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恢復

舟車勞頓,張煌言第二天便在驛館休息了一天,晚上與陳文和王江共進了晚餐便回去休息。到了第二天,由那個負責招待的文官陪同,帶着幾個護衛着便衣參觀起了南昌城。

馬車出了驛館,按照張煌言的要求南向廣潤門——他記得前日初來南昌時,迎候的官員曾隨口提及過廣潤門的繁華。

廣潤門毗鄰贛江,歷來是南昌一城百貨所萃、商賈匯聚的所在。張煌言一行坐着馬車,過了有一會兒的功夫便接近了廣潤門的左近,只是距離這廣潤門越近,人流量就越大,馬車的速度自然而然的也就越來越慢。所幸的是,張煌言今番本就是出來逛逛,慢一些也正好能看得更加仔細。

自馬車的車窗向外探去,只見大街小巷兩側的商鋪早已開門營業。大量的貨物由碼頭上的力夫推着獨輪車運向街巷商鋪後面的倉庫,在賬房和夥計的指揮下將那些貨物搬進去碼好,有時甚至要夥計親自幫忙。

張煌言坐在馬車上,看不太清楚到底搬進去了多少的貨物,但是各家商鋪卻無一冷清,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些男男女女在裡面採購貨物。

日用品的大抵都是些平民百姓,張煌言知道,大戶人家一般都與固定的商鋪有約,一些不需要主家自行挑選的消耗品都會直接運過去,由管家、廚子等人在宅子後門挑揀,那些推着小車或是趕着驢車往城裡走的大概就是如此。但就算是進了鋪子的,有的是夥計招呼,有的則是掌櫃的親自招呼,自然也是大有不同。

身份地位、商家的實力亦或是貨品的收售量都會有所區別——追求利潤最大化自然更是要人盡其用。

馬車緩緩前行,棉花市、帶子巷、上塘塍街這些距離廣潤門不遠的街巷一路走來,鹽、糧食、布匹、紗錠、顏料、百貨的商鋪比比皆是。

有的做零售,有的則是做批發,更多則是二者兼而有之,只是內部的輕重還是要行內人才分得清楚。不過張煌言卻還是能聽出來,這廣潤門一帶並不僅僅是南昌本地口音,江西一省他聽得少,但浙江那邊的卻很是熟悉,而且數量還很是不少。

“推近擁出廣潤門。”

張煌言默唸着這句他也是剛剛得知不久的南昌民諺,此間全盛時期的繁華從這區區的七個字中就能夠管中窺豹,而今天走上這一遭,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本兵,其實這廣潤門比之當年卻還是大有不及呢。”

文官的話語中帶着些許淒涼,張煌言知道,這個負責陪同的文官是本地人,當初跟着張自盛一起投入到江浙明軍旗下。幾年前的那場大屠殺,他倒並非是倖存者,因爲那時候他早就投身抗清義軍當中了。但是身爲本地人,年少時看慣了繁華,如今哪怕是已經開始恢復生機,但也免不了會觸景生情。

“抱歉,下官失態了。”

“無事,無事。不瞞貴官,本官起兵後也曾回過家鄉,虜師鐵蹄他處,無處不是殘破不堪。鄞縣雖未經慘屠,但是城內外的商業萎靡,人丁離散,田地也是成片的荒蕪。而那些避難山中的百姓,卻大多被韃子屠戮一空,永曆四年時韃子針對四明山的洗山便是一例。”

“幸虧有大王在,否則下官便是此生只怕都難回故土了。”

“是啊,幸虧還有陳文……”

張煌言喃喃自語,他很清楚,如今明廷在長江以南的大好形勢幾乎全部是陳文一手一腳打出來的,其人在極端困苦的情況下依舊還能堅持減免受災地區的稅賦、嚴肅整體的吏治,藉此恢復民生,確是個萬家生佛式的人物。

但就是這樣的一位儒將,對士紳卻是嚴厲非常,光是在浙江就以參與曹從龍之亂、反對新政、參加滿清科舉等罪名大力打擊士紳,將那些浙江士紳的土地、家產充公。

張煌言從他在鄞縣的幾個至交,如長期爲其襄贊軍需、將自家作爲張煌言所部於浙東與其他抗清力量的聯絡點的陸宇鼎,如三年前張煌言之父卒於鄉里,代替他爲其父營葬的李鄴嗣都曾提及過,陳文將很多刮到手的田土作爲軍功田土分給了麾下的將士,而這些武人自是更爲擁護陳文對士紳的嚴厲。

