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鄭成功那般軍中幾乎沒有騎兵,只能依靠步兵追擊。經過了多年在內陸與清軍的交鋒,僅僅是這一戰,會稽郡王府衛隊、金華師下屬的驍騎營、參戰的四個戰兵營的騎兵隊,足足兩千鐵騎,這邊是陳文用來反攻的殺手鐗。而且,這還是在金華師直屬的騎兵隊依舊留在尹鉞手中用以應變的情況下。
明軍的騎兵在陳文的率領下浩浩蕩蕩的自明軍的陣後而出,繞過了近衛營,在這個營與掩護側翼的前營之間殺出,直奔嶽樂的帥旗而去。
堅持了良久,滿洲和漢軍八旗損失良多,他只得將那些杭州駐防八旗裡挑出來的蒙古八旗派上了戰場。一部分補充到步兵的戰陣,而另一部分則派出去配合其他騎兵騷擾明軍的側翼。
奈何,交換比差距過大,嶽樂也不得不將帥旗前移,依仗着親貴大王的身份來維持士氣,只等着伊拜能夠拿下明軍陣後的喬司鎮,藉以扭轉敗局。可是現在,伊拜的消息還沒有傳來,反倒是陳文率先帶着騎兵殺出,嶽樂的心登時就涼了一半。
以步兵破陣,繼而依靠騎兵追擊,陳文的騎兵規模一向比不得滿清,所以更要揚長避短,依靠步兵來決定勝負,而騎兵不過是用來擴大戰果的。
當是時,陳文率領騎兵殺出,激起了大片的煙塵,嶽樂自是不可能看不到,自然也不可能猜不到伊拜那一支清軍的結局如何,更是不可能不明白這是要一戰定勝負的關鍵時刻!
明軍騎兵機動速度快,嶽樂的反應也不慢,可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他已經將所有的預備隊都派了出去,寄希望於伊拜能夠創造奇蹟,現在希望破滅,預備隊一時間也很難收回,該當如何實在難以抉擇。
“主子,明軍勢大,先撤吧。”
“是啊,主子。用漢人的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活下去纔有機會與那陳文報仇啊。”
身邊奴才七嘴八舌,說出來的卻無不是一個跑字。逃跑是再正常不過的,但他是和碩安親王,這等身份若是逃跑,對八旗士氣的打擊真可謂是致命性的。這一刻,嶽樂甚至想起了尼堪,當初那位敬謹親王被明軍圍困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抉擇。
“不,本王今天就死在這裡!”
轉瞬間的遲疑,不足以讓明軍的騎軍飛奔而至,但主戰場上明軍新一輪的打擊卻開始奏響了毀滅的樂章。
戰場上,明軍依仗着長槍叢林配老鼠戰的戰法,於戰陣上節節推進。對此,清軍只得依靠盾陣來勉力防禦,拖延因傷亡過大了導致的崩潰。可是在不斷的消耗之中,戰陣也不得不向後推移,此間更是已經退到了那片木樁子的所在!
震耳欲聾的炮聲在沉默了良久後再度響起,炮彈呼嘯而起,呼嘯而落,一如剛纔那般,直接砸進了清軍的戰陣後排。
四枚炮彈,落入人羣不過只有一枚而已,其他的三枚皆砸在了戰陣的後方。這是此前經過了精密計算和戰前的多次試射的,火炮的位置、炮口的角度、炮彈的重量、火藥的裝藥量,無不是如此。可即便是這樣,偏差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
然而,僅僅是一枚炮彈,但是身處在戰陣之中,八旗軍受到的震撼卻還是成功的喚醒了初戰之時的恐懼。是一枚,還是幾枚,在這時就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敗了,再不跑就沒命了!”
