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閱完畢,已經是夜幕降臨,吳銘派人將韓鐵城送回硤石鎮的野戰醫院,自己帶着孫承元及侍衛趕回師部。
剛走進屋子,吳銘就被龍韶罡、張東寧拉住了,張東寧遞過一封加急電報:“師座,緊急情況”
吳銘接過仔細一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俞濟時、周至柔來海寧於什麼?如果只是爲了嘉獎,太過冒險了吧?”
電報是南京最高統帥部發來的,上面說由於新二師在平湖一帶出人意料殲滅日軍第一一四師團和野戰重炮兵第六旅團,這是自抗戰爆發以來中**隊成建制殲滅日軍的最大數字,締造了多個第一,蔣介石特意派遣俞、週二人來海寧縣城新二師駐地傳達蔣委員長的嘉獎。
爲了保證兩人的安全,中央空軍專門派出一架運輸機承擔運送任務,並派出六架hfl09戰鬥機護航。
俞濟時乃吳銘的老上司,目前擔任第七十四軍中將軍長一職,手握重兵。由於聽從吳銘的建議,第七十四軍一直駐紮在昆支線及吳福線一帶,充當提防日軍從長江南岸繞擊淞滬後方的國防線警戒部隊。
哪怕淞滬戰事最危急的時候,第七十四軍也沒有調動。前一段時間七十四軍在昆支線防守作戰中表現出色,目前雖然後撤至吳福線休整,但依然保持完整建制,俞濟時也因此水漲船高,成爲威名赫赫的抗戰功勳。
周至柔目前的身份爲航空委會第一廳廳長,但航委會主任是宋美齡,周至柔代理空軍事務,因此周至柔纔是實打實的“空軍司令”。
若是隻爲嘉獎而來,哪怕有戰鬥機護航,兩個人乘坐的飛機一旦被日軍飛機發現,只要有一丁點兒閃失,就是個機毀人亡的結局。
龍韶罡、張東寧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感到一絲擔憂。聯繫到目前新二師與右翼軍司令部交惡,不用多想兩人就對俞濟時、周至柔的來意料得七七八
張東寧道:“師座,俞、週二位長官必定是爲了補充一團的武器裝備被盜一事而來。”
新二師戰功卓著,隨着遭遇的日軍越來越多,名氣也越來越大。
蔣經國目前就在新二師刷資歷,淞滬會戰剛開始不久就晉升少將,只要新二師一路勝利下去,升中將可期。有了中將這塊金字招牌打底,未來不管是從政還是領兵,都算是一筆雄厚的資本。
細究整個事件,吳銘和新二師並沒有做錯什麼,但吳銘不是蔣介石的黃埔嫡系親信,相互之間甚至有隔閡與猜疑,這其間種種讓蔣介石大傷腦筋,對吳銘不能嚴,也不能太過放縱,後來林蔚於脆給老蔣出了一個主意,於是就有俞、週二人借頒發嘉獎令的機會,勸解吳銘聽從右翼軍司令部的命令。
雖然張發奎、劉建緒等人做得不地道,但畢竟是新二師的直接長官,雙方總不能一直僵持下去,這對南線戰局非常不利。
只需看中央派出俞濟時和周至柔兩員大將親臨新二師,就充分表明了高層態度,那就是儘快結束這種敵視狀態。
吳銘沉吟一會兒,說:“該來的終歸要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面對走,我們一起去迎接兩位長官”
龍韶罡、張東寧鬆了口氣,相視而笑。
傍晚時分,一架運輸機在海寧縣城外由稻田改建而成的臨時機場降落,護航的戰鬥機在空中盤旋幾圈,確認飛機安全後搖搖屁股飛走了。等運輸機停穩後,俞濟時率先走出艙門,隨後周至柔也下來了。
吳銘帶着龍韶罡、張東寧、戴子冉、張瑛等師部將校迎了上去。
俞濟時握着吳銘的手,笑呵呵地說:“吳銘,你的新二師可真能打,戰功一個比一個驚人,殲滅的日軍一次比一次多。王耀武他們都很想結識你這個**頭號戰將,想跟你取取經,學習點兒經驗呢”
吳銘能有如今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俞濟時的提攜,俞濟時如此誇獎,吳銘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拿喬。當下嘿嘿一笑,吳銘客氣地說:
“佐民將軍(王耀武字)是鈞座麾下第一悍將,若是有機會的話,我很想與他交流交流。在白茆口反登陸以及此後的昆支線作戰中,五十一師表現優異,佐民將軍的指揮可圈可點”
這倒不是吳銘客氣,後來蔣介石的御林軍整編第七十四師就是在王耀武手上發展起來的,王耀武作戰勇猛,又背靠俞濟時這個大靠山,加上自身善於經營,雖然不屬於**任何一個派系,但與每一個派系都相處良好,實在是一個難得的帥才。
俞濟時笑道:“第七十四軍能有現在優異的表現,全靠你輸送的兵好。”
“老長官過謙了”吳銘謙虛地擺了擺手。
第四次反圍剿結束後周至柔就調到了空軍,對於其中典故不解,連忙出言詢問。俞濟時笑着告訴周至柔,第七十四軍前身第五十八師,是在浙江保安師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兵員全是吳銘精心訓練的家鄉兵,後來吳銘又連續輸送新兵補充王耀武經過整編的第五十一師。
這兩個王牌師與吳銘淵源頗深,許多老兵至今還親熱地稱呼吳銘爲老旅長
“吳銘老弟可真是軍中奇才啊”周至柔滿是感慨,對俞濟時道:“當初黃浦江全殲日本海軍第三艦隊一役,若不是新二師炮兵團成功吸引日軍戰艦注意力,中央空軍哪裡能取得如此大的戰果?”
