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周王朝有多少人?
據戶部去年的呈報,約有四萬萬在冊戶籍。
那安南侯國又有多少人呢?
據姜如望所言,大概有三百六十四萬人口。
那荒州又有多少人?
據呂光所知,荒州有三大郡城,每郡約有二十三個縣城,合計共有三百一十萬人,這也只是統計在冊,留有戶籍的人口。
荒州稱得上是地廣人稀,絕大部人口都集中在巫浪郡城,可現在侯國都城的人多數年輕男女,皆已逃竄到了姜水城。
短短一夜,在姜家魚龍衛的嚴加巡邏下,城裡竟然又死了上百個妙齡女子和年青壯男。這無異於是在打姜氏一族的臉。
姜家高層一致認定,人是鍾氏一族幫着金蟾仙童去殺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姜如望下令,姜氏全族的每一個人,都全副武裝,寸步不離的守護在那些難民的身邊。
在幽靜的聽竹軒內,姜如望能夠堂堂正正的和呂光,交談商議着當前局勢。無論呂光和姜顏的關係,多麼曖昧親近。但只要出了這個小院,他和白鬼的身份,都是必須要隱藏下來的秘密。
在姜如望的眼中,修道者仍然是不容於世的邪魔外道。
呂光和白鬼有心去親自保護這些年輕男女。
卻被姜如望給拒絕了。
這個心繫姜氏一族興亡安危的家主,他的心思並不難猜。呂光明白,在這個敏感時期,姜如望是不想讓姜家其他族人對他生出懷疑。
仍未有從巫雲山傳回的消息。
也不曉得林和尚與許人山他們是否將那些修有‘歡喜觀’邪術的道人,給全部滅殺了。
縱然呂光心知這事急不得,但此時他的心情還是十分焦急。
照目前的局面來看,金蟾仙童應該就是潛伏在姜水郡。
慘死在城外山林間的那一衆年輕男女,再加上城內昨夜又突然喪命的這些人。每一個人的心臟處,都被利器刺出一個血洞。
毫無疑問,這等陰狠殘忍的手法,必然是在收取人心熱血。
晌午時分,白鬼從外面回到姜府。
她在城中各個角落,尋找着金蟾仙童的蹤跡。
憑她的神魂感應,只要金蟾仙童施展道術,她便立刻能夠鎖定其人所在的位置。對任何一名道人而言,神魂出殼時,所留在虛空間的念力波動,都是很難隱匿消除的。
然則,白鬼在城裡巡視半天,卻無功而返。
金蟾仙童就好像從人間蒸發一般。
可昨夜姜水城裡又的的確確死了人。
她眉頭緊蹙,一時間茫無頭緒。
呂光嘆了口氣:“先彆着急,金蟾仙童總會現身的,姜伯伯已經加派人手,用心保護城裡那些年輕男女了。”
白鬼道:“我非是爲那些死去的百姓而感到心傷,而是時間越拖越久,你的道境也越來越不穩,現在更是連簡單的神魂出殼都已做不到了。我擔心再這樣下去,有可能會令得你道心蒙塵,到那時,咱們可就得不償失了。”
“也就辜負了‘絳珠’她的一片苦心。”
白鬼略一停頓下,繼續道,“說到底,第一次把那些人從巫浪城地底水牢裡救出,我確實很滿足,也很開心。但此時此刻,憑心而論,你我都已然自顧不暇,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呂光啞然失笑。
白鬼的心性誠然是有些涼薄,但呂光卻很理解她。
任誰被囚禁了那麼多年,最後恐怕都會變成這種漠然於世的模樣。
呂光沉思稍許,和顏悅色的道:“上一次解救水牢裡那些年青男女之時,我就曾說過,修道要有赤誠之心,佈道天下,才能令人對我們心生信仰,供奉我等道派神仙。施恩行善,不求回報,方能完滿己心。”
呂光見她似有所悟,轉而接着說道:“當然你的道境遠在我之上,這些道理其實你也都懂。可我在‘春秋一夢’中歷經世態炎涼後,才真正明白,大道至理,並不在天,而在於人。”
白鬼瞧了他半晌,眉宇間漸漸露出笑容。
“不錯,本事見長,倒當起我的師長了。”
呂光尷尬擺手道:“不是,不是……”
白鬼忽然截口道:“今夜我們一起在城裡找尋金蟾仙童。”
她說的極其果決,鄭重其事。
呂光怔了一下,爾後眯起眼睛,點點頭。
……
昨夜有雨,今夜天涼。
子夜。
雖無雨,卻有風。
冷風呼嘯,姜水城東坊市。
此刻,這一大片坊市,幾百間房屋,自巫浪城逃竄到姜水城的衆多年輕人,俱都被姜氏一族井然有序的給安置在這裡。
事實上,巫浪城並非真像那夜綵衣所看到的那樣空空如也。
只是幾乎全部的年輕人,都已離開巫浪城,這才使得城中杳無生氣。不出呂光所料,許多老人,大都選擇了留下。