陸宇鼎對此還好,張煌言知道,他的這個朋友向來是輕財重義。但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數,東南士紳是個什麼德行,張煌言這些年見多了。一個個田連阡陌、財貨堆在地窖裡生鏽,這些無不是得益於明廷的優待,但是到了需要他們出力的時候,卻是一再哭窮。這些好像把身上的銀子捐出來就揭不開鍋了似的傢伙,一轉眼卻直奔着秦淮河的花船上揮金如土。

只不過,東南士紳如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東林黨就是他們的代表,早在明末就已經開始在朝堂上興風作浪,底蘊根本不是陳文這個新晉軍閥所能夠比擬的,而江南士紳們對陳文的態度……

張煌言對於二者之間的矛盾不想說些什麼,但是如今的大好形勢卻絕不容再有失了。尤其實在鄭成功兵敗南京之後,張煌言實在是再也不想看見一場慘敗了。

“那些力夫怎麼都在推獨輪車?”

暫且跑開了這些胡思亂想,張煌言的視線很快就被那些力夫吸引。使用獨輪車確實可以提高效率,但是損耗也不是這些吃出賣勞力這口飯的力夫能夠承受得了的,至少他是從未見過這等怪相,無論是在鄞縣的碼頭,還是在鄭成功佔領區的中左所、海澄等地。

“哦,這是宋參議讓人做的。我軍剛剛收復南昌,大批的軍需要從這裡轉運,人力不足,就有了這些。後來民生逐漸恢復,貨運壓力更是與日俱增,奈何募兵和屯田都在執行,少有人願意到碼頭上吃這份苦,王巡撫乾脆就將南昌碼頭的力夫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力夫行,使用這些獨輪車運貨,力夫行從中分成用以維護獨輪車。”

文官口中的宋參議,張煌言並不清楚是誰,但是王江的後續施政倒是頗有可取之處。力夫的勞動強度下降,賺錢反到多了,而南昌各個碼頭的貨運壓力也得到了緩解,可謂是兩全其美。

只不過,當年的那個七千萬丁的大明帝國,其中人口總數決不低於兩千萬的大省江西的省會城市居然出現了人力不足的現象,着實還是讓張煌言爲之一嘆。

“江西這些年被韃子屠戮的情狀,由此可見一斑啊。”

明末天災人禍,人口銳減,北方若還能說是天災、加稅、流寇、兵匪以及滿清的破口,那麼南方就純粹是我大清殺出來的,任誰也沒有資格能與我大清相比。

張煌言嘆了一口大氣,馬車也轉進了一條大街。這條街與廣潤門一帶的其他街巷可謂是涇渭分明,絕無大宗的貨物進進出出,行在街上和進出鋪子的人流中,女子反倒是佔了多數。

“這?”

“本兵有所不知,此地名爲翠花街,乃是南昌城中首飾店鋪薈聚的所在。按照咱們南昌的俗例,但凡是婚嫁這樣的喜事,無論是名門大戶,還是小康之家,都要來此選購幾件首飾,就連外地人來到南昌,翠花街也是必來的所在。”

“原來如此。”

張煌言點了點頭,老百姓能有錢爲婚嫁採購首飾,這本就是民生恢復纔會有的現象。此番廣潤門之行着實讓他感慨良多,不過既然到了這裡,尤其是聽了陪同文官的這一番講解,他也不免要觸景生情。

“哪個鋪子的做工比較精良,可否帶本官去看看?”

張煌言隨錢肅樂等人起事寧波,風風雨雨已經十幾年了,他卻絕少有機會回家一次,就連他的父親去世都沒能回去奔喪,而他的正妻董氏在鄉下老家奉養公公和獨子,安守婦道。如今寧波光復已有一載,戰事暫且也沒有他的什麼事情了,或許是時候回去一趟了。

………………

歷史上,張煌言的正妻董氏以及他的獨子張萬祺皆是被清軍抓獲後投入獄中。張煌言被俘後寧死不降,清軍便在對張煌言行刑前的三天處死了他的正妻和獨子,隨後才發生了張煌言的遇害。

如今,寧波光復已經都一整年了,張煌言的家眷陳文也專門讓寧波的地方官妥善照顧,自是不會再發生歷史上那般的慘劇。

類似的事情陳文做過許多,雖然並非所有人都會承他的情,但做人但求無愧於心。不過對於張煌言,陳文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把這位西湖三傑中的最後一位拉進江浙明軍集團,一切都還是順其自然。

