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鄭成功的使者傳達的消息,漳州可是守了長達半年的時間才被明軍攻陷的,府庫的存糧一直支撐到了七月底,雖然人相食的現象還是無法避免,但那也是幾個月之後纔出現的。按照這個規律來計算的話,衢州才圍了一個月而已,應該還只是糧食漲價而已,無傷大雅。
只不過,城外的明軍並不知道,由於兩軍自四月起就開始在衢州鏖戰,清軍前後動員了超過兩萬人次的大軍和倍於這個數字的輔兵,再加上夏稅的損失和秋稅還沒開始徵收,庫存的糧食在抽調自各地的情況下都已經捉襟見肘起來。而陳錦爲堅守下去和給援軍提供糧草的行爲更是加劇了民間的斷糧現象,飢餓引發的殺戮已經降臨到了這座城市,日甚一日。
夜色已經徹底籠罩大地,對於城內的一切可謂是一無所知的明軍,除了巡夜、守夜的部隊,以及那些日夜掘進的工兵外,其他明軍已經用過了晚飯,消化消化就準備休息了,爲參謀部通報的明日的決戰積蓄體力。
不比下級軍官和士卒,此刻的陳文還在和軍中的高級軍官以及參謀部的參謀們一起商議軍情。
這十天的時間,他曾派出騎兵向開化、常山和江山三縣出擊,意在驅逐清軍的探馬,遮蔽下一步軍事行動的意圖。可是沒想到,面對明軍多則一百五,少則一百的騎隊,三個縣的清軍竟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緊閉四門,嚴防死守,似乎是唯恐這三支明軍小股騎兵能夠衝進城把他們殺光似的。
這肯定是不正常的,若真是害怕成這樣,根本就不可能還在守在那些明軍隨時都可能發起進攻的地方,顯然是接了上面的死命令纔會如此。
經過了探馬這幾日的抓舌頭行動,陳文總算是弄清楚了怎麼回事。三縣的清軍之所以會如此,乃是得了江南江西總督馬國柱的命令——無須考慮解圍的事情,只要死守住各縣,不讓明軍的兵鋒威脅到江南、江西和福建即可,否則各部總兵、副將滿門抄斬,絕不姑息!
另外,據說在江西的廣信府方向,另一支數千人的江西綠營已經趕到,將作爲這三縣清軍的後盾存在。
馬國柱號令江西提標和徽州綠營乃是正理,這些清軍正歸他負責管理。可是江山縣的清軍卻來自於浙閩總督標營和福建左路總兵標營,這兩支軍隊乃是陳錦的下屬,即便陳錦無法達成指揮,也應該是由浙江巡撫蕭啓元或是福建巡撫張學聖來接手。
馬國柱指揮浙江、福建的兵馬分明是越權的行徑,而王之綱和張國勳接受命令更是不可思議。然而,若是聯想到錢謙益帶來的那個傳聞,滿清或許真的會任命的一位東南四省經略來統一指揮東南清軍,剿滅勢頭正盛的陳文和鄭成功這兩支明軍。而那位東南經略,弄不好並非是傳聞中的洪承疇,而是對眼下東南戰場狀況更加熟悉,資歷也更深的江南江西總督馬國柱。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先前的一切就可以解釋清楚了!
從本心而言,相比洪承疇,陳文也更願意面對馬國柱,畢竟那廝的赫赫威名不是蓋的,還處於發育階段的閩浙兩省明軍對上馬國柱應該遠比洪承疇更有勝算。
只不過,此時此刻對於陳文而言,不管來的是誰,攻陷衢州府城纔是首要之事,而明天便是決戰的日子!
………………
陳文爲明日的攻城進行軍議的同時,陳錦則剛剛完成了與守城的軍官、府衙縣衙的文官以及他的幕僚們的商討。
利用盲人聽力更勝常人的特點,那些倒扣着的水缸發揮了作用,入夜時分,城牆上的守將報告已經聽清楚了兩條掘進路線,而最後一條可能是因爲進度緩慢的緣故,暫且還不能確定下來。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麼明軍肯定會在明天攻城,就如同和尚腦袋上的蝨子一般。
明天的防禦計劃已經議定,城頭上只留少量清軍觀察城外的動靜,而民夫則從已經確定了的位置向外掘進,待與明軍的洞穴挖通之後,直接利用已經挖好的水道向裡面灌水,直接將火藥泡壞,將洞穴中的明軍淹死。若是明軍改爲蟻附攻城,城下的清軍則上城防禦,而陳錦本人也會親自登城擂鼓助威,總要把這積蓄已久的致命一擊守下來。
爲了明天的大戰,陳錦今天晚上少有的沒有借飲宴來紓解心中的沉悶,那些侍女和歌妓倒是得託了那份稍有不爽就是一頓皮鞭的黴運。
軍議已經結束,雖然已經有些晚了,但是晚飯沒來得及吃,陳錦倒是有些餓了,於是便讓下人去準備晚飯。片刻之後,總督府裡爲陳錦準備的那個由本地名廚組成的小廚房便將晚餐準備完畢,由侍女們依次送到陳錦面前。
今天的晚餐很是簡單,一道泥鰍鑽豆腐,一道紅嘴綠鸚鵡,一道八寶菜,一個火腿三鮮湯。除此之外,還有一道煮羊肉,也用山楂去了羶。
區區四菜一湯,哪怕是在圍城之中,陳錦吃飯時也很少就這麼幾個菜。不過考慮到夜色也有些深了,吃太多容易存食,他也沒有爲此而發火,只是一邊想着事情,一邊由身邊的家奴伺候着用飯。
泥鰍鑽豆腐又叫一青二白,泥鰍在豆腐裡面,表面上看不出來,最是適合那些平日裡自詡清廉的文官。不過陳錦從未如此遮遮掩掩過,武將出身的他對於立牌坊的事情不太在意,對於這道菜自然也就只是吃那麼簡單了,品不到這個中三味。
紅嘴綠鸚鵡材料中的大葉菠菜來自於北門外,也僅限於北門外的黃泥墈才能種植,這是清軍趁夜出城採摘來的,僅供於陳錦個人食用。相比之下,八寶菜和火腿三鮮湯雖然材料都不少,但卻並沒有那麼稀罕,以陳錦的身份和權勢在城裡面還是弄得到的。
在江南日久,陳錦也開始入鄉隨俗,先是喝了湯,然後纔開始依次品嚐菜色。喝着小酒,幾個菜吃過來,味道還是平日裡的那樣,沒什麼好稀奇的。可是等到他嚐到那道煮羊肉,細嫩爽滑的口感在口中來回滾動,竟讓陳錦在突然間有了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到底在哪吃過,陳錦翻來覆去的想了很久,羊肉也很是吃了幾塊,直到一頓飯即將用過,他才猛的回想起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個瞬間。
“盧丕昌!去把那個做這道菜的廚子給本總督押過來。今日本總督倒是要問問,是誰借給他的膽子,讓他煮人肉給老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