垂暮之年的人,已然沒有那麼多閒心力氣再去漂泊了。
何況,後來河童真人在城門樓上發表了一番虛情假意的演說,又把留守在城裡的一干黎民百姓,給糊弄矇騙住了。
沒有人知道這場天大的風波,幾時會停歇。
每一個背井離鄉的巫浪人,都在祈求着那兩位救苦救難的‘神仙’,可以再度顯靈,把那個藏在暗處,欲要殺害他們的邪惡存在,給降服滅掉。
呂光和白鬼漫步走在坊市的街道上。
守衛森嚴的姜水城,如今處處可見身穿黑衣勁裝的魚龍衛。
呂光隨身帶着姜顏給他的腰牌。
腰牌上刻着一個鎏金大字。
姜。
然後,呂光和白鬼就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此地。
這幾天某些時候,呂光心裡反而十分理解金蟾仙童的所思所想。
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他們謀劃許久,想要召喚域外天魔,成功近在眼前,最後卻被他和白鬼將此事給破壞了,直至功虧一簣,重頭再來。
金蟾仙童與河童真人,他們現在的心情肯定極爲憤怒懊惱。
但是,他們竟會鋌而走險的潛伏在姜水郡。
光是這般與姜家正面相抗的勇氣和魄力,也是值得呂光對其刮目相看的。在白玉京的話裡,金蟾仙童是一個膽小如鼠的陰邪之輩。
此人絕不會將自身置於險境。可如今金蟾的所做所爲,卻是有點兒顛覆了他在呂光腦海裡的固有印象。
空蕩蕩的長街上,突然起了一陣旋風。
旋風颳過,無數個房屋的窗子嘩嘩作響。
一個渾身泛着瀅瀅綠芒的身影,自夜空中翩然落下。
他穩穩的立在呂光面前。
呂光和白鬼同時愣了一下。
這人來的無聲無息,就像是道人顯形成真的神念化身。
呂光心神一凜,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這個人很年輕,面龐白淨,嘴脣似要比豆蔻年華的少女更紅豔幾分。他穿着一件單薄的綠色長衫,含笑望着身前三尺之處的呂光和白鬼。
深夜,靜街無人。
一個人毫無徵兆的現身在你面前,若他對你的態度冷漠戒備,那麼,他多半並無歹心,很可能只是想跟你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但如果他一直對着你笑,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是來殺你的!
呂光被這綠衣男子看着,心裡無端端的升起一股冷意。
白鬼忍不住開口道:“你是何人?”
對面那人目光死死的盯住呂光,脣角的笑容驀然斂去,冷冰冰的道:“你終於還是捨得從姜家出來了。”
呂光臉色一沉,道:“你認得我?”
那人傲然道:“我自然就是鍾神秀。”
白鬼眸光驟冷,道:“你竟敢隻身一人來到姜家的地盤。”
鍾神秀對白鬼的話,置若罔聞,他竟仿似沒有看到白鬼站在他面前一樣,他的眼裡此刻只有呂光。
他就彷彿是認識呂光一般,眼睛裡閃着一種奇異的光芒。
他所說的話也很奇怪,“呂光,我是來你的。”
白鬼在這時已恢復了她那鬼仙高手的絕代風姿,凝眸審視着這個在天下頗負盛名的麒麟之子,淡淡的道:“你莫不是瘋了?”
呂光冷然道:“你我從前並未見過,你是怎麼認出我們的?”
“我沒瘋。”鍾神秀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倒是朝着白鬼,忽然笑了笑,好整以暇,胸有成竹的說道。
白鬼道:“就憑你一個人,想殺長生殿之主?大言不慚!”
鍾神秀嘲笑道:“螣蛇妖仙,你很厲害嗎?”
白鬼瞪着他,叱道:“你——!”
呂光截住她的話,道:“你的那頭麒麟瑞獸呢?”
“那你的赤睛白虎呢?”鍾神秀臉上的笑意更濃。
呂光動容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鍾神秀卻嘆了口氣,道:“我已等了你很久,當我得知你來到荒州之時,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遇見我,你們很不幸,因爲我是凌駕於太虛幻境之上的‘天行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