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神情更驚。
在這一瞬間,白鬼陡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難怪她總是覺得那位安南夫人的念頭,十分熟悉。
儘管白鬼和‘絳珠’並無太深羈絆,只是短暫了相處了一兩日,可那個天生就是鬼仙的紅衣女子,給她的印象卻很深。
“但她的這縷神魂念頭,並不記得之前所發生的種種事情。她也不記得我,更不記得你。”呂光想起絳珠的倩影,隨後又補了一句。
“既然她已不認識你了,爲何不直接殺了你?”白鬼滿目狐疑的道。
“這也正是我所想不通的,按理說,她和域外天魔可以在剎那間進行心靈溝通,甚至還能命令天魔攻擊我,但她卻並沒有直接施展道術來殺我。”呂光眉頭緊皺,沉吟道。
白鬼聞言,轉而沉默了下來。她心中明白,呂光從荒州歸來以後要做的事情,必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件事,自然不是簡簡單單的營救長生殿弟子,而是要徹底的推翻大周王朝。而能夠幫助呂光的人,也肯定是實力超然的大人物。
白鬼知道呂光的身份,也曉得他有許多秘密。
在她的認知裡,即便大周皇室統治了天下十九州三百餘年,但身爲前朝皇族的呂氏一門,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在這個世界上,必定還有一些人在等待着呂氏一族能夠捲土重來,再度君臨天下。
起初,白鬼以爲那個突然現身的安南夫人,是呂光族人的舊相識。沒想到,她竟然會是‘絳珠’的一縷神魂。
白鬼很清楚這一次的荒州之行,最後能平安歸來,事實上是有很大的運氣摻雜在其中,如若不是那位‘安南夫人’,行爲古怪,放走了呂光,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何況,在鏡湖時,寧司量忽然出現,險些把呂光打的魂飛魄散。
這都是白鬼之前所萬萬預想不到的畫面。
雖說寧司量是趁着呂光和鍾神秀大戰之時,偷襲出手,但這依然是白鬼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剛殺死安南侯後,那位安南夫人就現身了?”
呂光聽到白鬼的問題,下意識的點頭說道:“是,她好像是一直在等我殺死安南侯。”
白鬼若有所思的沉吟道:“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現身。”
呂光目光閃爍,斬釘截鐵的道:“肯定會!”
白鬼提醒道:“下次你再遇到她的時候,一定不要輕易揮發神念。她所用的道術,似乎能在瞬息之間,控制對方的心念魂魄。”
呂光笑了笑,頷首道:“你推測的不錯。我確實感知到她最後所施展的那門道術,和‘淨心煉神咒’有異曲同工之妙,且還具有吞噬道人神唸的詭秘力量。”
他說的很隨意,白鬼卻知道真相絕非如此。
白鬼接着想到盤桓在巫浪城上空的那頭黑尾猿雕,面上不禁浮出一層笑意,心想紫霄道尊連自己門派的護法神獸,都給了安南侯,最終卻仍舊沒能殺死呂光。
這的確是重創了紫霄道尊的信心。
只不過眼下呂光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
儘管安南侯已經死去,但王子期、黑尾猿雕,以及鍾神秀,甚至還有那位萬大先生,都跟呂光是生死仇敵,將來他們一定會尋找機會,前來擊殺呂光。
更別說,還有百草園和靖道司這兩個龐然大物,像是兩柄利刃,懸在呂光的頭上。
強敵環伺,如今呂光只能暫且隱忍不發,一步步增強己身實力。
白鬼看着呂光的側臉,心中暗暗的嘆了口氣。
她心知自己此番是在劫難逃,絕難能成功度過風災大劫。
想到此處,她的眼睛驀然黯淡了下來。
若是讓這幾個難纏強大的對手,知曉了她要死在風災大劫之下,恐怕呂光立刻就會陷入到危機之中。
白鬼眉頭緊蹙,道:“你將來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待得我神魂湮滅後,解救門中弟子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呂光強笑道:“你不一定就度不過風劫,不要這麼喪氣。”
白鬼搖了搖頭,道:“我今日和你交代的都是身後之事。我自身的風劫威力,有多麼強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道境,只差一步,便是鬼仙巔峰。在這種情況下所降臨的風災大劫,比之虛若谷、劍無涯的風災,更要強悍數十倍。”
呂光轉頭盯着她的眼睛,認真說道:“我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去。”
白鬼愣了一下,而後大笑起來,甚至已笑出了淚花:“你可真是個死腦筋的人……那可是風災大劫啊!”
