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卿本無名

龍陽道人腦中清明,以他現時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對抗無名師父的,可令他心懷不解的是,這小凌兒怎麼也如此作態,步步退讓。

力壯則膽大,大膽會妄爲。

久久未曾說話的蔣嬋,被無名那一臉傲然,目中無人的模樣給氣煞脾肺。

特別是他那膽大妄爲的作風,更令她憤慨生厭!

蔣嬋正待據理力爭駁斥爭執,卻聽見自己師父言詞明瞭,語氣懇切的解釋道。

“此寶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無所知。先前你未來之時,發生的天象奇變,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寶物現在何處,此間無一人知道清楚。不過有一人……”

小凌兒裙襬微微飄動,回身指向躺在遠處的呂光。

無名目光逡巡,望見四面朝天的呂光,心中生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無本領乃是一位隨處可見的平凡常人。

他兩腳一跺,盔甲呼啦作響,緩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異之處。

龍陽道人討好般的向無名說道:“此人是方纔通天光柱炸碎之後,從地洞深處突然飛出來的。那寶物既然生於此洞,這人定與此寶有所關聯。不如讓貧道喚醒於他,好做詢問?”

“賊子道人!此間無你說話之份,少打如意算盤。這裡乃神女峰境內,該當如何處置此人,應由我們神女峰說了算!”先前與龍陽道人沒有分出勝負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恨不得把這癡心奪寶偷入山門的道人給萬劍割心。潘芸更是首當其衝,是以話語不留絲毫餘地,厲聲喝道。

潘芸平日來備受小凌兒寵愛,她勤奮用功,對於煉氣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獨到的見解,所以她纔會以大師姐尊位,引領門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飛劍陣’陣眼之責。

她有怒敢言!

使她心中生悶的不僅僅是這兩日來峰門中所發生的一連串怪事,此刻更她讓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師父非是膽小怕事之輩,雖已青春不再,可依舊有着不亞於年輕人那樣爭強好勝的心思,這一次怎會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點師父如何作爲,但把怒火發泄到龍陽道人身上,還是能夠爲之的。

蔣嬋已經認出呂光,心中很是關切。

少時她與呂光在韓府相依爲命,兩小無猜,雖然三年不曾相見,然則她心中對呂光的掛念是難以向外人訴說的。

常日裡,蔣嬋總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態來面對外邊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來少言寡語,哪怕與衆位師姐妹相處生活,也是少語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雖然蔣嬋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進境頗大,令世人稱羨。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此際再度見到呂光,難免心情激動難忍。

神女峰‘聖女’尊稱的光環,從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與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現的讓人難以親近。

山野間的刺蝟,是最難尋友互訪的動物,這乃因它全身長刺,他物若要親近於它,就會被它那渾身根刺給紮成個窟窿。久而久之,刺蝟也只好與同類相依爲伴。

蔣嬋就一直以這樣的修煉態度,處世立人。

無名外表狂野,然則心思細膩,毫不馬虎。一眼便看出蔣嬋變換不停的臉色中,隱藏着讓他不安的事情。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在無名眼中,此話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亂時,而發狂呼喊的煽動之言。他生於身份地位顯赫至極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有的人還未出生,錦簇前程就已經爲他綻開。而有的人唯有經過奮鬥不休、聲嘶力竭,才能過上一點安康生活。

生來是命,天定人行!

當年蔣嬋風光無限的踏進神女峰後,大坤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無名的妻子只能是這擁有‘葵水九陰之體’的聖女了。

這是一局棋,無名、蔣嬋都是棋盤上任人擺佈的棋子。

生而爲卒,不能後退,左右徘徊也只爲進前尋路!

“此人生機盡失。你既有辦法,那就先喚醒他。”無名順從龍陽道人之意,他也想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好作打算。

小凌兒輕揮素手,制止了門下弟子的躁動。

比起衆人,她更想知道呂光是怎麼由洞中飛竄上來的。

龍陽道人得到衆人支持。由腰間掏出一個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緩緩傾斜,從瓶內倒出一滴滴清液。

秋風拂起,令此地漂盪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梨花蕊。研磨成粉,調以清泉。聞之可醒神去乏,乃修道者振奮精神、溫養神魂的不二之物。”龍陽道人稍作解釋,讓衆人知道玉瓶中爲何物。

龍陽道人走上前去,但當看到以蔣嬋爲首的幾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呂光給護在中間之後,就馬上顯出了一臉笑容,道:“只消聞一聞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說罷,把玉瓶遞向走上前來的潘芸。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

潘芸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呂光鼻口處,不料單手不小心觸碰到呂光胳膊,陡然一個顫慄,她只覺渾身氣力頓時一消,似是被人給強行抽去一般。

一個呼吸間,就酥軟倒地。

玉瓶摔在地上,秋風驟起,空氣裡頓時飄揚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後,愈來愈濃,嗆得衆人呼吸困難,難以爲繼。

潘芸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視。

小凌兒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別樣目光,自顧自的在旁沉思不語。一應門下弟子,除蔣嬋外,也都是站定不動,靜待掌門發號示下。

小凌兒表面上風輕雲淡,內心中卻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斷。此人身體從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聞,心脈俱斷,又怎能攝人氣力呢?

莫不是那九葉紅蓮已被他吞入腹中?

無名粗重的眉毛,無風自動,上下一顫,火氣上升。

他冷眼注視蔣嬋一臉擔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與她有莫大關係,說不定還有一段親密無間的過去。

龍陽道人觀此現象,心下惶然。

以他過往經驗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聞,哪怕是一瀕死凡人,也能瞬時迴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麼眼下竟是這般結果?

