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末將等無能,把王巡撫弄丟了。”
聽到這話,陳文登時愣在了當場。由於從先行部隊的口中得知了他們途徑嵊縣時曾經和進駐當地的清軍有過一番交鋒,眼看着吳登科和李瑞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陳文一度以爲王江在那場衝突中不幸遇難。
只是隨着吳登科和李瑞鑫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陳文發現事情一時之間還沒有他想象的那麼不可收拾。
王江憤慨於吳、李二人的自作主張,轉而獨自去勸說俞國望等距離天台山臨時老營不遠的各部明軍同行,爲陳文在金華的反圍剿提供更大的力量。
這其中不乏着未來利用這些人對陳文造成一定的牽制作用,從而防止其在浙江一家獨大後生出行操莽之事的心思。但是說到底,王江的提防也遠沒有到謀奪兵權的地步,畢竟由於四明湖之戰的後遺症,陳文的能力在他的眼中還是極強的,尤其是對於軍務一事。
由於王江本人有着魯監國欽奉的浙江巡撫的官職,乃是整個天台山明軍名義上的監軍,待他說服俞國望後,便去後營和金湯殘部的營地進行遊說。可是在這支遷徙部隊越過新昌時俞國望就追上了隊伍,而王江卻始終沒有跟來,甚至到了此地依舊沒有王江的消息。
王江的音訊全無一時間把吳登科和李瑞鑫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可是進入嵊縣後,紹興綠營進駐的當地的軍隊便逼了上來,二人費勁了九牛二虎才一邊掩護着老營和百姓,一邊擊退了跟上來的清軍,着實無法分出太多的精力去顧及王江。等到了脫離險境後,二人立刻派出了一隊騎兵趕回去將王江找尋回來。
王江擁有着浙江巡撫的身份,乃是陳文所部的文官監軍,在浙東的名聲也不小,就算到了浙西的金華也有不少人知道。這樣的人如果莫名其妙的死了,對於整個浙西抗清的事業來說勢必會造成極壞的影響。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年浙東數百家抗清義軍,卻只有王翊的大蘭山明軍能夠真正意義上的發展壯大起來,這裡面有王翊在軍紀上的堅持,也少不了王江在他身後打理後勤。否則再強的軍隊若是後勤無法得到保障的話,不是放任軍紀敗壞,就是把自己生生扼死。
是故,若是沒了王江,陳文這支準備在金華有所作爲的明軍就彷彿被斷了一臂。
得知王江只是暫時沒了音訊,陳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眼前的二人扶起來後,他又詳細的詢問了一番其中的細節。
“王巡撫離開老營時說了什麼?”
吳登科想了想,便率先作出回答:“回稟大帥,王巡撫臨行前,說是會盡力說服新昌伯、後營的葉副將以及統領金帥老營的軍官一同前往金華,以爲大帥的助力。”
聞言,陳文的腦海中立刻有了一個思量,俞國望此刻已經趕到金華,那麼問題八成出在葉世榮和金湯的部下身上。只是這兩部的戰鬥力都不怎麼樣,就算是想動王江的話,也要問問負責護衛王江的那支小分隊能不能讓他們如願。
“護衛王巡撫的帶隊軍官是誰,一共有多少部隊?”
“回稟大帥,帶隊軍官是牛平安,末將和李副將分了兩個隊的鴛鴦陣殺手隊,一個隊的火器隊和一個隊的騎兵負責保護王巡撫的安全。”
兵力雖說不多,但若是加上巡撫衛隊的那二十幾號人,卻也不是這兩支殘部能夠輕易奈何得了的。至於那個帶隊軍官,陳文也是知道的,吳登科的同鄉,最早在孫家小院裡發誓追隨他的那幾十號人之一,乃是個懂得恪盡職守的軍官,用他來護衛王江也算是得人了。
接着,陳文又問了問派去尋找的那支騎兵隊的軍官,得到的回答在他印象中也是個值得信任的軍官。
既然如此,暫時也只能如此了。從李瑞鑫在此前的交鋒中抓來的一個紹興綠營軍官口中得知了此番圍剿,除了金、衢、嚴、處四府的綠營外,還有紹興綠營和撫標營從金華北面來襲。
這樣的兵力和部署已經超出了陳文的預料,畢竟舟山之戰剛剛結束,按道理清軍的這些機動兵力應該都還處於疲兵的狀態之中。難道是因爲他此前鬧出的動靜太大了,以至於浙江清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今年將他消滅?