呂光靜靜看着她,不再說話。
是啊。
風災大劫,陰風,這是世上最詭譎多變的風,最強大的風。
從修行者的身體裡吹拂而過。
白鬼斂去笑聲,看着他,鄭重說道:“長生殿以後就交給你了!”
呂光目光望定東方的朝陽,平靜開口:“你放心。”
晨風拂動,二人衣袂飄飄,宛如上古謫仙。
……
很少有人知道,桂花莊有一座能夠隔絕內外的靈陣。
其實,這個小村莊在上古時代,並不叫做‘桂花莊’,而是被人喚爲‘誅仙鎮’。村裡的這座陣法,自然是一個氣功深厚的修真者所佈置設下,陣名‘誅仙’!
仙,指的當然就是神魂鬼仙。
上古時代末期,修真者和修道者的戰爭,已甚囂塵上,被擺在了檯面。
幾乎每一個修真者,都爲誅殺修道者,而貢獻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桂花莊村裡的這位修真者,也不例外。但他卻跟其他修真者所採用的方法不太一樣。
他信奉的真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他纔會在村莊四周,設下了這樣一座靈陣。
只要修道者不闖進來,那麼靈陣就不會主動開啓。
最早的時候,也有一些道人,神念出殼,闖進這個村子,但卻全被這座靈陣給禁錮封印住了念頭,最後落得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時間長了,這個村莊的名聲,也就傳遍了天下。
但是當週文王定鼎立朝以後,這個曾經在上古時代大放異彩的村莊,竟突然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村裡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短短几年,便已變成了一個鬼村。
鬼村,連一個鬼影都沒的村子。
也就是近幾十年,這個村子才又有了莊戶。
誰也不曉得,這些村民到底是不是原來誅仙鎮的後裔。很可惜,如今村子裡人的卻只曉得‘桂花莊’,已是俱都不知誅仙鎮這個名字了。
前幾天,村裡忽然來了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一直在打聽一個地名。
——誅仙鎮。
陌生人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棉袍,頭上戴着一頂毛氈帽,面上還遮着一塊黑色的紗巾。誰也看不清他的容貌,甚至人們連‘他’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來。
問了村子裡的很多人,竟是沒有一個人知曉誅仙鎮在哪裡。
就在他失望至極,準備離去之時,村子裡有個老人告訴他。
“你腳下站的這片土地就叫做誅仙鎮。”
陌生人恍然大悟,留下重金,酬謝老人的坦言相告。
這個陌生人之後便在村裡逗留了幾天。
他每天都會貓着腰,在村中的各個角落,來回走動,彷彿在尋找着什麼東西。但他最後卻好像是一無所獲,滿臉無奈的嘆息了一句,“上古傳說,多半不實。”
不過,此人直到昨天才落寞而去,離開了桂花莊。
誰也不曉得這個陌生人是誰。
誰也不曉得他到這裡來做什麼。
……
村外有條小溪。
溪畔,立着一間茅屋。
今晨陽光明媚,天氣清朗。屋沒有頂棚,立身在屋中,仰頭一望,便能看到一片湛藍無垠的天空。
屋裡此時正站着兩個人,一個身材壯碩腰挎柴刀的大漢,一個體態婀娜的綠裙少女。
二人俱都仰首望着盤旋在屋頂上空的這朵白雲,一動不動。
他們彷彿雙腳釘在了原地,似是連呼吸都已停止。
四周靜寂無聲,沒有一絲聲音。
綠裙少女忽然眨了眨烏黑溜圓的眼睛,脆生生的道:“晚輩苦海閣第二苦命人座下弟子,莫靈雨,參見前輩!還請前輩現身一見,撤去密佈在此地的氣場領域,放我等出去。”
莫靈雨年方二八,嬌俏動人,怎麼看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純真模樣,但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深處卻是劃過了一抹深如滄海的殺機。
她已經是動了殺心。
