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白鶴護寶

仙草彷彿生有靈性,它非但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藉着天地靜謐之際,再度用力向上飛去。

適才白鶴還一副要把仙草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樣子,怎麼此刻竟然捨得用己身生命來救仙草於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鶴兒啊,鶴兒。養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時!此番果真沒讓貧道失望。”那老者聲音中充滿欣喜,志滿意得。

仙草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顫顫巍巍,好像要掙脫一把無形的束縛枷鎖。

雷擊的威脅,隨着方纔那道響動九霄黑電的逝去,而消隕無蹤。按理而言,仙草此刻該是處境安全,可它竟是越發比先前躁動癲狂起來。

嗤嗤~~!

九片花瓣中環抱的一顆青蓮子,其上慢慢顯出一道細小的裂紋。這裂紋宛如水過麥田,逐漸地遍佈青蓮渾身。老道狂喜喝道:“成了!”

呂光定睛觀瞧,全神貫注凝視着仙草的變化。

風雨之後必見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於發生。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時刻,顯得愈加入情入畫,美不勝收。

何聞繡裙襬微微飄動,回身指向躺在遠處的呂光。

週一元目光逡巡,望見四面朝天的呂光,心中生疑。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無本領乃是一位隨處可見的平凡常人。

他兩腳一跺,盔甲呼啦作響,緩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異之處。

夢鴻道人討好般的向週一元說道:“此人是方纔通天光柱炸碎之後,從地洞深處突然飛出來的。那寶物既然生於此洞,這人定與此寶有所關聯。不如讓貧道喚醒於他,好做詢問?”

“賊子道人!此間無你說話之份,少打如意算盤。這裡乃神女峰境內,該當如何處置此人,應由我們神女峰說了算!”先前與夢鴻道人沒有分出勝負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恨不得把這癡心奪寶偷入山門的道人給萬劍割心。潘芸更是首當其衝,是以話語不留絲毫餘地,厲聲喝道。

潘芸平日來備受何聞繡寵愛,她勤奮用功,對於煉氣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獨到的見解,所以她纔會以大師姐尊位,引領門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飛劍陣’陣眼之責。

她有怒敢言!使她心中生悶的不僅僅是這兩日來峰門中所發生的一連串怪事,此刻更她讓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師父非是膽小怕事之輩,雖已青春不再,可依舊有着不亞於年輕人那樣爭強好勝的心思,這一次怎會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點師父如何作爲,但把怒火發泄到夢鴻道人身上,還是能夠爲之的。

雲想容已經認出呂光,心中很是關切。少時她與呂光在韓府相依爲命,兩小無猜,雖然三年不曾相見,然則她心中對呂光的掛念是難以向外人訴說的。

常日裡,雲想容總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態來面對外邊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來少言寡語,哪怕與衆位師姐妹相處生活,也是少語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是可忍孰不可忍,聽聞此話,呂光怒極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萬物平等相處!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豈能由你決斷處之?真是無稽之談,天大笑話!”

言辭慷慨激昂,催人奮發,在場衆人聽聞此語,俱是臉色變動身形一震。

在他們眼中,呂光一尋常凡人,一介書生,無所依仗。大勢當前,他竟敢說出這番與週一元叫板之言,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無所畏。衆人心中得此結論,全都認爲呂光是不知週一元身份實力,纔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無情,反而深情、多情、專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煉真道。只不過修者大都不講人情、不通世情,難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問題。

於他們看來,週一元欲要處死呂光,乃是一石三鳥的妙計。只是他們不敢相信呂光的反抗,來的這般兇猛快速。故而此刻衆人心中升起幾絲對呂光處境惡劣的同情。

雲想容卻是憂心如焚,恨不得替呂光受此惡罪!

苦嘆師命難違!

