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山北麓海拔三百餘米的南山峰頂,從第八十七師抽調來的一個工兵營提前在這裡搭建了十多個能夠遮風避雨的棚子,充當臨時演習觀摩所。
而在東南方峰下三百米外的蓮塘村,已經整體被演習指揮部徵用,大大小小二十多根電線杆在周圍的山頭矗立起來,軍事丨委員會和參謀本部的將校與參謀們便在這裡工作,不斷地將演習的最新情報歸納彙總,及時傳遞到山頂的臨時演習觀摩所。
南山峰頂靠向東北方的一個大棚子下面,蔣介石看着桌上的地圖,與一旁的演習總指揮——副總參謀長楊傑上將和軍事委員會辦公廳主任徐永昌、軍事參議院院長陳調元及江西省主席熊式輝一起討論戰況,卻看到錢大鈞拿着份電文走上山頭。
蔣介石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問道:“慕尹(錢大鈞字),有什麼好消息傳來嗎?”
錢大鈞於癟的臉皮抖動一下,於咳一聲,直接將電文遞給蔣介石,略微低頭:“委座,還是您自己看吧”
“哦?”
蔣介石接過電文,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最後重重一拍桌面:“娘希匹,馮聖法怎麼指揮部隊的?好好的精銳都快讓他帶成魚腩了……”
見楊傑等人都投來關注的目光,蔣介石指着電文,氣不打一處來:
“從蓮花山高地裁判組傳來的消息,藍方凌晨兩點就搶佔了主峰陣地,立即投入修建戰壕、掩體等防禦工事,而馮聖法帶領的紅方先頭部隊,卻貽誤戰機,足足比對方晚了八九個小時才抵達蓮花山東面的湖沿村……”
“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衛隊竟然在路上連續被藍方小股部隊襲擾,損失不下於一個連……半小時前,馮聖法指揮部隊向蓮花山主峰發起進攻,又丟掉差不多兩個連的兵力,到現在依然不見效果。”
“演習裁判組從戰局上判斷,紅方想要攻佔蓮花山主峰黃巢窖,憑藉目前的兵力和火力配備,根本不可能做到”
錢大鈞臉色陰沉,早在三年前廬山的時候他就吃過吳銘的虧,沒想到這一次又重蹈覆轍。
作爲中央軍事丨委員會侍從室上將主任,委員長衛隊和軍丨委會直屬特務團、警衛團均屬於他管轄,這時聽到前方戰況不佳,他作爲直屬長官臉上無光
楊傑側頭簡略地看了下電文,淡淡一笑,打起了圓場:
“委座無需氣惱不管紅方藍方,都是您的兵嘛我想馮將軍他們一定遇到藍方最爲精銳的特務連了……想必委座也清楚,吳銘一直將他的特務連當做殺手鐗,馮將軍急於行軍疏於防範,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現在雙方面對面對壘,特種作戰發揮的餘地已經不大,我們大可放下所有擔心等待戰局變化”
蔣介石臉色這才稍微和緩了些。他早就聽陳誠講過,吳銘的特務連訓練極爲嚴苛,論單兵素質並不比委員長衛隊精挑細選的高手差,就特種作戰經驗而言,更是把委員長衛隊甩出一大截。但蔣介石還是有點兒氣不過,埋怨道:
“再怎麼樣也不能在行軍途中讓人消滅那麼多,不管軍情如何緊急,必要的偵查還是要做的嘛”
“或許不是馮聖法的錯”
楊傑右手一引,帶着蔣介石來到棚子中央按照演習戰場一定比例微縮的沙盤前,指着紅方的行軍路線分析:
“委座請看,這一片區域地形極爲複雜,山高林密,溪流縱橫,若是吳銘的特務連官兵隱身其中,馮將軍派出偵查部隊的人數少了會被對方一口吃掉,人多了又會打草驚蛇,確實很難辦”
“在這種情況下,以有心算無心,再加上吳銘的特務連接受過專業訓練,他們打一槍就走,時不時再來一場小規模襲擊,倒也怪不得馮將軍麾下出現一定傷亡再者說了,特務連帶有不少地雷,那玩意兒用來延滯行軍再好不過了
“什麼地雷?”
