憑經驗主義肯定是不行的;
現在這情況,就是如此,由於‘夸克禁閉’效應的存在,在探尋物質深層次奧秘的過程中,粒子加速器已遠不如過去那樣有效。”
“這我略有所知,
即便動用‘深空粒子加速器’,看起來,人類也無法將質子、中子分解成夸克。”
“夸克禁閉”效應,表述,方然是知道的,他很多年前就在資料裡見到過,而資料的撰寫者,也在行文中不厭其煩的說明,這並不是基本粒子無法進一步分解的原因,恰恰相反,是因爲人類沒辦法分解基本粒子,纔將這種現象冠名爲“夸克禁閉”。
理論上的解釋,到今天,與幾十年前也沒有多大區別,一種解釋是夸克之間的力,不隨距離而變化,甚而隨距離增加而提升(匪夷所思)。
另外的解釋,細節,大同小異,認爲將夸克——組成強子的基本部分束縛在一起的強相互作用力,是如此巨大,導致任何試圖貫能以將其分離的操作,都會以能量轉換的形式,產生出新的夸克,
其直接效應,就是人類無法得到單獨的夸克,這種現象被稱爲“夸克禁閉”。
說白了,“夸克禁閉”並不是成熟理論,甚至不算是理論,而只是一種實驗現象的初步歸納與命名。
“分裂強子肯定辦不到,至於其他成果,我們先不討論。
強子,譬如質子、中子,由三個夸克組合在一起的基本粒子,看起來‘不可分解’,這對人類探索的物理學而言,意味深長。
甚至於,我也可以這樣問,QUARK,據說被囚錮在強子中的‘更基本的粒子’,
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如果存在,那麼,按照‘物質可分、且會一直可分’的思路,這神秘莫測的夸克,又會由什麼樣的更更基本之例子構成呢。”
“可是,霍肯教授,說夸克存在、或者不存在,實踐上都是一樣的啊。”
“啊,當然是這樣。”
發生在新時代的對話,參與雙方,都有起碼的自然科學素養,這一點讓斯蒂芬*霍肯挺受用,這樣就無須再解釋那些一望而知、默認常識的東西,直達問題的核心:
“夸克也好,物理規律也罷,本身都不是現實,甚至,不算是現實的粗糙近似,而只不過是站在人的立場上,對自己所觀察到的客觀世界,歸納,總結,陳述,得出一些經得起檢驗的精煉描述。
從這一角度,我們肯定都會承認:
夸克存在也好、不存在也罷,早年間探索質子內部構造的實驗結果,顯示其內部有散在質點的實驗現象,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