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鴛鴦陣,在明朝,至少在陳文軍中的這些祖上曾經作爲戚家軍一員存在的軍官眼裡基本上是連想都不敢去想象的天方夜譚。
究其原因,不僅僅是戚繼光和鴛鴦陣的赫赫威名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陳文麾下這支明軍自成軍以來憑藉着微調過的南方抗倭和北方戍邊的鴛鴦陣在肉搏戰上幾乎鮮有敗績,哪怕是在側面戰場上以新兵面對優勢清軍也可以勉力堅持一定時間,爲發起進攻的部隊爭取擊潰當面對手的時間。
鴛鴦陣攻守兼備的特點使得陳文麾下這支明軍在肉搏戰中獲益良多,但是清軍既然已經開始試圖找出剋制鴛鴦陣的辦法,而且已經注意到了狼筅的作用,那麼他就需要爲此提前做出準備。
“吳兄弟、樓兄弟,你們二人的族裡甚至是祖上都有過追隨戚少保的先人,而且還坐到過不低的職務,那麼戚少保爲什麼會發明鴛鴦陣想必也很清楚吧?”
當年戚繼光在南方抗倭時,面對的敵手是使用雙手倭刀、竹槍、鳥銃的倭寇,倭寇之中多是海盜和浪人,單兵作戰能力極強。而明軍卻由於衛所制敗壞,兵不能戰,面對倭寇往往一觸即潰。
鴛鴦陣攻守兼備,同時形成了在單位區域長短兵相交、互相配合的作戰體系,而倭寇中賴以摧堅陷陣的勇士長於單兵作戰,需要空間來揮舞兵器,這樣一來在戰場上就會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而單兵作戰的倭寇就算再武勇,以一敵二、五、甚至是十二人,也勢必會死於亂刃之下。
陳文麾下的這支明軍之所以能夠在肉搏戰中即便面對經驗更加豐富的清軍也能夠實現壓制,說到底還是因爲清軍現在的戰陣中和倭寇一樣,靠着那些所謂的勇士以個人武勇來破陣,其結果就是每兵之間必須存留間隔,以方便揮舞兵器,而鴛鴦陣相對密集的戰陣正是此等對手的剋星。
聽到陳文的問話,吳登科和樓繼業很自然的點了點頭,卻沒有開口說什麼,而是等待着陳文接下來想要說的事情。因爲他們很清楚,陳文對於那支傳奇軍隊和那位蓋世名將的瞭解甚至比他們還要深刻,只是不知道陳文的那些知識來源於何處罷了。
“戚少保在南方抗倭時,針對倭寇擅長單兵作戰的特點發明瞭鴛鴦陣,以衆力凌寡敵,是故無往不利。等到了前往北方戍邊時,由於蒙古韃子的作戰方式與倭寇截然不同,所以戚少保決定改用步兵營、馬營、車炮營和輜重營組成多兵種聯合作戰體系,而且鴛鴦陣也做出了相應的改變,是故依舊無往不利。”
明朝中後期,蒙古人的作戰方式依舊保持着元帝國時代的樣子,輕重騎兵互相配合,只是遠沒有他們的祖先玩得那麼明白。這樣的情況下,戚繼光在薊鎮面對的蒙古人往往是以騎射破壞陣型,隨後以大規模的騎兵衝鋒徹底將陣型撕扯開來,從而實現勝利。
對手作戰方式改變,應對方式也勢必將發生變化,這在古今中外的兵家中都是極爲正常的,戚繼光也同樣做出了應對。戚繼光的車炮營和輜重營以偏廂車保護車後的步兵,以弗朗機、虎蹲炮、鳥銃之類的火器實現殺傷,再以同樣大規模使用火器的騎兵發起進攻,從而擊潰對手。
即便是偏廂車的車陣被破,陣後的步兵也可以列改良後的鴛鴦陣,靠着火器隊的火器以及鴛鴦陣殺手隊所使用的弓箭、標槍、槍棍、大棒之類的兵器抵禦蒙古騎兵的攻擊,再由騎兵反推,所以戚繼光在薊鎮往往靠着幾千人就能將數萬蒙古騎兵擊潰,甚至是消滅。
“在四明山殿後戰,以及此後的連番作戰中,我們所面對的韃子雖然結陣進攻防禦,但是想要摧堅陷陣還是要靠那些持着刀盾的銳士。由於兵器揮舞需要空間,所以每兵必須間隔距離,而這也就給了鴛鴦陣以多打少的機會,就像當年的那支戚家軍面對倭寇時那般。”
“可是到了一個月前的那場孝順鎮之戰,韃子已經意識到了鴛鴦陣的威力,開始試圖以長矛來遏制狼筅的壓陣效果和陣中各兵進攻的勢頭,最後靠消耗戰來擊潰王師。雖然那一戰我們勝了,但是鴛鴦陣已經不再如此前那般無往不利,若非南塘營以火炮抵近轟擊加速了四府綠營的瓦解,義烏營恐怕未必能夠堅持到南塘營純以步兵破陣吧。”
聽到這話,吳登科立刻起身下跪,口稱死罪。而陳文其實也並非是要追究責任,便連忙將他扶了起來,繼續向在座的衆人將他的話語說下去。
“如果隆慶年間,戚少保上書要求全國各地衛所前往薊鎮輪訓的計劃得以實行,面對我皇明上百萬人計的鴛鴦陣,只有數萬男丁的建奴本不足持。可是這世上並沒有如果二字。”