她秀眉下的一雙杏眼,露出無盡感傷,暗恨道,都怪自己行動緩慢,沒能在第一時間從水牢中救出表弟,才釀出此禍。異寶出世,須知神女峰上下爲這寶物,費盡周折,辛苦準備,爲的就是得此奇寶。此間之人皆是聰慧過人,哪怕是那幾位小師妹,也是心思玲瓏之輩。

此人定然獲取寶物了!

辛辛苦苦一場忙,到頭來卻反而讓這窮酸書生得利受惠。在場之人,眼如明鏡,觀察真切,不約而同的在心間浮現此話。

雲想容感慨萬分,表弟偶得異寶,卻陰錯陽差現於人前,再加上此地的衆人皆是爲尋寶而來,頓時表弟就站在風口浪尖之處,成了衆人眼中的‘香餑餑’。越是香,被人吃下的速度就會愈快。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與我談天說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週一元冷哼道。

呼!話音剛落,一束冷風便猛然向呂光周身奔來。

秋氣渲染,山林在秋晨時刻,微微騰起幾抹寒氣。

陽光照耀下,更是襯托的山峰冷意侵人。還未深秋,山頂間卻已是寒山初現。山景已不似前幾日那般生機蓬勃,青翠喜人。尤其是在剛纔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後。此地風景變幻,山色流泄出一絲淺白,遠眺望去,蒼翠欲滴。

但就算如此,也不該無故生風,冷意逼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陣冷風,由人所發。呂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漿洞穴中,就被熱浪烘烤薰幹。

風吹來,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塊,嘩啦嘩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塵灰,滿臉髒污,然而口吐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凜然不懼,道:“天地生養世人,生靈立地存身。無論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豈非一母同胞?你能說天道地,我就說不得?天下萬人均可說!”

乖巧站立在何聞繡身後的幾名女弟子,全都處於花樣年華的年紀。常日裡在山門中無非是煉氣煉體、掃地做工。哪能聽到這種驚天動地、妄言無畏的說教言論,所以待呂光說完之後,衆位女弟子,都是對他心生讚賞,仰慕不已。

他變了。雲想容憶起兒時呂光給自己的諸種印象,長嘆一聲。當時年少春衫薄,無憂無慮昏度日。

呂光少時讀書不甚刻苦,懶惰成性,惹下樣樣禍事,若不是祖父那般溺愛於他,恐怕更會成長挫折,與人結怨頗多。也不知這三年來,他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人事,方纔痛改前非。

看他現今談吐舉止,大方得體,一看就是到了詩書經義爛熟於心,舉手投足隨心而用的程度了。

他長大了,成熟了。濃黑的眉毛下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堅毅的臉龐,瘦削的身材,寬闊的肩膀,這一切綜合在呂光身上,使得他渾身充溢着男子勇武陽剛的氣概。雲想容心扉初開,這一刻暗暗對呂光埋下情種。

少女的心扉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有時讓她心動的一個瞬間,或許只是在那不經意間的某一句話、某一個動作、某一個眼神。連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是會這樣真心的對呂光牽掛如斯。呂光右手緩緩摸向胸口那塊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鑽入胸腔的蓮子,到底與那一閃而逝的綠光,發生了怎樣的交集?

或許一切都將因此而改變!

週一元目光毒辣,異常鎮定,循着呂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過來。

嘭!

喀嚓~~嚓!可結果未像他所預料的那般,身形飛速升起時追上雲想容。卻感覺身體好似是撞在一塊無形的玻璃上。

光幕經此一撞,碎裂萬份,發出刺耳難聽的破損聲。

只見何聞繡拋卻手中佩劍,撒向空中,斷爲兩截一長一短的劍身。

一截長劍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轉不停,周身盪出千朵劍花,恍如彩虹劃過,勢如驟雨,向週一元疾速射來,似乎是馭電而至,炸響不斷。

另一截短劍,其上寒冰凝動,冷意煞人,劍身倒轉翻騰,划着圓圈,上下飛舞,散發出一圈圈盪漾着冰寒之氣的光罩,向週一元前進的地方,呼嘯而至。

電光耀射,晃得週一元睜不開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隱!

