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七年九月,浙江台州總兵馬信、溫州副將胡來覲先後宣佈反正。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台州、溫州以及寧波府的象山縣和處州府的青田縣相繼爲浙江明軍所據,台州鎮、台州水師、溫州協、處州青田城守營等部近萬綠營歸入浙江明軍序列,繼漢軍八旗慘敗後東南戰場再度地震。
浙江明軍於此間東南、西南戰場均處於均勢的狀態下,率先打破了僵局,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這是洪承疇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可是對此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出兵收復這兩個府,水師或許還可以做到些事情,野地浪戰,估計去了還不如不去,反倒是會分薄其他府縣的守軍。可若是什麼也不做,坐視陳文一步步發展壯大起來,這更不是洪承疇願意看到的事情。
在洪承疇看來,馬信和胡來覲反正,這結果本就是上一次四省會剿慘敗時便種下的,只是遠比他想象中爆發的要更快、更大而已。
前段時間,洪承疇已經定下了封鎖、遷界之令,爲的就是將浙江明軍鎖死在金衢嚴處這四個府的空間之內,防止其實力擴張的速度過快。可是現如今,陸路的交通、貨運、人力資源的補充倒是被遏制住了,可是台州和溫州丟失,浙江明軍完全可以靠海貿將其中一部分的損失彌補起來。甚至接到消息的那一晚,洪承疇都似乎看到了鄭家的海船出入臺、溫的港口,以及陳文和鄭成功協手共進的姿態。
“張提督和劉提督的回書可到了?”
“回經略的話,剛到。”
看過了張勇和劉光弼的回信,洪承疇對於這份態度還是很是滿意的,也算是難得的好消息。至於贛西的抗清義軍,讓蔡士英去頭疼好了,他現在光是應付一個陳文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暫時沒工夫再管這些阿貓阿狗了。
只是如斯神色,看在******的眼中卻是另一番的感慨。初隨洪承疇出京時,他記憶中的洪承疇可是意氣風發,尤其是那份得脫囚籠的心態即便是有所壓抑也無不看在他的眼中。可是到了今天,洪承疇出京南下才不過一年,卻似乎已經老了十歲一般,剩下的也不過是苦苦支撐這四個字罷了。
比之同爲大內侍衛的張大元,******是流寇出身,當年就生活在洪承疇的威壓之下多年,對於這位老經略的敬畏之情早已根深蒂固,所以伺候得也分外用心,觀察到的自然也要更多於旁人。
不比始終觀察在側的******,洪承疇此間的腦海中思慮的卻是其他事情。
數月前,秘書院大學士陳名夏因出言悖逆下獄,緊接着便連出了那樁由陳文身世而起的“通浙案”。這事情,洪承疇很早就覺得不太多勁兒,但卻始終沒有時間理會,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結果卻被寧完我、馮銓、劉正宗這幫遼東舊臣和北黨利用來進行黨爭,藉着調查陳文的身世一口氣打掉了如今南黨官位最高的兩個大臣——陳名夏和陳之遴。
如今滿清朝廷內部,江南籍文官人人自危,唯恐被氣勢正盛的遼東舊臣和北黨的組合藉此擴大打擊範圍。
洪承疇也是南方人,在朝中的時候同樣是南黨的成員。去年他之所以如此迅速的離開京城,牽扯到譚泰案的滿洲貴族爭端之中是一回事,東南戰局惡化是一回事,看過天啓朝閹黨和東林黨之間的爭衡,洪承疇已經嗅到了南北黨爭即將愈演愈烈的趨勢,出於本能的設法逃離那片是非之地。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場黨爭居然會以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迅速分出了勝負,曾經烜赫一時的南黨就這麼被打壓了下去。
朝中如今對他的彈劾聲不絕於耳,洪承疇很清楚,順治和那位皇太后願意保他,只因爲他的才具實在無可替代。親貴大王隕落殆盡,地方的其他督撫也遠沒有能夠替代他的人選,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而他對滿清朝廷最大的用處也是在軍務方面——對抗陳文和鄭成功這兩個如今聲勢日盛的明軍大帥的能力上。
“也不知道那個耶穌會的修士走到哪了,那個西班牙方陣到底有沒有用。”
腦海中浮想聯翩,洪承疇手上卻沒有停下。很快,一封命令就寫就完成,直接送到廣信府那裡。
“這個希望到來之前,必須扯住陳文的一條腿,絕不能讓他的實力提升得太快了。否則的話,朝廷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
利用歷史上就曾主動反正的馬信,從而兵不血刃的收復了台州和溫州這兩個沿海的府,陳文此番可謂是收穫良多。
