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後花園。
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分散點綴在佔地數十畝的花園裡,清晨絲絲縷縷的陽光流淌在金魚池中,波盪起層層漣漪。
園中怪石嶙峋,假山縱橫交錯,氣派萬千。
空氣中飄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夏日清晨,園中美景更是令人心曠神怡。
秦可擎此時的心情也很愜意,只因他剛納的一個妾室,已懷有身孕。
他歲至花甲之數,不想卻又要當一回父親了,他又豈能不喜?
他倚靠在欄杆處,餵食着池中五彩斑斕的金魚羣。
魚兒快活的在水中游動。
亭臺間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
“王爺,王爺!”
等到那人氣喘吁吁的跑到水池前時,秦可擎白如溫玉的面容上,露出一層寒意,沉聲道:“何事如此慌張?本王平日教導你們,遇事要千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不中用的東西!”
那人卑躬屈膝,驚慌失措的道:“王爺,大公子,他……”
“嗯?”秦可擎冷哼一聲,“說!”
“大公子他死了!”
靜。
空氣彷彿都在這一刻凝結不動了。
秦可擎腦袋中‘嗡’的一聲,爾後他瞪大眼睛,額上一條條青筋猛地脹大,他脣角的肌肉在控制不住的顫抖着,眼睛裡迸射出凌厲而陰冷的寒芒。
那下人眼見秦可擎臉色慘白,沉默不語。
他急忙招招手,將站在遠處的那個老者喚來。
富貴客棧的掌櫃。
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水,低着頭,站定在這位權勢滔天的秦山郡王面前,在心中組織着語言,思慮良久後,才忐忑不安的低聲說道:“王爺千歲。小老兒是富貴客棧的掌櫃。殺秦公子的兇手,自稱爲‘苦命人’,連郡守府的一干府兵都、都被殺光了!”
咔嚓嚓——
秦可擎驀然一掌拍斷欄杆。
他目中燃燒着怒火,嘴脣都已發白,下頜的鬍鬚根根豎起,扭曲的面容間露出猙獰怒意,他一字一頓的道:“苦-海-閣!”
他牙齒咬的‘咯吱咯吱’聲響不斷,宛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執掌十萬雄兵足智多謀的秦山郡王。
此時,他就像一個被奪去了心愛玩物的幼童。
他的眼裡只有怒!
除了怒,還是怒。
秦可擎雙拳緊握,神色變幻不停,咬牙切齒的道:“是你親眼所見?”
“是,是小老兒親眼所見。那個‘苦命人’只彈彈手指,瞬間就殺死了幾十人。”掌櫃的面如土色,惶恐不安的應聲道。
“苦海閣,我秦可擎有生之年必將踏平昆州!騏兒,爲父一定會爲你報仇。一定!”
秦可擎的聲音漸漸由低到高,說到最後他已徹底咆哮狂吼起來,他寬大的長袍被從體內逸散出的真氣鼓盪起來,雙眸冷冽如刀。
他怒不可遏的吼叫着,心底的悲傷在此時全部轉化爲了怒火。
秦可擎陰寒的眼神掃向富貴客棧的掌櫃,他一手前伸,屈指成爪,五指用力,剎那間便已扭斷了那人的脖頸。
秦可擎眸中冷光忽閃,語聲陰毒,狠辣無比的說道:“你也去死罷!凡是跟此事有關之人,都要爲我兒陪葬。”
他手臂一擺,將已然氣絕身亡的掌櫃的重重甩向假山處。
看其手法勁力,這位常年養尊處優的秦王,竟也是一名身具精妙氣功的修真者!
秦可擎陰惻惻的冷笑着,怒到極致反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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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沒有那份雍容華貴的貴人氣度,雙眸狠狠盯着池中那些歡快暢遊的金魚,低聲重複道,“苦海閣…還有那幾個百草園的弟子,死,死,死!你們都得死!”
他語氣十分果決的道:“召集府中親衛,去富貴客棧!”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從斷裂的欄杆前離開,向王府大門疾步行去。
……
富貴客棧,這時候當然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幾十條橫七豎八的屍首擺在後院。
城外,洛水河畔。
譚不談正神情虔誠的在叩謝着一位白衣人。
他很是後怕的說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沒想到此行竟會這般兇險,只可惜三位師姐一心除妖,最後落得個屍骨無存。”
焦阿大鐵青着臉,他彷彿還沒有從昏沉中完全清醒過來,目光有些渙散。
元舟律則望着白衣人手中的金鼻白毛鼠,一臉呆滯,他囁嚅着道:“前輩,這就是那隻老鼠精嗎?”
呂光和姜顏二人此刻並肩而立。
呂光裝作一副茫然無知的模樣,他眼觀鼻鼻觀心,眼瞼微微低垂,讓人覺得他也是剛剛纔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晨風拂動。
第二苦命人身上的白袍隨風飄起,他的聲音也伴着風聲鑽入衆人耳中。
“正是,你幾人速速將此妖的肉身帶回百草園覆命去吧。”
說罷他仰首朝天,長嘯道:“雲來!”
