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一面石壁發出一聲炸響,呂光只能看見一處比石牆更黑暗的縫隙,在慢慢出現。
四處無路可走之際,陡然出現一處通往未知的罅隙。
呂光自然選擇前去一探,縱然遇到危險,但那說不準便是機遇的來臨。
布鞋中滿是污泥,呂光邁步向前,彷彿踩在棉花上一樣。
呼哧,呼哧。呂光喘着粗氣,腳下的淤泥,愈來愈深,此刻已經及膝。每走動一步,就會費掉他滿身力氣。
前方隱約有紅光溢出,這道砰然裂開的巖洞內,到底深埋着什麼秘密?
呂光心中的好奇,讓他疲憊不堪的身軀,再度充滿了力量。
危險的背後有時藏匿着令人欣喜的轉機,但更多的還是把自己置於更加險惡的地步。
……
當看到紅光是從哪裡發出之後,呂光有心要退回去,可渾身卻是提不起一點力氣了。
哪裡是什麼紅光,這分明就是那閻羅鬼神張開的血盆大口!
背後的石壁在緩慢的運動着,竟是要合二爲一,變成一塊完整的岩石。呂光擡起沉重的雙腿,向石壁凸起的邊緣部分挪去。
熱浪滾滾涌來,似要把一切事物,都同化成可以更加炙熱的存在。
呂光擡頭向另一處光源望去,頭頂是鬱鬱蔥蔥的山林,只是距離太過遙遠,僅能看見星星點點的青色。他俯身向火光中看去。腳下是燃燒的熔岩,火星四濺,燦爛異常。溝壑縱橫的深淵中,好像封印着來自遠古的巨獸。熔岩在嘶吼咆哮,宛如飢不擇食的怪獸。
呂光站在‘仙境’與‘地獄’之間,身不由己。俯視而望,山淵內的熔岩仿若姑娘手中拋下的紅繡球。跳動翻滾,真是片刻也不歇息。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此景就是呂光自身的真實寫照。
僅僅片刻,呂光適才身上的泥水,便被熱氣蒸乾。熱,熱氣從呂光所能接觸的每一寸空間中散發出來。
這一刻,呂光真恨不得能再喝上幾口冰冷的湖水。體內水分的快速揮發,讓他粒米未進的身體,變得越加脆弱。
堅持意味着身體更加難受,結果他腳下一滑,跌了下去……在呂光的瞳仁中倒映出一片火紅世界的時候。他的心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驟然生出一道道青幽奪目的綠光!
這絲絲綠光一經出現,便成了整個熔岩世界的主角。
在一片火紅中,突然闖進了一位‘外來者’。沸騰的熔岩變得愈加狂躁起來,似乎要使出全身氣力來把綠光吞噬。
熔岩成了煮開的水,氣浪一陣陣向上方射去。四壁偶爾掉落一塊岩石,也瞬間便會被滾滾而流的熔岩,給吞沒掉。
這裡是一個到處瀰漫着死亡氣息的恐怖世界。
咻---咻!
突然一聲鳴叫回蕩在偌大的山洞中。風聲鶴唳,猶在耳邊。
鶴鳴聲在四壁迴盪盤旋,最後凝聚成一個音節,狠狠刺入呂光耳中。
一隻雪白的飛鶴,自洞頂俯衝而來,勢如破竹,快如閃電。白鶴唳聲不斷,熔漿沸騰依舊。它們二者的目標,似全是要把那未完成的‘奇蹟’給扼殺在搖籃中!
青翠欲滴的綠葉上,閃爍着耀目璀璨的紅光,那是熔岩崩裂的火石。
九片綠葉合攏包圍着那朵將要盛開的‘奇花’。
白鶴的羽翅從呂光面前飛速劃過,這熔漿溫度極高,但這白鶴竟是完全不受影響。
呂光目不轉睛,那九葉奇花眼看便要被白鶴叼走!
千鈞一髮之際,熔岩翻滾的越加肆虐,滾燙的熔漿裡剎那間躥出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此物渾身猶如精鋼,漆黑如碳。身上鱗片滿布,利嘴一張,露出幾顆鋒利的獠牙。
什麼東西?
呂光心中一驚,被這從熔岩深處突然迸出的詭異怪物,給嚇了一跳。
呂光的身軀不受控制,彷彿是提線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無一點重量,扶風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呂光兩眼卻使勁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
白鶴尖叫長鳴,雙翅再振,藉着俯衝之勢,陡然向上迴旋。
翻騰不休的熔漿中,也偶爾夾雜着幾聲‘嘶嘶’厲叫。
蛇身,狗頭。呂光腦海中只能想到這兩樣動物來形容此時所見到的怪物。
這熔漿深處竟然還隱藏着這般可怖的惡獸!