一時間,兩人對吳銘極盡誇獎之詞。
吳銘陪着笑,邀請兩位長官帶着各自隨員上了汽車,直奔新二師師部而去
到了海寧縣城新二師師部,俞濟時、周至柔收起笑臉,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吳銘揮揮手讓手下離開,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吳銘和俞濟時、周至柔三人。
三人坐定,俞濟時板着臉道:“都說出頭的椽子先爛,吳銘,新二師雖然戰功彪炳,但也不能不聽從長官的命令吧?你可知張司令的申訴電報已經在委座面前壘起厚厚一摞了,你們新二師的飛揚跋扈跟你們的戰功一樣有名,這讓委員長和軍事委員會的長官們很難辦啊”
俞濟時沒好氣地瞪了吳銘一眼,接着說道:“再這樣下去,你們新二師就將成爲衆矢之的,受千夫所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這……鈞座,我也是情非得已啊劉建緒實在太可惡了,竟然公然盜竊我部軍資,他們要是打勝了還好說,結果卻一敗塗地,把我們好不容易搞到的武器白白便宜了日本人…鈞座,對於這種資敵行爲,你說我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他們?”吳銘委屈地抱怨。
俞濟時看了周至柔一眼,周至柔會意地一點頭,接過話茬:“就算你委屈,也不能對張司令的命令置之不理張向華、劉恢先二位將軍都是軍中宿老,門生衆多,而且還是你的長官……中國幾千年來都是下屬爲長官分憂,哪裡有長官向下屬低頭的道理啊?”
周至柔說的是爲人處世的經驗之談,在這個尊卑有序的年代,一般下屬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得憋回肚子裡,哪裡敢像吳銘這樣硬頂?
吳銘重重地喘着粗氣,別過頭,沉默不語,一幅憋屈的樣子。
“吳銘,不可否認,你在軍事上有能力有見地,但我們身處官場,講究左右逢源,能不得罪人儘量不要得罪。你看,張向華將軍的命令你不聽,他無奈之下,直接把調令發到委員長那裡,你說委員長怎麼處理?我想用不了多久,你驕橫的名聲就會傳遍整個黨政軍系統。”
俞濟時走到吳銘身邊,伸出手拍拍吳銘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到了那個時候,委員長順應民意處置你,把你閒置或者調到其他部隊,或者於脆分拆你的部隊……你說你怎麼辦?抗命不遵嗎?”
擺事實講道理後,俞濟時又接着說:“值此國家存亡民族危難之際,每一箇中華兒女都到了生死抉擇的關鍵時刻,就算張向華、劉恢先他們有再大的過錯,就算新二師受了天大的委屈,這個時候也不能不聽調令對着於。就像鳳凰廣播電臺宣傳的那樣,一切以大局爲重”
“是啊,吳老弟,這次你一定要聽良楨將軍的話,我們中**隊自己每一次衝突和內耗,都會讓日本人高興。切勿親者痛,仇者快啊”周至柔溫言勸解。
俞濟時周至柔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對吳銘諄諄教導,弄得吳銘無話可說。
確實,在抗戰大業面前,就連生死大敵的國共兩黨都能精誠合作,更不要說自己這點兒小事了。再說吳銘示威的目的已經達到,相信以後有人想算計新二師,一定會好好掂量,根本沒必要在兩位長官面前硬扛下去。
“好吧,兩位兄長冒着被日軍戰機擊落的危險來開解我,我若是再冥頑不靈,就對不起兩位的深情厚誼了”
吳銘一聲嘆息,擺出一副委屈爲國的無私姿態,讓俞濟時、周至柔感動不已。
“我就說嘛,吳老弟雖然有時候會犯渾,但還是顧全大局的”周至柔笑着對俞濟時道。
“百福兄所言甚是”
俞濟時點了點頭:“不過話又說回來,若吳銘真是一個爲了面子和私仇對國事不管不顧之人,他又怎麼能帶出一支鐵打的虎賁之師呢?”
看到兩人還在唱雙簧,吳銘有點兒無語了,當下輕輕一咳,於脆地問道:“兩位長官到海寧來,一定帶有委座的特殊使命吧?”
俞濟時毫不意外,指着吳銘笑道:“那我就直說了——”隨後俞濟時就將蔣介石的命令細細交待清楚。
吳興乃蘇浙國防線南部重鎮,按照蔣介石的佈置,爲了支援左翼軍作戰,不至於讓日軍斷了後路,張發奎部必須在吳興堅守半個月,但考慮到南線的實際困難,張發奎建議抽調新二師第二旅和補充旅第一團、第二團,臨時編成暫三師,由副師長龍韶罡、作戰科長戴子冉及補充旅副旅長鄒歧帶隊,前往吳興作戰。
看到吳銘皺起的眉頭,俞濟時趕緊解釋:“吳銘,此番雖然抽調你的部隊,但這也是爲下一步擴軍打基礎。你們新二師戰績輝煌,總不能老侷限於一個師的編制,必然要擴大武裝力量。像龍韶罡、張東寧等人已晉升少將軍銜,如果職務不跟着上升,你以爲他們會甘心嗎?”
“是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得給你的部下好好考慮,不要堵塞了他們前進的路否則,再強的部隊也會從內部分裂”周至柔跟着勸說。
兩位兄長的開解,加之這是蔣委員長的命令,吳銘不得不點頭。見吳銘答應下來,俞、週二人頓感肩上一輕,連忙將蔣委員長親筆簽發的命令遞到吳銘手裡。
吳銘仔細看了一遍,大意是新二師不久後就會擴編爲新二軍,如果打得好,暫三師將取得新三師的正式番號,此外還可以給新二軍留一個獨立師的番號。這樣一來,鳥槍換炮,吳銘一下子就追上了老長官俞濟時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