炮彈落下,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般,清軍的戰陣瞬間崩潰。剛剛還結陣勉力抵抗明軍,維繫着清軍陣型穩固的盾陣也轟然破碎。
什麼騎射無雙,什麼戰無不勝,什麼八旗滿萬不可敵的赫赫威名,全特麼沒有活命重要。八旗勇士奪路而逃的景象繼去歲的四明湖畔再度上演,他們很清楚無論是哪支明軍都不會給旗人活路的,這是他們死戰到底的意志所在,當陷入到崩潰當中,這也將是他們竭力逃亡的動力之源。
炮彈是沒有砸到嶽樂,甚至都沒有落在他左近百步之內,但戰陣的崩潰卻直接將嶽樂的鬥志拍入到谷底。
數千潰兵正在奔逃而來,兵潰如山倒,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如何的了。饒是哭喊着要戰死在這裡,但嶽樂一個人也經不住這一衆戈什哈的七手八腳,很快就被架上了戰馬,其中的一個戈什哈更是一鞭子狠狠的抽在了戰馬的屁股上,直將嶽樂胯下的良駒抽得一下子就躥了出去。
主戰場上,清軍敗局已定,無數的潰兵想要逃回到輔兵的所在,好騎上戰馬逃出這片死地。可是在明軍步兵的驅趕和騎兵的獵殺下,能夠逃回去的卻是少之又少。主戰場的崩潰自然而然的影響到了側翼戰場,戰敗已成事實,就連嶽樂的帥旗都倒了,這些清軍騎兵自然是奪路而逃。至於喬司鎮內,明軍的鴛鴦陣開始針對那些零星的清軍進行合圍剿滅,徹底宣告結束戰鬥的時間可能比主戰場和側翼還要快上一些。
明軍騎兵轉瞬即至,勝負已經抵定,那邊自然有尹鉞來統籌全局,陳文分出了驍騎營去擴大戰果,而他則率領大隊的騎兵去追殺嶽樂以及其他逃亡的清軍軍官。
嶽樂的逃亡方向自然是杭州,那裡還有八旗兵、綠營兵以及杭州的堅城,接下來是死守還是轉進,先到那裡擺脫了明軍的追兵纔好再作打算。
陳文帶着騎兵沿途追擊,是不是總能追上些清軍的軍官、戈什哈或是騎兵,只是分出去的騎隊越來越多,身邊的反倒是越來越少。
縱馬狂奔了良久,剛剛停下戰馬休息片刻,陳文就從望遠鏡裡依稀的看到了遠處有一些清軍,看樣子也是跑了太長時間,所以想要緩緩馬力。
這裡有距離杭州已經不算太遠了,一路上撈到了不少的大魚,什麼固山額真、梅勒章京之類的清軍軍官抓了一溜夠,其中還有個額駙,陳文也沒弄明白是誰的女婿、誰的姐夫妹夫,全都丟給了看管俘虜的明軍。雖說還沒看見嶽樂,但他也打算暫且撤軍了,只是突然看到遠處的一羣清軍,強迫症發作,自然也就沒有漏過的道理。
………………
“你們這羣狗奴才!”
馬鞭啪啪的打在戈什哈的身上,這些戈什哈卻連一動也不敢動。
按照滿清的法律,主子失陷陣中,奴才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條,況且他們的主子還是一個王爺,三年前滿清已經一連丟了兩個王爺,實在承受不起再有親貴大王死於明軍之手的噩耗了。眼下他們也只能忍受着嶽樂的怒氣釋放,等到這股子氣撒夠了,也就暫且安全了。
一連幾十鞭子下去,戈什哈隊長見嶽樂也有些累了,連忙就要向他進言。戰敗的黑鍋可以交給伊拜和劉良佐去背,前者在杭州駐防八旗的家眷中早已聲名狼藉,後者則是個八旗軍中沒有什麼奧援和勢力的漢人,正好可以用來充當替罪羊。而他們現在還在野外,戰馬也休息夠了,總要了先逃回杭州才能安全下來。
“主子……”
豈料,話音未落,遠處就已經傳來了馬蹄踐踏大地的聲音,由遠而近,待到這羣驚弓之鳥依稀看到是明軍而非清軍的潰兵之時,登時就又是一陣七手八腳。不過這時候,嶽樂也已經沒有了那份戰死的決心。無他,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時間和地點都已經不對了,也就沒有那個必要了。
跨上戰馬,追擊戰再度爆發,他們的馬力恢復更好,但明軍從休息點開始奔來,戰馬飛奔的速度早已起來,一個還在加速度之中,另一個則已經在巔峰,很快明軍就追進了騎弓的射程之內。
嗖嗖的尖嘯聲中,明軍的騎兵射出了一支又一支利箭,而清軍這邊,嶽樂的戈什哈們也一邊策馬狂奔,一邊轉身勁射。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但是很快清軍的馬速也提了起來,他們胯下的良駒也漸漸的開始展現出更優於常年依靠繳獲的明軍的坐騎在速度上的優勢。
距離眼看着又要開始拉遠,雖說是已經射殺了幾個戈什哈,但真正的大魚就在眼前,哪怕是陳文根本不知道他真的踩了狗屎運撞到了嶽樂,但是從那一身上下的行頭來看也絕對是個大人物無遺。
騎射,他是不會的,但是憑藉着胯下這匹順治當初賞賜給洪承疇的寶馬,在速度上卻絲毫不落下風。
距離越來越近,可是照這樣下去,等到戰馬力盡去也根本不可能夠得到那條大魚。所幸的是,騎射不會,但陳文也並非沒有新鮮貨。下一秒,只見他從原本用來掛箭壺的位置的袋子裡掏出了一杆製作精美,一看就是名匠精工打造的燧發火銃,在顛簸的戰馬上艱難的完成了裝填,對準了遠處的那條大魚就是一槍射去!