而另外那個始終不動如山的中年大漢,則是滿臉嚴肅,高高昂起腦袋,睜着一雙銅鈴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空中的那朵白雲,一語不發。
他是苦海閣內一名極其普通的砍柴人。
但他卻曾在遊歷天下的時候,見過許多隱士高人。
是以他這時候並不慌張,相反他的心裡還隱隱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他知道此刻懸浮在空中的那朵白雲之中,藏着一個幾乎已是煉氣十層巔峰的人物。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瞬息之間,氣場勃發,用無盡元氣,將這間茅屋給完全覆蓋住。
因此,他和莫靈雨纔會陷入到如此絕境,身不能動,氣不能運。
不過,他依舊凜然無懼。
他自信在莫靈雨報出了‘苦海閣’的名號後,對方無論是什麼人,哪怕是當朝武后,都得掂量一下想殺他二人所要付出的代價。
果然在莫靈雨說完這句話後,空中慢慢響起了一道嘆息聲。
“不愧是被色窟紅塵之主念念不忘的人,你竟能在我的氣場領域中,強行運轉體內氣息,開口說話。不錯不錯。可惜了……”這個聲音聽來很是年輕,不像是那種閉關修煉幾十年的老人之聲,滿是滄桑。
砍柴人和莫靈雨,一齊皺起眉頭。
這個腳踏祥雲的氣功高手,會是誰?
單從對方所展露的這道氣場領域來看,二人竟是絲毫推斷不出對方的氣功,源自於何門何派。
莫靈雨眉尖若蹙,揚起玉頸,眼睛一瞬不眨的凝望着半空中那朵看上去軟綿綿的白雲,再度高聲說道:“前輩爲何要出手困住我二人?”
自空中的那團白雲之內,立時飄出一聲冷哼。
緊接着,茅屋內暗涌激盪的氣勁,又瞬即增強了數倍。
莫靈雨的呼吸在此時都不由得爲之一滯。
她暗自感受着自雲中所散發出的這道溫和且磅礴的氣息,思考着對方接下來會怎麼做。
此人的氣息平和中正,所修功法絕不是邪派氣功,其內質充滿着一種大江大河的豪邁之氣,強大無比,令人忍不住的心生敬仰。
站在莫靈雨身旁的這名壯漢,自然也察覺到了這道隱而不發的恐怖威壓。他心中疑惑更濃,這人究竟是哪一派的高手?
莫靈雨與砍柴人,全都知道桂花莊四周,隱藏着一座神秘大陣,就算百草園掌門親至也不可能馬上攻破,爲何對方卻能無視大陣規律,直接以氣質化身降臨此地?
難道來者是某位度過風災大劫絕世高手?
想到這種可能,砍柴人和莫靈雨俱都神情微變。
莫靈雨看着夜空,沉默了會兒,隨後忽然伸出右手。
她在此時已作出決斷,儘管對方的境界遠勝於她,但其人也有弱點,乃是以元氣凝結而成的身外之身。
此人僅用氣質化身來到此地,其實力可能只有本體的三四成。
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了。
莫靈雨選擇拼一次!
就在她準備喚出‘不二劍’的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看在‘第二苦命人’的面子上,只要你們交出烏木令牌,我便放你們走。”
莫靈雨眼神頓然變得凌厲起來。
原來對方所圖謀的是砍柴人身上的那塊烏木令牌。
這塊令牌並非一件擁有種種玄奇之力的靈器。
它只是一塊質地不算太平常的令牌。
牌子是由東海神木,烏木,雕制而成,其正面只刻着一個遒勁有力的‘道’字。
道!
難道說這塊木牌,是某個道派的法寶?
“烏木令牌事關重大,你苦海閣自作主張,竟要把此寶直接交給那個長生殿之主……這無異於是背叛了天下千千萬萬的修真者。”從白雲裡所傳出的這個聲音逐漸變得低沉冷漠。
莫靈雨冷聲道:“此乃我苦海閣的內事,不勞前輩過問。”
“誰擁有烏木令牌,誰就是修道者聯盟之主。木牌所有者,更可開啓長生洞天,你苦海閣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秘密。這麼說來,第二苦命人是想跟道派聯手,來顛覆大周皇族的統治了?”
聞聽此言,莫靈雨神情大驚,不禁挑眉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們再不交出烏木令牌,就會馬上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