沒辦法,張應祥的被俘以及南京等地傳來的消息無不顯示濟爾哈朗正在率領大批抽調自滿洲、蒙古和漢軍八旗以及北方綠營的精銳清軍緊鑼密鼓的沿着運河南下。而陳文原本在孫可望解除對峙後還打算再編練些部隊確保江西安全後便大舉北上收復南京,現在既然來的不是濟度,而是濟度的老子濟爾哈朗,那麼他反倒是一點兒也不着急了。

根據計算,等濟爾哈朗抵達南京,總也要秋後了,而這段時間,收取稅賦、打造裝具、招募和訓練軍隊,陳文需要在江西保持一定程度的軍事存在才能放心率軍出杭嘉湖北上南京。

有恆產恆業者有恆心,這是陳文始終堅信的真理,他制定的制度也從這一點上極大促進了軍隊戰鬥力的提升。這就像是鄭成功需要把將士們的家眷帶在身邊才能確保軍隊不至因擔憂老巢被掏而崩潰一樣,陳文一樣要確保江西的安全,只有家眷和軍功田土在後方得到有效保護,出征的將士才能全身心用在作戰上。

除此之外,免除浮糧的政策的下達和執行也同樣是關乎江西民心和民生恢復的大事。一項執行了兩百多年快三百年的不合理稅收,廢除同樣是需要極大精力的,其中涉及的東西很多,絕非是兩嘴脣一張一閉就能達到實際成效的。

這邊停了一筆銀、糧加一起價值百萬兩的收入,海貿那邊的關注就要更大了。市舶司還是那樣,多收復一片沿海失地就能提升一部分收入,但陳文現在關心的卻是那幾十條海船的貨物到底如何了。

………………

永曆九年七月初三,長崎港,經過了數月的航行,江浙明軍的海貿船隊總算是抵達日本。

一支打着明軍旗號的大型船隊抵達,日本長崎藩的家老親自出迎,誰讓這兩年受僱於東南士紳的跑海貿的船長們都說,江浙明軍的實力強橫,已經光復了兩個省近三個省的地盤,明廷翻盤有望,就是那位會稽郡王的脾氣不是太好相與的。

“下國長州藩家老……”

話未說完,江浙明軍船隊爲首的兩個軍官對視了一眼,那個連鬢鬍子的武將便粗魯的打斷了這個日本下國小臣的禮儀。

“本將沒工夫跟你寒暄,船上有貨,趕緊交易完了老子還要回去砍韃子呢。”

莫說是南明的軍官,就算是前來日本求援兵的使臣家老也是見過的,但是像這一位這麼不給面子的卻還是少見的緊,哪怕聽說過江浙明軍的一些事情也着實是讓他一愣。

這個軍官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另一個叫做鄭奇的軍官卻是要和氣得多,不只是對海貿知之甚多,而且還會說日語。不過鄭奇和氣歸和氣,但骨子裡面卻是和另外的那個軍官沒什麼區別,着實讓家老有些不太舒服。

“這還沒把韃子趕出去呢,就這麼不好說話,以前魯王和延平郡王的使臣來了也沒有這般的吧。”心中腹誹,家老卻依舊是那副笑臉迎人。

壬辰戰爭,日本幾十萬戰國精銳,滅朝鮮如探囊取物一般,結果被封頂不過四五萬人的明軍吊起來打,自那以後,日本對明朝武力畏懼甚深。後來明朝日薄西山,滿清大有一統天下的架勢,明廷的使者來到日本就變成了求援,甚至幾年前還有哭秦庭的戲碼上演,日本對中國的敬畏也開始緩緩下降。

此番江浙明軍的船隊駛來,長州藩派他過來主要還是試探一下來者何意。畢竟那些船主們有提過,這支江浙明軍是以鴛鴦陣起家的,還有人說會稽郡王就是蓬萊戚家的女婿。戚家軍是日本人的剋星,明廷如今大有翻盤可能的今天,完全沒有必要去平白無故的得罪像陳文這樣擁兵十數萬的實力派。

“實不相瞞,當初魯王殿下派使臣來討要援兵,下國長州藩是極力擁護的。奈何幕府有令,不得出兵……”

赴日乞師,對於出自大蘭山的江浙明軍來說並不陌生,軍中也有陳文力諫王翊取消赴日乞師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陳文的立場。

耐着性子聽那家老把話說完,始終負責唱紅臉的鄭奇卻是冷笑道:“那些不知兵的文臣倒是讓貴國笑話了。恕本將直言,貴國幕府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家大王曾說過,皇明與韃子之間,那是神仙打架,你們,呵呵,摻和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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