台州一府六縣,分別是寧海、天台、臨海、仙居、黃岩和太平;溫州一府五縣,分別是樂清、永嘉、瑞安、泰順、平陽;再加上寧波府的象山縣和處州府的青田縣。除了在南塘營在象山與當地的寧波綠營有過極小規模的衝突外,其他的十二個縣所殺的滿清將校官吏和士卒加在一起不過個位數字而已。
有明一朝,府縣與衛所並行,一口氣收復了十三個縣的地盤,這片區域中的台州衛、溫州衛、海門衛、鬆門衛、磐石衛、昌國衛、金鄉衛以及下屬的錢倉所、爵溪所、健跳所、石浦前後所、桃渚所、楚門所、隘頑所、新河所、前所、蒲岐所、寧村所、海安所、沙園所、蒲門所等一衆衛所也盡皆收入陳文的囊中。
臺、溫二府在如今並非是什麼富庶所在,但是沿海的地理位置,使得陳文得到了夢寐以求多年的出海口,海洋貿易便可以逐步起行,提升實力的方式也多了許多,不再僅限於農耕。不過比起這些,對於陳文來說最大的收穫還是馬信這個武將。
“子玉,本帥果然沒有看錯你,確是大將之材。”
“侯爺謬讚,末將只是按照侯爺的方略行事而已,當不得,當不得。”
“子玉你過謙了,吾只是定下個大致的方向,其中的細節皆是由你自行完善的,能夠一口氣將溫州和台州水師盡數收服,沒什麼當不得的。”
在陳文的印象中,歷史上鄭成功對於反正的武將中那些善於騎射、陸戰的一向另眼相看,比如舟山副將巴成功及其繼任者王戎、台州總兵馬信及其繼任者李必。這些武將的加入增強了鄭成功的福建明軍的陸戰能力,使得這支由閩海海盜起家的大軍在作戰能力上得到了質的提升。
同樣的道理,滿清那邊對於福建明軍的降將同樣如此,比如施琅、黃梧都得到高官厚爵的賞賜。尤其是黃梧,降清時不過一鎮帥,轉瞬間就得到了海澄公的爵位。相較之下,後世吹的已經沒邊了的施琅大將軍,降清時同樣是鎮帥,當時鄭成功的軍隊還要更少,這個鎮帥的含金量也更高,可投過去後反倒降了一級,成了副將,到了平臺後陰了姚啓聖一把才得授的侯爵。甚至可以說,若非三藩之亂時黃梧身死,只怕連平臺的機會施琅都未必會有。
久在內陸,陳文不缺善於陸戰的武將,他麾下的李瑞鑫、尹鉞二人如今也都能夠獨當一面。而吳登科則勝在穩重,讀書養氣多年,已經不再是當年在大蘭山時的那般了,同樣是值得放心使用的武將。便是其他如今已經升作總兵、副將的部將也都經歷過太多的戰事,經驗方面早已絲毫不落於普通綠營武將之下了。但是即便如此,馬信的到來卻同樣讓陳文感到喜悅。
馬信的個人能力很強,對戰略佈局和戰場細節的掌控能力都很強。歷史上馬信投到鄭成功麾下後,幾乎是連戰連捷,很快就成爲了鄭成功麾下不可或缺的重要將領。等到鄭成功東征臺灣,馬信也是堅定的支持者,在拿下臺灣後於彰化一帶屯田練兵,權利很是不小。
“你的職位,吾已經考慮好了,不過在此之前,你還需要先熟悉下咱們浙江王師的編制、戰法。你在臺州綠營的部下也將進入到浙江講武學堂和新兵訓練營中重新訓練,結束後會有一個全新的番號,台州綠營這個旗號是不能出現在王師之中的。”
“末將明白,末將謹遵侯爺命令。”
“子玉啊,不要再叫什麼侯爺了,那是文官和外人稱呼的,大帥二字,即可。”
聽聞此言,馬信的面上不由得一喜,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自然欣喜非常。
“是,末將謹遵大帥號令。”
陳文記得,以前看過的一本武俠小說中,提到鄭成功麾下的五虎上將,其中的一個便是馬信。現在根據張俊此前的觀察和陳文的情報,仔細想來,其實這五個人在鄭軍中得到重用的時間根本不一樣,完全不能拿西蜀五虎上將那樣去套。
排名第一的施琅,乃是鄭成功早期的重要部將之一,但是沒過多長時間就降清了;第二個是劉國軒,此人是永曆八年靠着將漳州送給鄭成功的功勞從一個守門千總一躍而起爲鎮帥的,不過鄭成功在世時,劉國軒始終不上不下,後來還是在鄭經手下才逐漸成爲鄭氏集團的重要將領,不過那時候,鄭成功留下來的那些大將已經在鄭氏內訌中死的死,降的降,劉國軒靠着欺負臺灣原住民才逐漸得勢,感覺廖化都比他靠譜。
剩下的三個人中,一個是周全斌,鄭成功的謀主之一,主導了很長時間鄭成功大軍的大戰略;另一個這是鄭成功在世時最重要的部將甘輝,後來死在了南京之戰,可以說是鄭成功在那一戰中最大的損失之一;而最後一個便是馬信,反正後鮮有敗績,別說是在反正武將之中,便是在鄭軍中也是翹楚般的人物。
這五虎上將,雖說前兩個名不副實,但卻並不能掩蓋後三個人的能力和影響。提前不到兩年就挖了鄭成功的牆角,而且還是原本在鄭成功大軍中能力最強的那幾個上將中的一員,作爲一個厚道人,弄得陳文都感覺有些對不住鄭成功了。
“稟告大帥,末將臨來時,胡副將託末將向大帥問安。另外,青田縣那邊洪老匹夫派人修建的一座棱堡現在還遠沒有完工,不知道當如何處置?”
台州那裡,侯國遠帶着南塘營已經接防,溫州那邊陳文準備讓吳登科帶着麗水營把住青田和府城這兩點,將處州和溫州兼顧起來,只是尚未成行,胡來覲便只能暫且留在那裡,等待吳登科接防完畢後才能到金華來面見陳文。不過既然溫州已經爲明軍收復,那座棱堡就沒了意義,要不要趁着修城的民夫還沒有遣散把修好的那一小部分都拆了,陳文卻還沒有命令下來。
“這事情我會派人通知吳登科和胡來覲,不用費力氣扒了,就留着它,順便讓人在靠近官道的位置立個碑,就寫上:洪承疇築棱堡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