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四節 血湖
加勒比海的陽光下,波濤萬頃,在豔麗的碧空下,似乎沒有任何的悲哀存在,悅雅躺在雪白的沙灘椅上,輕輕的閉着眼睛。
四周的一切似乎隨着不斷涌上海岸的波濤一片兒的起伏,遠處傳來Apple和採樂的笑聲,悅雅的嘴角掛起一絲笑容,只要Apple高興,這世上還有什麼悲傷呢?
起風了,初夏的微風中,帶着一絲絲巧克力香滑的味道,真的很令人懷念,這股香味兒,很令人懷念,那是見到Daddy的第一個生rì吧,在新加坡的香格里拉酒店,Mummy抱着一個洋娃娃,那個洋娃娃的臉鍍着一層白釉,淺粉sè的臉龐、湛藍的眼珠、穿着一件紫sè的宮廷裝,金黃sè的捲髮束在頭頂,淺紫sè的頭花,綴着jīng致的小珠子,那光景,是悅雅從未見過的美麗。
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悅雅轉過身,悄悄抹去了冰涼的淚水,爲什麼會這麼懷念呢?這樣的懷念?前所未有的懷念?也許,是因爲現在這樣的幸福,也希望,小的時候,能夠有。
如果小的時候,能夠有這樣的幸福,那麼這一生,就會不是這樣吧!悅雅睜開眼睛看着白而細的沙子,那裡,有幾滴眼淚的痕跡,Mummy,我爲你設想了那樣美好的一個死亡結局,可是,總有人,要破滅我的夢想,如果當初你不打開那道門,我永遠也不會殺你的。
“悅雅睡着了。”門邊那紅sè的影子輕輕閃動,一個滿面皺紋的面孔出現在門內。
“是嗎?那太好了,你出去吧!”
女人拉住了那張臉,“Connie才……歲,你……。”
那張臉掙脫了女人的手,那蒼老的聲音冷酷得令人心底發寒,“你已經答應,只要這一次,只要一次,我就讓你留在文滔身邊。”
女人猶豫了,那張臉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咦,怎麼她不在牀上?”
女人擡眼看了看空曠的大牀,慌了,“Connie,Connie,你在哪裡?快出來,快出來啊!”
jīng致得如同烤瓷娃娃的悅雅,躲在屋外的大花瓶旁,心裡拿着那條細細的繩頭,Mummy,你快出來吧!
女人驚慌的跑了出來,她的臉上,帶着焦急,悅雅冷酷的想,也許,在那個時候,她仍在爲不能留在Daddy身邊而焦急吧!
女人絆到了繩子,身子搖晃着,女人努力的不讓自己滾下樓梯,悅雅站在她身後,輕聲的叫:“Mummy。”
女人欣喜的轉過頭,“Connie,拉住Mummy……。”
可是,女兒只是伸出纖長而稚細的手,輕輕的推了推,女人滾到了樓下,仰面向天,在她滿是血污的臉上,悅雅看到兩道細細的淚痕,原來,Mummy也會傷心啊!
然後是那個老頭,他才跑出兒童室的門,就倒在地上,渾身痙攣,那瓶藥滾到悅雅腳下,老頭子竭力的伸出手,想拿到那瓶藥,可是悅雅輕輕的動了動腳,那瓶藥順着樓梯滾到了Mummy身邊,老頭子絕望的看着她,“我詛咒……。”
那蒼老的聲音,時間迴響在她的耳邊,在她最虛弱的時候,侵襲她,也許這一生,真的就這樣被詛咒了吧!
悅雅冷冷的笑着,奇怪,怎麼變冷了呢?
“歡歡,悅雅睡着了,來吧!”
