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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西連湖廣,東接南直隸、浙江和福建,而其南部的南安、贛州兩府則與廣東交界。除此之外,江西毗鄰長江水道,向西便是湖廣的武漢府,而向東則是明太祖的龍興之地,明朝的陪都南京。
這樣的地理位置,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兵家必爭之地,可是在南明的歷史上,此地除了金聲恆反正遭到鎮壓,以及李成棟兵敗南贛這兩件事情比較出名外,此地的抗清鬥爭在後世的記載中卻遠遠比不上他臨近的那幾個省。
南直隸佔地甚廣,更有明朝的陪都南京,從弘光朝開始便是明清雙方爭奪的重點;湖廣是清軍進入大西南的大門,浙江有魯監國系統明軍集團,而福建、廣東則是夾雜了來自各系統的明軍、義軍、反正清軍以及鄭氏集團和魯監國集團與清軍之間的反覆拉鋸。
說到底,江西之所以存在感較低,說到底還是因爲各路已經被清軍趕到海上、大西南的明軍其實力無法有效的控制住與江西交界的省份,最終也就無法觸及到這片要衝之地。
但是在歷史上,江西的抗清運動始終如火如荼,從弘光元年永寧王匯合閻羅總義軍收復建昌、撫州,揭重熙、傅鼎銓起事開始,大規模的抗清運動直到永曆六年五月大覺巖淪陷,平江伯張自盛被俘纔算是徹底被鎮壓下去。而此刻,江西抗清運動以及清軍決定抽調江西和部分福建綠營參與圍剿陳文的計劃也到達了至關重要的節點。
“……前年十月,寧洪伯洪國玉與韃子交戰於建昌府新城縣,兵敗後於南豐縣被韃子俘獲;去年閏二月,提調總統閻羅總四營頭的五軍都督羅榮兵敗後被韃子殺死於贛州;去年五月,兵部尚書江西總督揭重熙和定南侯曹大鎬被韃子俘獲;眼下整個江西的王師只剩下平江伯張自盛的殘部屯於建昌府瀘溪縣的大覺巖,已經被韃子團團包圍,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中軍大帳中,聽着白景赫將他打探到的情報娓娓道來,陳文也漸漸回憶起了一些江西抗清的故事,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清康熙年間死於文字獄的清代文學家戴名世的那篇《畫網巾先生傳》。
只不過,故事中的那位畫網巾先生被滿清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殺害的時候,福建提督楊名高還沒有趕回福建嘗試爲漳州解圍。而現在,江西真正擁有影響力的抗清武裝只剩下了張自盛一家,其敗亡似乎也近在眼前。
大覺巖到底是幾月被清軍攻陷的?
這個問題始終縈繞在陳文的腦海,可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不管怎樣,眼下他的軍隊已經訓練完畢,甲冑方面雖說是還存在着一定的缺額,但也沒時間繼續等下去了。
原本的計劃必須提前開始,一旦張自盛敗亡,清軍很快便會集結大軍再度圍剿。到了那時,他勢必又將面對數倍於己的清軍,爲何不借着清軍恢復戰鬥力速度遠遜於他這支明軍的時間差,打陳錦和江西清軍一個措手不及,將主動權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呢!
想到這裡,陳文立刻召集相關的文官、部將議事,將自身的軍隊訓練、武備和軍糧軍餉儲量以及其他的一些事務瞭解妥當,便前往府衙去見孫鈺,並且派人去把曹從龍請回來。
只不過,陳文前腳剛出了轅門,便不可思議的看到曹從龍遠遠的向這邊趕來,似乎還很急的樣子。
難道這廝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算到了我打算請他回來共商出兵之事?
從看到剛剛看到曹從龍那一刻起便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些不好的預感,陳文懷揣着這樣的心緒連忙將曹從龍請到中軍大帳,只是他還未來得及屏退左右,只見這個急不可耐的巡撫便開口向陳文表明來意。
“臨海伯,監國殿下那裡情況不妙,衆將已多有依附朱成功,還望儘快出兵台州,以解殿下困厄!”