蔣介石臉色一變,急忙問道:“這是演習,怎麼能使用地雷呢?要是出了人命怎麼辦?”
“實彈演習哪裡有不出危險的?只能儘量規避”
楊傑擺擺手,笑着解釋:“況且此次演習使用的地雷沒有內置彈珠和鋼鐵破片,填充的全部是石灰,爆炸後由於彈體採用的是加厚油皮紙,威力相對有限,不會傷到人的演習開始前,吳銘派人送了一些樣品到演習指揮部來,我們全部檢驗過了”
蔣介石這才鬆了一口氣。廬山上偷襲吳銘駐地的特務團損失了幾名前途被看好的黃埔愛將,讓蔣介石心疼了好久,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確保安全。
楊傑接着說道:“吳銘還說,若是真與日軍作戰,在日軍登陸的海灘或者陣地前方部署一些地雷,可以有效地延緩日軍登陸和進攻速度,挫其鋒芒,打擊其士氣”
“嗯”
蔣介石點點頭:“吳銘雖然囂張跋扈,但就練兵及戰略眼光而言,還是有可取之處”
錢大鈞由始至終低着頭,沒有吱聲,一張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好不精彩
作爲此次演習的指揮部成員,錢大鈞知道馮聖法部的真實情況,一路行軍及作戰下來,損失比報告的還要嚴重,若非他特意關照裁判部門可以適當錯判漏判,估計情況比現在還要惡劣。當然,這一切都無法對外明言。
信江東岸的蓮湖村,村裡的四十多戶人家全部被臨時轉移到玉山縣城,新二師給出了每戶人家一百元的高額補償,現在這裡成爲了演習中藍方的指揮部所在地。
村子東邊一個典型的贛東風格四合院堂屋內,吳銘看到一旅一團長韓鐵城中校發來的電報,重重地一拍桌子,高興地說:
“真是好樣的區區一個連的官兵,硬是以零傷亡的代價拖住紅方先頭部隊整整四小時,於得好”
一旁的參謀長張東寧接過戰報看完,臉上泛起欣慰的笑容:“是啊,看來我們的軍官培訓和!單兵強化訓練還是卓有成效的,這個成立不到一年的尖刀連,到現在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嗯,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在全師每一個團都組建這樣一支兼具偵察兵和特種作戰職能的部隊”
“完全可以,這次演習結束後就開始搞”
吳銘一錘定音,順手接過侍衛遞來的茶杯,一口氣喝完,這纔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師直屬警衛營營長呂魁元。
呂魁元聽到吳銘誇獎一團尖刀連的表現,氣息頓時粗壯起來,眼裡滿是不屑,但卻不敢用言語駁斥吳銘的看法。
呂魁元已經在師部待了四個小時了,作爲全師戰力最強悍的部隊,警衛營沒有接到任何作戰任務,這讓包括他這個營長在內的全體官兵都很焦躁,生怕自己僅僅作爲師部的戍守部隊結束此次演習。
呂魁元已經是一天來第十二次請戰了,可惜無一例外都被師長吳銘嚴詞拒絕。
“師長,我們警衛營就算不能全體出動,至少兩個特務連該出去活動活動一下筋骨吧?”
呂魁元看到吳銘有意無意地看向自己,終於忍耐不住,再次衝到吳銘身前請戰:“我手下特務連全體官兵已經作好戰鬥準備,請求上級給予我們重任
吳銘眉頭微蹙,沒有理會鬥志昂揚的呂魁元,反而對一旁看熱鬧的張東寧問道:“參謀長,你說,如果派特務連出擊,他們能不能達到一團尖刀連的效果?”
張東寧哈哈大笑起來,沒有回答吳銘的問題。
呂魁元聽了幾乎氣得吐血,一張黑臉漲得通紅。要知道一團的尖刀連,骨於大多是兩個特務連淘汰下來的,其餘戰士則是一團內部選拔,這樣一支不專業的特種部隊都能做到零傷亡,換做訓練更刻苦、針對性更強的特務連,更不在話下了
吳銘瞪向呂魁元,冷冷一哼:“怎麼,你小子不服氣?”