寒氣逼人,使得週一元金甲頓時結冰,重似大山,難以動彈。四周山林更是被剎那間冰封凍住,一派寒冬景象!

“啊~~!這是……‘一氣動山河’!”週一元失聲呼道。

一氣動山河,山水唯我令!

勢如氣吞霄漢,不勝壯觀。

劍花飆旋不停,轉動期間,以飛雲遊蕩之姿,翩翩起舞。

由‘花心’中散發出的無窮無盡劍氣,織成一幕碩大的劍網。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週一元頭上,待那短劍中如洪水瀉閘般的寒氣鋪天蓋地向週一元涌來之際,霎時整個山峰,冷意侵人,秋景盡失。

一朵朵猶在綻放的豔花,其上轉瞬便覆滿寒露;一棵棵欣欣向榮的岑天巨樹,眨眼間就白雪皚皚;一條條流水潺潺的淺溪,霎那間便堅冰覆蓋,令人膽寒!

呼呼~~

北風狂吹,肆虐在天地間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間秋日給趕走。

天象變動,週一元紋絲難動,難以抑制心中驚愕。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臘月之氣象,冰封百丈,雪降大地。

何聞繡長髮飄動,兀自盤旋在半空中的兩截斷劍,經由她雙手虛抓,就急速飛回了她兩掌中。只見其身影纖柔,佇立在天地風雪中,宛如廣寒仙子,讓人心生愛戀。

不過站在近處的呂光與雲想容二人,卻清楚的看到,何聞繡並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樣毫無變化、風輕雲淡。

她頭頂揮發着如蒸籠般的騰騰熱氣,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蕩下,顯得不太真照。

若不是親眼得見,呂光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變天地氣象。

觀此盛景,直如某位畫師的臨陣揚灑,丹砂成雪、靛青化風,成此奇畫!

急促的呼吸聲,夾雜在風雪聲中,使人聽來格外的清晰。

“這一招厲害則以,只是看她似也難以爲繼。表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呂光心知表姐對‘神女峰’有情有義,不忍不敢也不甘就這樣名聲受累的離去。但呂光又眼見何聞繡像是因爲剛纔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體不適,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離開。

咯吱——咯吱

踩在雪上,發出一連串的腳步聲。積雪真實不假,這令越走越慢的呂光感覺更是奇怪了。

雪從何處來,風由何時起,氣從哪裡發?

怎麼何聞繡把斷劍擲向空中,就能引發如此奇景?呂光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稍微比常人聰明幾分的普通人,他雖是經歷了諸般奇事,但未入真徑、道門,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

故而心中所嘆,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決心。

“好你個何聞繡!不枉你閉玄關、赴北海的艱辛經歷。這招‘一氣動山河’雖只摸到稍許皮毛,但對敵聖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於不敗之地了。不過……”週一元話未言明。

嘣——!

突然一聲聲爆裂的炸響,飛揚在山峰間。

“此間乃你心海。吾由何處而來,汝不必知曉。吾爲一絲殘魂,無法記憶諸多事情。至於你爲何與吾同處此地,你可否還記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語速愈來愈快,已然沒有先前那種刻板之味,不過還是冷漠如斯。

原來如此!就在此刻,二人陡覺呂光體內那股古怪吸力,消失無蹤。他們抓住機會,騰然起身,用盡渾身元氣,從湖中躍出,跳到岸上。

水氣氤氳,湖水四濺,波光盪漾,須臾間二人登上岸去,遙望湖中,兩人人均是雙眸定在深陷湖中的呂光身上。

湖水清澈,呂光膨脹成球的身軀,倒懸而立,雙腳向天,腦袋浸入湖中。無風起浪,湖浪奔騰,捲起千朵水花,擊打着呂光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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