衆人的頭頂上空竟真的飄來一朵白雲。
白雲飄渺無形,無處借力。
也不見第二苦命人有何動作,他擡起一手拉住身旁那個懷抱着琵琶的少女,輕輕一躍,居然如履平地的踩在白雲之上。
譚不談眼眸中溢出明亮的神采,駭然失聲道:“前輩氣功絕頂,已能騰雲駕霧,難怪在瞬息之間,便可降服這等可怕的妖怪。”
焦阿大眼見此景,才徹底相信了第二苦命人先前所說的話。
因爲實力擺在面前,能駕馭祥雲的氣功強者,最低也得是煉氣第八層的境界!
元舟律神色懵懂,他還從未親眼目睹過這番奇景,不由得愣在原地。
姜顏脣角翹起一抹誘人的弧度,向身旁的呂光輕笑道:“怎麼樣,你也沒見過吧?”
呂光年少時的夢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凌空飛翔,遨遊在十九州的天空中。
人類生活在大地之上,世世代代,滿是羨慕的仰望着天際間的飛鳥。飛翔當然也是人類自古以來的願望,與星月擦肩而過、和彩雲相伴翱翔。
自由自在。
無拘無束。
白衣人站在雲間,一派閒庭信步的姿態,他此時竟也要飛離大地,遨遊在蒼穹之上!
他灑然笑道:“若你園中師長問起,你們只消說出這五個字——
第二苦命人。”
他說罷此言,腳下所踩的白雲驀然間放射出絲絲清光,形似一朵盛開的曇花,包裹住他和那琵琶少女的身軀。
雲光一閃而逝,那朵白雲轉眼間便已消失在廣袤無垠的晴空裡。
呂光昂首望着天空,紋絲不動,神色間也露出一抹嚮往之情。
“走吧,要像他那樣騰雲駕霧,我們還不知得修煉幾輩子呢。”譚不談搖頭嘆息道。
元舟律揮動着摺扇,爽朗的笑道:“我們立刻動身返回百草園!這次三位劍園師姐命喪在秦山郡城,幸好地涌夫人被我們除去了,回到園中,說不定秦長老會賞賜給我們五品靈丹呢!”
他這番話說的十分開心,滿面笑容,竟是想要把除妖的功勞算在自己頭上。
焦阿大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撓撓頭,猶豫片刻,有些擔心的道:“三位氣功卓越的劍園弟子死了,反而我們活了下來……園中長老會不會懷疑?”
元舟律挑眉道:“懷疑什麼?別忘了咱們此行就是爲充當誘餌而來!師姐們在前廝殺,我等撿個便宜又有何妨?況且有此鼠的妖身作證,誰還敢生出疑心。”
姜顏眨了眨眼道:“元師兄,你想成爲除妖英雄,在外園受人矚目,我不攔着你。但請不要連累了我們。”
譚不談沉默片刻後,凝聲道:“姜師妹所言極是。我們必須得向師門如實稟報。被迷藥迷昏一夜,又並非什麼丟人的事情。”
焦阿大臉上的刀疤痕也舒展開來,他贊同道:“譚師兄言之有理。”
“那就實話實說吧。”元舟律無奈的點點頭道,“其實,我也只是想滿足一下虛榮心嘛,畢竟這可是爲禍一方的大妖!地涌夫人。”
幾人說着話,迎着朝陽,向昆華山百草園行去。
而呂光一路上卻面沉似水,鬱郁寡言,心不在焉。
他在權衡利弊,如果這時再回到百草園是否是當下最有利的決定。
姜顏修長的身軀悄悄靠向呂光,她似是看出了呂光所憂心的事情,於是柔聲細語的說道:“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豈不聞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會更安全。想必秦山郡王也會認爲葉好瓏和地涌夫人是那位白衣人所殺。”
呂光心知若是在今冬臘月初八無法得到那株絳珠仙草,那麼體內的太陰寒氣便會發作,進而奪去他的性命!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得隱藏身份,潛匿在百草園中。
一念及此,呂光只好頷首道:“但願如此。”
“不曾想,那個白衣人卻當了一回冤大頭,爲你背黑鍋。”姜顏嫵媚的笑着,深深的望了兩眼呂光,她此刻已對呂光生出更多的欽佩仰慕之意。
修道。
她內心深處也升起對道術的無盡渴望來。
一行五人,離秦山郡城漸行漸遠。
不久後,從秦王府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嘶吼。
“苦海閣!你們真以爲只要殺盡惡人,便能助蒼生黎民脫離苦海?錯,大錯特錯!只有域外‘天子’降臨,才能澄清玉宇,滌盪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