蛇身頭頸處有一狗頭在狂吠嚎叫。
是狗,還是蛇?
未知的事物,更能使人感覺到可怕!
比起恐懼來說,呂光更在意的是那株奇異之花的命運,它被翻涌的熔漿給擺弄到哪裡去了?
嘩啦啦!
熔漿好像流動的泉水。煙霧繚繞,熱氣騰騰,待到呂光能稍微看見下方情況之時,心中的驚訝頓時變成了驚愕!
蛇身從熔漿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動,威武生風。只不過那具狗頭,使它看起來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幾許生氣。
狗在炎熱之時,總會吐着舌頭,大口大口喘氣,以此來緩降體內高溫。而在這熾熱異常的熔漿洞**,這怪物卻半點不受熱浪侵襲。鼻口中所噴出的氣息,竟如萬年寒冰。
咯—咯—!白鶴輕輕揮動着羽翅,在熔漿怪獸頭上,不停飛旋。
一片綠葉緩緩從熔漿中升騰出來,是那株神奇堅強的生命之花!
呂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間都逃不過他眼睛的逡巡。那奇花每綻放出一片花瓣,白鶴的衝勢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幾分,而那蛇身狗頭的怪獸,卻一次次從嘴中噴涌出更加濃郁的火焰。
在人間象徵着祥和安寧的飛鶴,欲要爭奪那不世出的奇寶。而這猙獰恐怖的地底怪獸,卻成了那奇花異草的忠誠守護者。
如此世間珍寶,天地又怎能容它呢?紅蓮初生,無根無莖,就這樣浮蕩在巖洞的虛空中,似乎要破殼而出,一飛沖天!白鶴髮出一聲哀鳴,雙翅飛羽竟是化成一根根銀光閃閃的細針,鶴爪一伸,銀針恍如六月暴雨,聲勢浩大,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呼吸之間便一齊向那紅蓮射去!
叮叮——噹噹!
紅蓮並沒有像呂光預想的那樣,被銀針給射個西瓜爛。反而銀針似是射在銅鏡鐵器上一般,發出一聲聲脆響。
紅蓮綻放出一圈奪目的光華!
這萬千銀針,竟無一根能近它花身。
銀針射在上邊,宛如投石入湖,僅讓紅蓮周身的光幕泛起了一絲絲波紋。
岩漿在這一刻,變成了冷卻的冰湖,再也沒有了剛纔那狂虐躁動的熱浪。
下處的蛇身狗頭怪獸,渾身的精氣神似也隨着紅蓮的綻放而頹然一泄。它全身一沉,岩漿嘩嘩作響,轉而便迅速的扎入了平靜的熔漿中。
紅蓮耀眼的光華與呂光周身覆蓋的青芒,遙相呼應。
不知幾時,洞口已升上半牙彎月。
洞中方一刻,世間又晨昏。
冷月慷慨大方的遍灑着鹽白似的寒光,慢慢侵蝕着這個火紅的世界。
春雨無聲,潤髮萬物;夏雨驚天,澆灌沃土;秋雨連綿,洗滌紅塵;冬雨冷冽,滌淨八方。人間四季,每個時節的雨,都各有韻味、特點鮮明。現下已是秋日光景,雨本不該如此迅疾、這般勢大,也更不該有電閃雷鳴遍佈空中。
閃電在前,也不曉得擊在何處,隨即而來的就是震耳隆隆的雷鳴聲。
剎那間,整個巖洞中水氣瀰漫,外面的雨聲、雷聲、風聲彼此應和,竟似成了江畔花船上女伶手中的琴瑟之聲。
轟隆——隆!
一聲驚雷,響徹在夜空中。
呂光瞪眼看着那株紅蓮,只見蓮身隨着這聲雷鳴,而散發出更加豔麗的光芒。可它向洞口上升的速度,卻愈來愈慢。
若是說開始時它像獵豹一般奔跑,那此刻它就似蝸牛一樣爬行。
喀~嚓!
一道粗若水桶的紫色閃電,彷彿變成了趕車人手中的一根馬鞭,從洞口直擊而下,呼閃搖晃的向漂浮在空中的紅蓮絞去!
