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六節 秘密
“你看得這麼仔細?我看你只是隨意的看了看,似乎沒那麼用心?”蘇沅有點兒不高興
了,餘夢楊淡淡一笑,回身坐在沙發上,仰頭繼續看着那副油畫。
看了很久,餘夢楊才慢慢說:“我是很認真看的,包括那副油畫,我都仔細看過,那幅油畫,其實也是臨摹的作品,真正的原畫,在我家。”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蘇沅沒有看餘夢楊,餘夢楊只是盯着油畫,誰都不說話,過了良久,蘇沅轉過頭,“夢楊,你討厭我了,是嗎?”
兩個孩子終於睡着了,悅雅疲憊的躺在書房的長沙發上,一動不動,她只覺得累得想睡過去,永遠不再醒過來。
不知不覺間,眼淚流了下來,迅速而又無聲的落在採樂的手上,採樂溫柔的,就像拂過湖面的chūn風般輕柔,“悅雅,別傷心!”
悅雅睜開眼睛,“採樂,我的心很痛,痛得我幾乎不能呼吸了。”
採樂將她抱在懷裡,“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悅雅,我想,韓書一直不把這封信交給你,一定是他看過了這封信,也看明白了這封信。悅雅,以他對你瞭解的程度,他已經猜到了你看完信的反應,我想,他原來是想把這個秘密,永久的帶到墳墓中的。可是,在他臨死前,他一定想到,如果他不告訴你,你將面對更大的危險。悅雅,這封信是一個炸彈啊!一個沒有計時器的炸彈,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爆炸。”
悅雅窒息般的閉上眼睛,“採樂,我知道,我都明白,可是,我忍不住,我實在忍不住。我發過誓,要讓殺死輝叔的兇手生不如死,無論要用什麼手段,無論要我做出什麼犧牲。”
那封信,帶着某種詛咒信號的信,像水一般的流過採樂的心:悅雅,我不知道這封信什麼時候才能交到你的手裡。但我相信,那個年輕的律師,會幫我把它交到你的手上。
我已經決定死了,你不用爲我傷心,對於那些死於毒品的人,對於那些被毒品害得家破人亡的家庭來說,我這個罪大惡極的人,早應該惡貫滿盈了。所以無論怎樣,我都應該死了,所以,悅雅,不要傷心,千萬不要爲我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犯傷心。
親愛的孩子,我累了,倦了,厭了,在這個充滿詭詐的人世,我真的不想再生存下去了,可是你,是我唯一的留戀,在我被羈押期間,我不止一次的想到過你,想到過你是否會來救我。我渴望在生命的最後一剎那見到你,可是我又害怕見到你,因爲我不知道,當我把你推進泥沼,又絕情的轉身離去後,再次見到你,我應該說些什麼?
悅雅,我現在還記得,曾經答應過你,要帶你到xī zàng,讓你徜徉在那聖潔的雪域。可是,當你被留在那個地方時,我就知道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了。於是,一年前,我只身去了xī zàng,在那個聖域裡,我仰望純潔無暇的天空,覺得自己是那樣的污穢、那樣的卑微、那樣的罪惡。我整夜的跪在布達拉宮外,身邊是虔誠的信徒,一步一叩的做着等身長跪,乞求着神蹟,透過那巍峨建築,在藍黑sè的夜空裡,我感到神的威嚴和慈悲,然後我看到自己佈滿塵垢的靈魂已經無可救藥,預測到自己將淪落在無間地獄,永受煎熬,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感謝神的眷顧,因爲悅雅,神,在眷顧着你,他雖然放棄了我,可是,你仍然沐浴在他的神光之中。
悅雅,我愛你,就像這世間,所有的父親疼愛自己的女兒一般,我至今仍然能夠回想起在那個聖誕前夜遇到你的情景,然後是你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一點一滴,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場永不散場的電影在我腦海中重複,再重複的播放着。
我想,你一定在奇怪,爲什麼我一直都不提歡歡吧?你也一定在奇怪,爲什麼她能夠平安脫險吧?我也一直在想,應該如何的提及她,如何的談論她,如何的……。
我愛她,悅雅,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儘管我知道,她並不愛我,我想,一個女人是沒有辦法愛上十六歲時,強暴了自己的男人的。