聽到這話,陳文登時便是一愣,他萬萬沒有想到身在浙西的曹從龍竟然會知曉了遠在福建南部的事情,可是未待他出口詳詢,但見曹從龍便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簡略的講述給了陳文。
自大半月前,曹從龍出發巡視各縣以安定人心,一路行來受到了本地士紳富戶的熱烈歡迎,不過這歡迎歸歡迎,和稀泥的既定任務卻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從抵達蘭溪縣開始,耳邊便充斥了本地士紳富戶對於金華府新政的不滿。善後大借款、徵虜大借款被稱之爲斂財的名目,徵用荒地建立衛所則是與民爭利、強佔民田,甚至連大蘭山版火耗歸公和嚴禁貪腐也被他們一口咬定是官府想要加徵賦稅的前奏。
總而言之,這些前來面見曹從龍的士紳富戶們無不控訴“害民軍閥”陳文及其麾下的那些“低賤的軍戶”這段時間以來的罪惡行徑,強烈要求“包公在世、海瑞重生”的浙江巡撫曹從龍爲民做主。
剛剛接觸這些士紳富戶的時候,曹從龍還一度以爲是他在府城時被陳文和孫鈺這批出身大蘭山的文官武將們矇蔽,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以及和稀泥技術的逐步提升,他才發現現在的他才分明是想多了。尤其是每次想到在湯溪縣時詢問本地士紳富戶當地有沒有軍隊擾民現象的時候,那些被問及的人員一個個面帶尷尬,呃呃不能言,甚至是顧左右而言他的表現。自覺着受騙了的曹從龍腦海中的“刁民”二字便越是鮮明,以至於他此後聽到什麼都當時放屁一般。
當然,這些事情他自然也沒有必要說給陳文,只要有個作爲親民官應對士紳富戶的經驗即可。
可是沒想到,前幾日曹從龍剛剛準備離開永康縣準備北上東陽縣繼續和稀泥的時候,卻有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求見於他,而那個人他也認識,卻是魯監國身邊的錦衣衛楊燦。
據那楊燦所說,曹從龍出發後不久,鄭成功便以宗人府宗正的名義接見了魯監國,但是拒絕承認其監國的正統地位,並且一邊在糧草供應等方面上進行剋扣排擠,另一方面則不斷派人充當說客勸說魯監國麾下衆將改換門庭。
本來有着策動陳文進攻台州迎魯監國上岸的計劃,衆將還在勉力支撐,可是從臘月曹從龍出發,一直到二月還沒有回信,甚至連曹從龍是否活着抵達金華府都不知道。在這遙遙無期且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中,衆將在鄭成功的軟硬兼施下便漸漸撐不住了,開始接受鄭成功軍中的職務。而到楊燦出發時,魯監國身邊僅剩下定西侯張名振、平夷侯周鶴芝和英義伯阮駿這三個勳貴帶着各自的部下還在勉力支撐,其他衆將則已經歸到了鄭成功的旗下。
後面的事情即便曹從龍不說,陳文也能腦補出來,可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進攻台州,把魯監國迎上岸來,陷入到和那些文官、勳貴們無休止的爭權奪利之中。
更重要的是,一旦魯監國上岸,日後即便他在東南戰場上能夠翻盤,也勢必將面臨着和鄭成功、李定國那些奉永曆爲皇明正統的英雄爲爭奪大位而引發內戰的風險,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更是不願意讓滿清看到並且再度有機會坐收漁人之利!
魯監國絕對不能上岸,這是原則問題。最多設法讓鄭成功儘量善待朱以海同志,把“番薯王”的帽子摘下去,日後光復兩京後給魯監國有個安穩的晚年,僅此而已。
“撫軍,半月前你我二人不是剛剛有過商議,先解決衢州方向韃子的威脅,再行進攻台州了嗎?”
不比以驅除韃虜爲己任的陳文滿腦子只有抗清這一件事,歷史上的曹從龍至死也沒有剃髮易服,他雖然能夠在抗清這一點上與陳文呈現交集,但是和陳文這等沒有封建宗法制度觀念的現代人不同,他身爲監國魯王的臣子,自然要首先爲監國魯王以及魯王旗下的文官集團的利益考慮。
聽到陳文有此一言,曹從龍先是以爲他聽錯了,待徹底反應過來,便是怒不可遏起來。“眼下事態突變,自當有所變化。貴爵乃是國朝名將,難道連隨機應變的道理都不懂嗎?!”
曹從龍的憤怒陳文能夠理解,但是原則就是原則。福潞之爭、唐魯之爭、唐桂之爭,甚至包括靖江王之亂,以及朱容藩之亂等等等等,這些爲爭奪大位而造成的內訌最終受益的只有滿清,而眼下正是防患於未然的最佳時刻!
眼見於此,陳文便揮退旁人,待中軍大帳中只剩下他和曹從龍後,只聽陳文開口說道:“那麼,本帥便與撫軍講講陳錦那個狗漢奸此刻正盤算着什麼吧……”
………………
一個時辰後,曹從龍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大營。指望江西那些義軍組成的明軍堅持多久確實不切實際,而且一旦金華明軍覆滅,失去了依託的魯監國集團就算是佔據了台州也定然無法抵擋住那等規模的清軍。眼下與其強逼陳文東進台州,不如由着他去解除衢州方向的威脅。
但是,他也必須儘快爲魯監國和那些始終效忠於魯監國的文官、勳貴們得到台州那片土地。只有那樣,才能擺脫眼下的困境,不至於在鄭成功那個外敵和陳文這個內奸的聯手逼迫下徹底宣告瓦解。
“來人,着金華縣主簿呂文龍前來見吾。”說罷,只見曹從龍皺了皺眉頭,待重新紓解開來,便立刻改口說道:“請呂主簿前來共商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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