是輝叔的聲音,他站在屋外,然後,她聽見歡歡躡手躡腳的爬了起來,然後飛快的消失在門邊那道昏黃的燈光中,門關緊了,隨後,隔壁傳來男女親熱的聲音。
是這樣的,一直是這樣的,從她懂事開始,她就知道輝叔和歡姐的關係了,她可憐歡姐,因爲,從認識他們開始,她就明白,歡姐從來沒有愛過輝叔,可是她沒有任何的生存之力,所以,只能聽從輝叔的擺佈,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走開,我讓你走開,不要一天的纏着我。”是歡姐醉酒的聲音,帶着那樣的不耐與厭惡。
“阿歡,剛纔那個穿白sè休閒服的男孩是誰?”是輝叔微帶嫉妒的聲音,那聲音裡,充滿着無奈與悲傷,還有一種無法控制的悲憤。
悅雅安靜的關上臺燈,鎖好門,她知道,註定又是一個不眠的爭吵之夜,在這如同急風暴雨般頻繁的爭吵聲中,她深刻的瞭解了輝叔和歡姐的關係,原來,輝叔竟然是這樣的愛着歡姐,而歡姐,又是這樣的討厭他。
也許在去龍城之前,已經有預感了吧!輝叔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而輝叔看歡姐的眼神,卻充滿了狂熱和愛憐,悅雅知道是爲什麼,因爲,她搶走了她的心愛——那個穿白sè休閒服的男孩。
悅雅從來不知道,引起一個男孩的注意力竟然這樣的容易,她只是微微的對那個清雅的韓國男孩笑了笑,他就向她繳械投降了,完全的忘記了歡姐。
悅雅笑了,至今,她還能想起那個男孩稚氣的笑容,充滿着一種向上的激情和渴望,第一次約會,他對她說:“Connie,你放心,我會努力的賺錢,努力的買一幢房子,然後,我們就永遠的生活在一起。”
那是那年冬天最冷的一天,在那個結冰的小湖上,他拉着她的手,快樂得就像得到了整個世界,雪花不停的飛旋而下,幾乎要將整個天地淹沒。
然後,就是櫻花綻放的季節了,晚上很冷,他和她並排坐在一間小學校裡,傻瓜般的盯着那一樹緋紅的花瓣一片一片的在月光下掉落,如果秋風中飛舞的蝴蝶,她感到了那些翩躚飛舞的jīng靈中,那一道冰冷的目光,就像那年冬天結冰的湖面。
不久之後,輝叔說要做一票大一點的生意,然後到中國去定居,她知道,一定是歡姐有了一個縝密的計劃,要擺脫她了。
沒關係,一切都關係,只要輝叔過得幸福,即使是要她做出一輩子的犧牲,又能如何呢?可是,歡姐最終還是辜負了輝叔,可憐,可嘆!
在讀到輝叔遺書的最後一句,她已經預計到了輝叔的用心,他這樣的費盡心機的爲歡姐疇謀打算,可惜,歡姐永遠不會了解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泰國的海灘?
怎麼又流淚了?悅雅靜靜的拭去眼角的淚水,好了,這次沒有淚水流下來,到了下次,應該不再有淚水了吧!
泰國的海灘,不過是一片虛幻的夢境而已,輝叔以爲把自己的行蹤買給龍皓,就能得到足夠的錢,爲歡姐營造一個豐裕的下半生,可惜,他沒能成功,他沒有采樂聰明,採樂斷了所有的線索,本來,在濱海,她就應該被龍皓抓到的,可是,她有采樂。
採樂永遠不會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他重新造了一份遺書,可是他不知道,她能夠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所以,她還是看到了最後的那句話:嘉世廣場1314。
嘉世廣場1314,是龍皓的住所,從回到濱海,她就知道了,輝叔,你真的是老了,竟然不知道,你的養女會這樣的聰明,中國的古人說知已知彼,百戰不殆!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密切的關注所有關於龍皓的消息,不止是我,還有采樂。
這世上,只有龍皓纔是採樂的對手吧!
看着遠處採樂和Apple嬉鬧的身影,悅雅由衷的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可是禁不住,兩行熱淚流了下來,採樂,如果沒有你,也許我早已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吧!
在泰國的種種,就像電影一樣掠過眼前,Apple指着街對面的銀行,“Mummy,這是什麼?”
對啊!這是什麼?這是採樂愛她的一顆真心啊!他大費周章的買下了那間銀行,絞盡腦汁的想出了這個辦法,告訴她,什麼是1314?
採樂,他真的很聰明,他知道,普通的解釋她不會接受,所以,纔有一個這樣令她傷心的安排,無論如何,那封信所揭露的,都比不過輝叔將她出賣給龍皓來得大。
可是採樂,他不知道,和輝叔生活的那十幾年中,她對他的瞭解,輝叔絕寫不出那樣情真意切的書信,不是他沒有這樣的感情,而是以輝叔的受教育程度,他不可能想出信中信這個方法,因爲,輝叔只會說英文,不會寫。否則,她是不可能用那麼長的時間,纔看到那封信的秘密的。
可是Apple,他竟然能夠看出那封信的秘密,還有,Apple已經有幾次令她意外的舉動了,到底,Apple是她和採樂的孩子啊!
原來人的心,竟然可以承受這樣的傷痛,悅雅閉上眼睛,又一次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不要傷心了,再也不要傷心了,儘管心痛得就如同被一把鋒利的小刀,輕輕的切割着、輕輕的滑動着,在那些細如牛毛的傷口中,鮮血一滴一滴的溢了出來,慢慢的形成一汪血sè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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