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處於極端的劣勢之中,清軍被打得連還手之力都沒有,能夠撐到現在已經出乎了陳文的意料。
明軍援兵的出現成爲了壓垮這支漢軍八旗大軍的最後一根稻草,士氣喪盡,清軍的士卒們轉身而逃,幾乎是一瞬間就將陣後的督戰隊淹沒,甚至本已經出現在明軍右翼的那支清軍騎軍在發現大軍潰散之時也不得不轉而撤離,以防止被明軍的騎兵牽制住而付出更多的傷亡。
軍隊一旦崩潰,便如同山崩海嘯一般不可阻擋,只要是像如今這般全線崩潰,甚至往往只要一線崩潰,一時間也絕難重新組織起來。畢竟軍隊的組織在於建制,建制崩壞,哪怕是堅石也瞬間化作一盤散沙,哪怕是再精銳的部隊也會立刻變成一團烏合之衆。
潰兵滾滾向西,倉惶尖叫者有之,悶聲不吭的找尋着生路者亦是有之。陳文分出了騎兵和沒有進入肉搏戰的步兵隊銜尾追擊,因爲他們的體力比較那些野戰破敵的步兵隊要強得多。至於那支援軍,他反倒是不敢將其投入到戰場,哪怕是追擊。
清軍注意到的那支明軍援兵看上去聲勢浩大,無論是大軍前進所激起的煙塵,還是那一面面的迎風招展的旗幟,無不說明了這是一支兵力頗爲雄厚的大軍。但若是湊近了去瞧的話,也不過只有幾百人而已,而且大多還都是輔兵,只是他們幾乎人手一面旗幟,另外還在牽出來的騾馬的尾巴上綁了不少的樹枝,遠遠看去才了有了大軍疾行的架勢。
其實若非清軍已經處於在了崩潰的邊緣,或者清軍能夠認認真真的觀察一番的話,其中的破綻遮掩得並非很好,很容易就能將這支紙老虎看穿。
只可惜,明軍從一開始就搶盡了先機,再加上滿清壓制軍事變革的後遺症,這支原本自視極高的漢軍八旗大軍在面對明軍時的表現甚至還不如一些已經在改變戰法以更好面對明軍的綠營兵。但是,這支軍隊的堪戰和鬥志還是讓明軍感到了一絲壓力,若是換做絕大多數的綠營兵,頓兵城下一夜,只怕是連迎戰的膽量都未必有,更別說是在逆境中堅持這麼長的時間了。
不過不管怎樣,這支清軍已經完了,剩下的就是能夠留下多少斬獲的問題。
原本的戰場上,與清軍進入肉搏戰的各個步兵隊已經開始打掃戰場,只是這項工作其實絕大多數的還是由火器隊和火兵來執行,鴛鴦陣殺手隊和長槍陣殺手隊的步兵們則大多都累得坐倒在地上。
一晝夜未曾休息,好容易趕到金華後只休息了片刻就投入到野戰之中,對手還是漢軍八旗這樣的精銳,能夠堅持到戰鬥結束已經是殊爲不易的了,尤其是這些與清軍正面接戰的步兵,若非充滿了超越前人的光輝理想,精神早已凌駕於肉體之上,是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此壯舉的。
看着麾下那些疲憊已極的將士們,陳文抄起了一個鐵皮喇叭,大聲的喊道“將士們,與韃子決戰前,本帥曾親口說過,九十二年前,我們浙江王師的前輩就是一夜奔襲百餘里,一舉擊潰了倭寇,打出了那場震驚天下的花街之戰。今天,我們同樣是一夜奔襲百餘里,一舉擊潰漢軍八旗的韃子精銳,已然不輸於前人。而我們,亦將因此戰而名垂青史,讓全天下都知道我浙江王師的赫赫威名!”
聽着陳文的講演,那些早已在戰場躺的七扭八歪的將士們紛紛坐了起來,而那些還在打掃戰場的士卒們也紛紛拋下了手上的工作,站直了身子傾聽着陳文的講述。待最後的名垂青史和威震天下說罷,在場的明軍無不高舉起手臂和他們手中的兵刃,向着天地之間發出了更爲震懾人心的吶喊。
“我浙江王師,威武!”