“我哪兒敢不服氣啊一團尖刀連能夠以零傷亡完美地延滯紅方四個小時,爲我方修建戰壕贏得寶貴時間,那自然是頂呱呱的”呂魁元一撇嘴,哼了一聲,話鋒一轉:“但是論戰鬥力,我們特務連更上一層樓,一定能更好地完成師部下達的任務”
吳銘故意裝作驚訝地樣子,問道:“真的?”
“是保證完成任務”
呂魁元一個立正,嚴肅地回答。呂魁元的聲音很大,震得吳銘和指揮部裡一羣參謀耳朵嗡嗡作響。
“可是我很懷疑,要是你們不能完成任務怎麼辦?”吳銘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雖然明知這是吳銘的激將法,呂魁元依然急了,他一把拉過吳銘的手:“大哥,別人不知道我們特務連的實力,你還不清楚嗎?”
吳銘一擰眉頭,瞪向呂魁元,呂魁元一個激靈,發現自己又犯錯了,吳銘要求在軍中只能以職務或者是名字相稱,決不能帶入私人情感。
吳銘眼神凌厲,直直地看着呂魁元的眼睛。
呂魁元嚇得不敢胡亂說話了,立正站好後說:“師長,如果您不信,就讓我來立下軍令狀,保證完成師部交給我們的任務”
吳銘擺了擺手:“我看還是算了吧……警衛營下屬的兩個特務連是我們新二師的面子,要是鬧得個灰頭土臉損兵折將,我丟不起這人”
呂魁元兩眼幾乎快噴火了,他強忍滔天的怒火,大聲說道:“師長,我請求立軍令狀”
“軍令狀?有必要嗎?”
吳銘看了看呂魁元,轉過頭去問張東寧。
張東寧肚子幾乎笑疼了,臉上卻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魁元,我看還是算了吧,你可是師長一手帶出來的,你應該知道師長他最認真了,要是……”
這話聽着全是好意,但其中充斥着懷疑的味道,呂魁元幾乎沒被氣暈過去,任何人對他統率的特務連的戰鬥力持懷疑態度,都是呂魁元不能忍受的。
一直以來,作爲標杆的特務連是吳銘麾下最精銳的部隊,挑最好的士兵,拿最高的軍餉,享受最好的待遇……
一切都是最好的
若不能在此次演習中顯示特務連的能耐,指不定兄弟部隊會在背後吐多少唾沫星子,屆時又怎麼保持特務連的榮譽,讓兄弟部隊心服口服呢?
“當然有必要,我們絕對有信心完成任務”呂魁元拍着胸脯道。
吳銘鄭重地看向呂魁元:“一定要立軍令狀?”
“是”
呂魁元斬釘截鐵地回答。
“好吧”
吳銘惋惜地搖了搖頭,將參謀遞來的紙筆交給呂魁元:“這次任務很簡單,就是深入敵後,展開破襲作戰,其中重中之重是打掉藍方的輜重和炮兵部隊……你要是覺得能行,就寫保證完成任務,並盡最大可能減少自己的傷亡,畢竟一團尖刀連只是執行襲擾戰術,你們則不同,置身敵後,很可能與紅方主力部隊交手。”
呂魁元二話不說,刷刷幾筆,簡明扼要地寫出保證書,承諾有兩點:第一個是圓滿完成任務,第二點則是力爭做到零傷亡。
“零傷亡?”
吳銘看了一眼呂魁元遞上的軍令狀,驚訝地問了一句,隨即緊盯着呂魁元的眼睛,問道:“深入敵後要做到這一點實在太難了……要是完不成任務呢?
“完不成,我們……我們一切聽從師長處置,別無二話”呂魁元鄭重地回答。
張東寧接過呂魁元寫下的軍令狀,看完放入文件夾中歸檔,對吳銘說道:“師座,既然魁元都籤軍令狀了,你就下令吧”
吳銘臉色一肅,厲聲道:“呂魁元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