我不想把那個錯誤歸結爲醉酒,我是處心積慮的,謀劃了很久,我至今還記得歡歡當時仇恨的眼神,那夜之後,歡歡再沒有給過我單獨相處的機會,她隨身攜帶着一把鋒利的刀,你還記得你十二歲時,我生的那場大病嗎?以你的聰明,一定已經猜到,那是歡歡刺傷了我,那一刀,差點兒提前結束了我罪惡的生命。
現在,我撫摸着身上那道深入骨髓的傷痕,仍然能夠感到歡歡的仇恨,她曾經逃跑了十多次,每次都被我抓了回去,每一抓回一次,她對我的恨就累加一分,有的時候,我看着她的眼睛,都能夠感受到致命的威脅,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死在她的手裡。
帶你們到龍城,也是我預謀好的,我的初衷,是把你永遠的留在那裡,因爲,我知道,你一定能夠找到在那裡生存下來的方法。在安頓好你之後,我將帶着歡歡到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永遠的生活在一起。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可是我不忍,悅雅,沒有父親,能夠拋下自己的女兒,於是,我違心的活了下來,一次又一次的,將那些害人的東西運到緬甸,轉買給其他的毒販,每一次我攜帶着貨品,穿行在茂密的熱帶雨林,我總是想,我每帶一包貨品出來,你在龍城生存的機會就增加一分,相對應的,我的命也減去一分。
那天,我們被中國的武jǐng包圍的時候,我的心情意外的輕鬆,這一天,終於到來了,今後,再也不會有人因爲我帶出的貨品,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了,我又高興,又傷心,因爲,我也許再也見不到你,見不到歡歡了。
‘是邊防武jǐng嗎?我知道你們正在通緝的毒嫋康輝下一次運毒的路線……’
‘這一次只有七個人,但他們有十一把槍,其中有三枝美製M16和十幾顆手雷,貨品分散裝在六個人的身上,康輝沒有帶毒,只負責運送二十七顆紅寶石,但他的身上,有一張聯絡圖,你們根據那張圖,可以抓到潛伏在德宏的毒販……’
‘明天就要交貨,你們準備好了嗎?’
這是歡歡打給中國武jǐng的三個電話,每一個電話,她說的每一個字,就像一把把的尖刀,刺在我的心上,不停的流血,不停的流血。那幾個電話,我每一句都能倒背如流,這是她對我的懲罰,也是我的宿命,悅雅,千萬不要怪她,不是她的錯,是我,是輝叔該死了。
感謝上蒼,在我臨死,終於見到了你,這樣,我也無憾了。那柄早已磨好的牙刷,現在就放在我的枕頭中,爲了隱藏它,我想了不少的辦法,可是過了今夜,我再也不用了爲藏匿它而籌謀打算了,我很輕鬆。
悅雅,輝叔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留給你。只是在泰國,我擁有一片小小的海灘,那是我唯一的財產,我死後,你到濱海的桃源銀行打開1314號保險櫃,那裡面,有我簽好的轉讓文件,已經在律師樓辦了手續,你拿到那份轉讓文件後,那片海灘就是我送給你的嫁妝。希望你永遠都幸福。
現在,鮮血流了出來,我覺得我的罪惡在一點一點的流逝,我由衷的感到高興,從此,這世上又少了一個壞人。神在這個時候,想必也在微笑吧!我終於做了一件讓神感到高興而寬慰的事了。
有點兒冷了,我把棉被披在身上,用顫抖的手寫下最後的遺言:悅雅,請把我的骨灰傾倒進大海里,讓我的靈魂,永遠的被埋葬在深深的海底。讓大海的波濤,洗刷清我身上的罪惡。
永別了,悅雅,在這個時刻,我仍然想說,如果見到歡歡,一定要原諒她。否則,我就在地獄,也不會安心的。
桃源銀行1314保險櫃?悅雅會到那個銀行去嗎?採樂心想。
“採樂,明天我們去桃源銀行吧!”悅雅平靜下來了,她蜷縮在採樂懷裡,就像一隻慵懶的貓。
採樂的嘴角掛着一絲微笑,“好啊!我們一起去。”
餘夢楊嘆了一口氣,“蘇沅,不是我厭惡你了,而是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今天下午,劉爾慷打電話給我,說劉軼因爲我們的事,自殺了,現在還住在醫院裡。你已經和他訂婚了,即使我再喜歡你,也不能搶別人的未婚妻。”
蘇沅愣住了,“劉軼自殺了,沒人告訴我。”
餘夢楊伸手扶住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非常真誠的說:“蘇沅,劉軼現在躺在省人民醫院的病牀上,我還是儘快送你到醫院去,無論你現在有什麼想法,無論你決定怎樣處理和他的關係,你都應該去照顧他,因爲他是爲了你,才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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