“今天我們可以通過複製戚少保成功的經驗來取得成功,但是戚少保已經不在了,當韃子發現了並試圖複製或是剋制戚帥成法,那麼我們就必須沿着這條道路繼續走下去,進行更爲深化的變革,只有這樣才能一步步走向最終的勝利。”
陳文的演講或是辯論一向會在擺事實講道理的同時以着更爲激動人心的話語來加強煽動和說服的效果,後世的很多演講都存在着類似的模式,對陳文而言只是聽得多了所以習慣了而已。
只是陳文所講述的事實和道理也確確實實的引起在座衆人的一些思考和共鳴,以至於在接下來反對就再沒有之前的那麼堅決了。而陳文對於鴛鴦陣的改良也並不是徹底的,至少在改良版得出成績前原版的鴛鴦陣還是需要有所保留的。
“此次改良鴛鴦陣,暫時僅限於戰兵三營,各個守備部隊鴛鴦陣殺手隊保持不變。而且每個哨的四個步兵隊中也要保留一到兩個老版的鴛鴦陣殺手隊,”
陳文的各個守備部隊很多都需要駐紮在城市或是險隘之處用以,以便於實現軍事上的實際控制。這些並非以平坦地形野戰爲目的建立的軍隊使用老版的鴛鴦陣效果應該會比改良版的更好,畢竟改良版的從本質上也是用以加強戰陣的厚重和密集,以便在對抗優勢清軍的消耗戰中取得取得優勢,而不是像老版本的鴛鴦陣那樣追求全能。
“大帥,那火兵的尖頭扁擔?”
“繼續保留。”
聽到這話,樓繼業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彷彿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而吳登科則只是點了點頭,看樣子則是已經在等待下一個議題了。
“鴛鴦陣殺手隊的問題已經不存在異議了,那麼本帥便繼續說下去,下一個便是火器隊。”
陳文最初的計劃中,從屬於各步兵隊的火器隊全部裝備鳥銃,但是鳥銃本身的口徑比較小,還屬於那種輕型火繩槍的範疇之中,對於身披布面甲的清軍殺傷效果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所以陳文打算折騰出些別的東西,但是距離裝備部隊還有些遙遠,只能暫時這樣講究着。
火器隊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畢竟新裝備聽起來殺傷效果更好,而且他們對於鳥銃也沒有如鴛鴦陣那樣的情節在,所以很快就被顧守禮記錄在案。而接下來的炮兵和水營還需要相關的軍官前來繼續探討,所以不在討論的範圍之內,唯有騎兵還是引發了一些問題。
回師援救義烏縣城的過程中,陳文一度率領騎兵隊與撫標營的騎兵親身肉搏,雖說是付出了一定的傷亡,甚至就連他的胳膊也被打傷,但是總體傷亡卻遠遠小於清軍。
這與陳文此前的作戰計劃有關,同樣也少不了李瑞鑫長久以來的訓練,至少據陳文所知,李瑞鑫在訓練騎兵上可謂是不遺餘力,尤其是在四明山殿後戰之後更是如此,甚至一些家傳技法也毫不吝嗇的進行傳授,只有那個用腳射箭的神技沒有外傳。
陳文很清楚李瑞鑫爲什麼會如此積極,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只是經過了上一次的騎戰,陳文覺得以五人或是十人爲一組與數量不等的清軍騎兵交鋒,對於明軍更爲有利,那麼還不如干脆根據戚繼光的馬營來組編騎兵,從思路上也是保持鴛鴦陣那一套以多打少的原則。只是……
“大帥,以戚帥成法組建營屬騎兵隊的辦法末將沒有異議,只是我部火銃數量不足,還要就着火器隊使用,戚少保的銃騎編制很難完成。”
李瑞鑫提出的問題確實存在,而陳文也想好了解決的辦法。“銃騎中的鳥銃騎兵取消,騎兵隊按照馬營左右兩部馬隊編制,只是具體使用三眼銃還是騎弓,這些東西待定。”
之所以待定,除了陳文不太清楚裝備在新編制中的實際效果外,更重要的是物資和軍需的嚴重不足暫時還無法得到緩解,至少如果陳文什麼也不做的話,手中的物資最多也就能夠撐到三月,而這卻是遠遠不夠的。
“軍需的問題本帥會和孫知府進行商議,爾等無須多慮。不過在新裝備實現量產前,軍隊繼續使用老裝備進行訓練和作戰,新裝備的列裝也是優先戰兵營,各個守備部隊其次。”
“下官遵命。”
戰事完結後,孫鈺徹底投入到金華知府的工作之中,而軍需官則暫時由顧守禮代掌。聽到陳文的吩咐,顧守禮連忙起身應是。
待顧守禮重新坐下後,陳文便繼續說道:“今日叫你們一同前來,除了組編的問題外,還有一件大事。我部已收復金華府全境,本帥以爲,金華鎮和金華衛的設立已經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