不是射,不是擊。這道閃電似是活物一般,竟要硬生生的把紅蓮給裹在其內。
紅蓮閃轉騰挪,上躥下跳,彎曲伸展,遠遠望去竟像是一位美妙佳人在起舞弄影。
嘭!
猛地一聲巨響,在洞中迴盪開來。外面的風雨之聲,恍若消失。
紫電猶如實質,猛然擊打在熔漿之上,泛起了數丈高的岩漿!
那岩漿落在紅蓮身上,恍如雨滴,全然沒讓紅蓮損壞絲毫花瓣。呂光全身裹挾的青芒,也是乍然一閃。電光火石之間,回頭再看,岩漿業已落在了熔岩裡邊。
這紅蓮到底是何奇寶?竟連天地都不能容之,而降下滔滔驚雷以期能把它轟成渣滓。
呂光看到此刻情景,心中思憶,想起在一本奇志古籍上所看到的一句話。
“奇珍異寶。天不能容,地不敢收。故而九天降下煌煌天威,以平寰宇。”紅蓮能夠誕生於寸毛不生的地底熔岩,便已是千難萬險的奇事。此刻,它甫一臨世,就要再去抵抗九天所降的紫電驚雷。
嗡~!
紅蓮似乎發出了不甘不忿的憤慨之吼,蓮身倒轉,快似陀螺。藉着旋轉之勢,它一鼓作氣,眼看將要飛到洞口!
就在此際,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壯的閃電,攜着狂風驚雷,轟然擊來。
這道電芒紫到極點,已成黑色。
黑色閃電在將要擊到紅蓮之時,卻是猛然停住,好像是脫繮的野馬被人給硬拉死拽的拖回馬槽!
咯——!狂風驟雨挾帶着呼天搶地的吶喊,仿若要把紅蓮給生生吞進漆黑的天幕中。
蓬!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響徹在天上天下,使得呂光耳邊久久迴盪着如蒼蠅飛舞的嗡嗡亂響。先前渾身白羽的鶴兒瞬時變成了通體黝黑的烏雞,然而那道黑電最終也消失在天空裡。
這聲勢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懾了呂光心神。
紅蓮彷彿生有靈性,它非但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藉着天地靜謐之際,再度用力向上飛去。
適才白鶴還一副要把紅蓮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樣子,怎麼此刻竟然捨得用己身生命來救紅蓮於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鶴兒啊,鶴兒。養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時!此番果真沒讓貧道失望。”那老者聲音中充滿欣喜,志滿意得。紅蓮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顫顫巍巍,好像要掙脫一把無形的束縛枷鎖。
雷擊的威脅,隨着方纔那道響動九霄黑電的逝去,而消隕無蹤。按理而言,紅蓮此刻該是處境安全,可它竟是越發比先前躁動癲狂起來。
嗤嗤~~!
九片花瓣中環抱的一顆青蓮子,其上慢慢顯出一道細小的裂紋。這裂紋宛如水過麥田,逐漸地遍佈青蓮渾身。
老道狂喜喝道:“成了!”
呂光定睛觀瞧,全神貫注凝視着紅蓮的變化。
風雨之後必見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於發生。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時刻,顯得愈加入情入畫,美不勝收。
朝陽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處升起一道彩虹浮橋。橋的一頭站着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而另一頭不知何時,出現了幾位衣衫比虹橋還要絢麗的貌美女子。
呂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卻是把從上方傳來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八山道人,你在此地作甚?”
聲音冷語氣更冷,這句話好像是從冰窖裡傳出來一般。似乎鑽入人耳後,也會讓聽者全身發寒顫慄。
呂光心中一驚,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
大坤王朝地域廣袤遼闊,據千鬆道長與那白髮女子所說,能被稱爲道人的修道者,也不過才數十位。
八山道人語聲正派,從容不羈,淡聲道:“天才地寶,有德者得之!”
“好一個有德者!枉你自詡爲修道名家,偷入神女峰暫且不說,單單是你這瞞天過海的把戲,就已是讓世人所不齒!你道德敗壞,枉爲道人!”
這是一道女聲,如玉珠落盤,清脆入耳。與先前的冷聲寒語截然不同。八山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對自己的行爲還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貧道道德如何,不勞峰主掛心。地寶方顯,此刻峰主大張旗鼓來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爲謀。少作口舌之爭,巧舌如簧也難掩你盜寶賊心。現下本真人不與你周旋鬥嘴,你速速離去吧。否則別怪我以勢欺人!”女聲言辭犀利,大氣凜然。八山道人收心寧神,雙目微瞄,看清當下形勢,心中暗暗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