不單單是他納悶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臉不解。

知彼纔可明察秋毫。

無名盔甲啷噹,跨步上前。準備查清這將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異,竟會讓別人一觸之下,就暈厥昏迷。

他半蹲下來,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呂光胸膛。

蔣嬋有心阻止,然則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機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馬當活馬醫,由無名盡情施展,說不定能誤打誤撞,救活呂光。

無名雙掌去勢如電,狠狠拍在呂光胸口。

看勁道勢頭,似是要讓呂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異常難爲。

不僅需要有着對自身元氣爐火純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處的力道,來把元氣渡入傷者體內。

修真者煉氣煉體,存天地元氣於氣海,施招用力之時,便調動氣海,把元氣擊發出去。因爲只有修得真身,才能開闢氣海,故而修真者所發元氣,稱爲元氣!

無盡元氣,遍佈虛空。

修真者吞吐吸納,把它歸入氣海玄門。

天地元氣分系明辨,五行涵蓋萬種元氣。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體質常有異同,所以修煉法門也就不盡相同。

無名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煉氣煉體,修煉的正乃是至純至陽的金系元氣。

由他雙掌發出的元氣,加以玄妙功法輔助,有着強身健體、滋陰補陽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極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呂光體內再有玄機,也擋不住他洶涌澎湃的元氣來襲。

只要喚醒此人,稍加問責,就可知曉異寶之事。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剛纔那女弟子又是爲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爲是此人身體有莫大異常,才導致發此變故。

可當他源源不絕的金系元氣流入呂光體內時,卻沒發生一絲異變。

……

昏昏沉沉的腦殼,難以睜開的雙眼,痠痛麻木的四肢。

呂光在第一縷意識迴歸腦海之際,就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諸般痛苦。

“此人渾身筋脈盡斷,其內五臟碎裂,渾身上下無一絲生氣駐留。適才他有所反應,不過是因爲傷害它的那股怪力,還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牽連。”迷迷糊糊之時,呂光耳邊迴盪着這樣一番說辭,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從哪涌出的力氣,嗖的一聲,站起身來!

無名雙眼間難以掩蓋的震驚,使他看向呂光的眼神,顯得有些異常。彷彿他是在看一個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蹟。

“啊?是你這小子!”

一片寂靜中,只有蔣嬋的目光情深意長的凝視着久久未曾謀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悽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曉得等待表弟的將是一場怎樣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來到此處,然後又摻雜進異寶出世這等奇事呢?

“代掌門,既是心下爲難,難以決定,不如讓在下代爲處置。”無名口氣狂傲,談笑間握他人生死於股掌之上。

小凌兒心中一動,脫口問道:“喔?怎麼處置?”

“死人是沒有麻煩的。”

自身生死竟在他人一念之間!

是可忍孰不可忍,聽聞此話,呂光怒極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萬物平等相處!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豈能由你決斷處之?真是無稽之談,天大笑話!”

言辭慷慨激昂,催人奮發,在場衆人聽聞此語,俱是臉色變動身形一震。

在他們眼中,呂光一尋常凡人,一介書生,無所依仗。大勢當前,他竟敢說出這番與無名叫板之言,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無所畏。

衆人心中得此結論,全都認爲呂光是不知無名身份實力,纔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無情,反而深情、多情、專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煉真道。

只不過修者大都不講人情、不通世情,難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問題。

於他們看來,無名欲要處死呂光,乃是一石三鳥的妙計。

只是他們不敢相信呂光的反抗,來的這般兇猛快速。故而此刻衆人心中升起幾絲對呂光處境惡劣的同情。

蔣嬋卻是憂心如焚,恨不得替呂光受此惡罪!

苦嘆師命難違!

她秀眉下的一雙杏眼,露出無盡感傷,暗恨道,都怪自己行動緩慢,沒能在第一時間從水牢中救出表弟,才釀出此禍。

異寶出世,須知神女峰上下爲這寶物,費盡周折,辛苦準備,爲的就是得此奇寶。此間之人皆是聰慧過人,哪怕是那幾位小師妹,也是心思玲瓏之輩。

此人定然獲取寶物了!

辛辛苦苦一場忙,到頭來卻反而讓這窮酸書生得利受惠。

在場之人,眼如明鏡,觀察真切,不約而同的在心間浮現此話。

蔣嬋感慨萬分,表弟偶得異寶,卻陰錯陽差現於人前,再加上此地的衆人皆是爲尋寶而來,頓時表弟就站在風口浪尖之處,成了衆人眼中的‘香餑餑’。

越是香,被人吃下的速度就會愈快。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與我談天說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無名冷哼道。

呼!

話音剛落,一束冷風便猛然向呂光周身奔來。

秋氣渲染,山林在秋晨時刻,微微騰起幾抹寒氣。

陽光照耀下,更是襯托的山峰冷意侵人。還未深秋,山頂間卻已是寒山初現。山景已不似前幾日那般生機蓬勃,青翠喜人。

尤其是在剛纔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後。此地風景變幻,山色流泄出一絲淺白,遠眺望去,蒼翠欲滴。

但就算如此,也不該無故生風,冷意逼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陣冷風,由人所發。

呂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漿洞穴中,就被熱浪烘烤薰幹。

風吹來,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塊,嘩啦嘩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塵灰,滿臉髒污,然而口吐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凜然不懼,道:“天地生養世人,生靈立地存身。無論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豈非一母同胞?你能說天道地,我就說不得?天下萬人均可說!”

乖巧站立在小凌兒身後的幾名女弟子,全都處於花樣年華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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