清軍的應對超出了他的想象,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隨着老營的到來,王翊身死,以及舟山之戰明軍失敗的消息也開始在四下傳播開來。越來越多的本地人士對這支孤軍的未來表現出了不看好的態度,以至於沒過多久,明軍佔領區以外的物資捐輸便徹底停止了下來;明軍佔領區內部,一些世家大族的態度也開始曖昧了起來,只有那些已經和明軍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們還在盡力爲明軍提供幫助。
王翊身死是事實,舟山之戰明軍失敗也是事實,甚至包括王江不知所蹤同樣是事實。對此,陳文也只有更加努力的訓練軍隊,寄希望於擊潰清軍的圍剿,從而憑藉着軍事上的勝利來抵消掉這些對明軍不利的影響。
安頓老營人員、軍屬和百姓的任務全部交卸給了孫鈺,陳文便將趕來的南塘營留守部隊和新兵營進行混編,由此得到了一個步、騎、炮及附屬部隊達到滿編狀態的新版南塘營,和東陽、義烏這兩個只有步兵隊,而且還是使用弓箭作爲遠程火力支援的新營,以及若干個守備部隊作爲補充。
兵力一時間只有那麼多了,而且即便是這樣,手中的物資也只能勉強撐過今年,甚至根據孫鈺的計算,可能連過年時的加賞都不夠。
人常說,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眼下這大炮還沒響呢,陳文已經感覺有些扛不住了。
大蘭山根據地的淪陷,導致了老營本就不是很雄厚的經濟底子徹底被打了個對穿;靠着繳獲和交易,陳文勉強湊出了兵進金華的啓動資金;結果等到了金華才發現,這裡的倉儲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多;又是作秀、又是打廣告,總算是獲得了本地人士的一定支持,結果浙江明軍在這期間連續遭逢失敗,以至於大勢上已經處於了絕對不利的境地,隨着消息的傳來,這些支持也開始大幅度下降;若是再加上王江的事情……
這些問題陳文起初都有過一定的預料,只是現實遠比他料想的要嚴酷得多,而更加嚴酷的現實也隨之而來。
永曆五年十月下旬,督標營在完成初步的休整後進入了金華府,與馬進寶等各部匯合,作爲此次圍剿的主力。
與此同時,北線的撫標營也開始蠢蠢欲動,只有紹興綠營由於前不久在護衛老營遷徙的那支部隊身上磕掉了兩顆大牙,纔沒有表現出太過積極的動向。只不過,若是明軍在戰局上愈加的不利起來,這些清軍也定然會像惡狗一般撲上來。
憑藉着歷史知識,以及近期的打探,陳文粗略的計算了一番。
南線清軍之中,浙閩總督標營兵力三千餘;金華鎮標營此前被打掉了一部分,能夠逃回去的也因爲建制被打散一時間無法形成戰鬥力,加上金衢嚴分守道的那兩百兵,應該有兩千左右的兵馬;而衢州、嚴州、處州三個府的綠營各自來了一個營,根據情報,陳文知道這三個府的綠營兵編制各爲一千六百人,分作兩營,那麼每個營也就是八百人左右。
如此算來,南線清軍的戰兵大約爲七千到七千五百人。而根據滿清綠營兵制,浙江兵種構成應該是馬一步九,若是算上馬進寶的騎兵基本上在東陽縣被端了的話,這其中清軍應該會有六百左右的騎兵可以用在這一局部戰場上。
相對而言,北線的清軍只是起到輔助作用,但是兵力已然不容小覷。浙江巡撫標營兵力兩千,出諸暨南下義烏;紹興綠營的那個協有兩千餘人,除去守禦各地的兵力外,也有超過一千的兵力進駐嵊縣,時刻準備南下東陽縣。
此番,清軍的總戰兵超過萬人,而陳文手中真正滿編的只有南塘營,區區兩千人而已,僅僅是勉強保證披甲。至於另外那兩個營和守備部隊,全部只有步兵的編制,而且幾乎都是無甲的步兵。
除此之外,東陽縣羅城巖的周欽貴眼下還在猶豫不決,雖說陳文知道此人在歷史上堅持抗清到離世,但是在與他並起,甚至是熟識的反清義軍首領紛紛接受了魯監國的官職、爵位的情況下,此人卻依舊獨來獨往,天知道他會不會趁着陳文和清軍血戰的期間從羅城巖跳出來再大鬧上一場。
此前,陳文憑藉着對於歷史的掌控,出人意料的殺入金華府,造起了偌大的聲勢。可是浙江清軍的實力依舊強大,再加上舟山明軍已經遭逢大敗,被迫向南撤退。
短短月餘的時間,陳文的處境急轉直下,此間已經惡化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而他能做的也只剩下了一件事。
那就是——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