火銃射出的彈丸是根本躲不開的,更何況陳文的這把火銃還是專門讓那個老師傅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專門劃了膛線出來,命中自不待提。然而,這一幕卻事先就已經被嶽樂身邊的一個戈什哈瞅見,瞄準射擊的剎那,只見那個戈什哈從戰馬上一躍而起,直接就撲向了策馬奔馳的嶽樂。
“王爺小心!”
這一槍,不可避免的落空了,但是嶽樂也被那個戈什哈推落了馬下。二人在地上滾了數米才停下來,嶽樂還在頭昏腦漲的時候,那個戈什哈卻一躍而起,直接拔刀擋在了嶽樂的身前。
“保護王爺!”
聞聲,嶽樂的戈什哈們紛紛調轉馬頭衝來,騎戰一觸即發,而其中的一個戈什哈更是下了馬,試圖將摔得頭昏腦漲,看樣子一條胳膊也已經脫了臼的和碩安親王扶上去,好讓主子能夠儘快脫險。
身邊跟上的衛隊,數量上遠比嶽樂的戈什哈要多,陳文雖然聽不懂滿語,但是那幾個戈什哈的表情卻還是能看出太多信息。
眼見於此,陳文從馬鞍的側袋裡掏出了一把造型有些不太正常的手銃,隨即又從另一側的側袋裡掏出了幾枚子銃,將其中的一個插進了這把同樣是精工打造的擎電銃式的燧發手銃裡面。
“砰”的一聲爆響,試圖將嶽樂往戰馬上託的那個戈什哈登時便倒在了地上,連帶着嶽樂也從戰馬的側面重重的摔了下來。
這一槍,陳文原本是打算射馬的,因爲戰馬的目標更大,豈料這個距離卻還是射偏了。感嘆於前膛槍的運氣因素,但是他的目的卻也已經達到了,至少這網大魚是到手了。
騎戰很快就結束了,戰場上僅僅就剩下了嶽樂一個頭戴着避雷針的清軍,若非是陳文親自擒下來的,只怕此刻也已經被衛隊砍了腦袋掛在戰馬上好回去領功了。
“和碩安親王愛新覺羅*嶽樂?”
“你就是浙匪陳文?”
嶽樂雖然沒有直接作出回答,但是這已經不言而喻了,尤其是他的那身行頭湊近了看更是無需再做懷疑。反倒是用漢語說出的那個外號,卻是讓陳文感到了有些愕然。
“原來你們這羣韃子是這麼稱呼本王的,真不愧是蠻夷,一點兒教養都沒有。”
對於陳文的調侃,嶽樂更是沒有回答。此刻的他一條胳膊脫了臼,卻在明軍的圍困下靠着另一條胳膊顫抖着握着寶劍。
“我今天敗於你手,沒什麼好說的。但你需知道,我大清縱橫天下數十載,就憑你們這些漢狗是不可能翻了天的。”
說罷,嶽樂手中的寶劍就要往脖子上劃。自刎,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個還算體面的死法,但是就在他擡手的瞬間,一根騎槍卻精準的捅在了他手上。
“啊!”
寶劍落地,尖叫聲起。衛兵收了騎槍,陳文策馬緩緩的來到嶽樂身前。
“想學孔有德?你沒有這個權利!”
話音方落,陳文一劍砍向了嶽樂的脖頸。下一秒,人頭飛起,屍身轟然倒地。
“諸君,這,只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