“威武!”
“威武!”
“威武!”
“……”
戰場上的吶喊聲傳播到了金華府城,那裡其實剛剛就已經得到了明軍大捷的消息,快馬在城中將消息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遙想起上一次的清軍圍城,結果是五萬人慘遭屠戮。這一次,清軍一上來就擊破了城牆,與明軍進入到了最慘烈的爭奪戰之中,明軍雖然勉力守住了城池,但是若非援軍抵達,只怕是也再難抵抗住清軍的下一擊。而現在明軍的主力擊破了那支漢軍八旗的假韃子,這一切就發生在數裡地之外,真切無比。
尤其是這支明軍中更是多有金華本地的子弟兵,以至於無數的百姓在得脫大難的歡呼雀躍中走上街頭,更有甚者更是喜極而泣。
不比金華府城,倉惶西逃的清軍早已如驚弓之鳥一般,身後是銜尾追擊的明軍,而那片震徹天地的吶喊更是以着遠超奔馬的速度傳播而來。哪怕是隻是聽到隻言片語,這些早已恐懼到了極點的清軍也無不惶恐,更加亡命的向遠離明軍,遠離那片戰場的方向逃去,就連石廷柱也不曾例外。
事實上,從一開始,洪承疇就沒打算讓他們這支清軍單獨與明軍主力野戰,所以纔會分出部分錢塘水營來在東陽江上游弋。原本在計劃之中,這支漢八旗軍以火炮轟塌那片金華之屠時清軍破城至今也未有進行有效修葺的破爛城牆,而後殺進城去將浙江明軍的行政體系和倉儲徹底摧毀,當然也包括那個名爲東陽的戰兵營。
這原本是極爲簡單的工作,無論是洪承疇,還是石廷柱和劉之源都堅信着他們手中的漢軍八旗可一鼓作氣殺進城中與明軍進行巷戰。即便是巷戰不利,放火燒城也是極爲簡單的,反正他們的任務就是破壞,破壞掉浙江明軍的基礎和根本,這對於他們而言乃是輕而易舉的。
可是誰想到,這支明軍利用鴛鴦陣和長槍陣堅持了整整一夜,就連深夜後攻破了通遠門的城門也沒有將其壓垮,反倒是讓他們等來了這支出乎了洪承疇意料的援軍。
久在滿清的軍中,石廷柱早已養成了對滿洲八旗的畏懼、對明軍的鄙視的心態,可謂是根深蒂固,甚至剛剛抵達杭州時還在背地裡譏笑劉之源因爲這支成軍不過兩年有餘的明軍而改變戰法,將其視之爲怯懦。
可是隨着這一戰的逐步展開,尤其是戰鬥的結果,這支明軍強悍難治的戰鬥力已經讓他回想起了當年縱橫遼東,光是戰鬥力就足以讓他隨着孫得功把整支廣寧軍出賣的滿洲八旗。對於那支蠻夷大軍的恐懼早已根深蒂固,無法移除,但此刻卻還是複製到了這支明軍的身上,讓他在發現明軍的援兵已至後便生出了自殺的年頭。
像他這樣的滿清高官,明軍是不可能饒恕的,尤其是這支明軍對降人的態度更是引發了他的恐懼,對於受盡了酷刑依舊難逃一死的恐懼,以及牽連到滿清朝廷中的家人的恐懼。
只不過,自殺並沒有成功,他便被身邊的戈什哈救了下來,而後便開始了逃亡。只是待他從自殺與否的糾結中掙脫出來之時,大軍已然潰散,兵潰如山倒,眼下也只得隨着這些潰兵滾滾向西,想要從中脫離即便是有親兵保護着的他也根本做不到。
所幸的是,蘭溪縣城裡還留有幾百人的嚴州綠營,想來總能抵擋一陣,而他和這些潰兵便可以順勢在那裡轉乘運兵船逃回杭州。
只可惜,此時此刻,蘭溪縣城裡已經沒有什麼嚴州綠營了,有的只是被他誤以爲剛剛作爲援兵出現在金華的那支浦江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