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對關寧軍來說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吳三桂接下來的計劃,還需要西安擁有足夠的民生基礎,但是滿城裡的那些滿洲人和蒙古人,反倒是一堆隱患,遠不如就此將其消滅掉省事。
“王爺,這是不是……”
屠滿城,這些年連戰連捷的陳文都沒有做過,至少稱不上是在明面上如此。對此,吳三桂的女婿,也是打理吳軍後勤的郭壯圖顯得有些猶豫。
“賢婿,你須知道,韃子的真夷丁口稀少,那越王陳文已經將其拉扯成了致命傷,現在正好可以再給他們撒上一把鹽,讓韃子更沒有恢復起來的可能。”
說到這裡,吳三桂嘆了口氣,繼而說道:“況且,咱們想要成事,就必須比那陳文做得更狠。他用那個苦力營折磨韃子、累死韃子、用韃子的命來建造堡壘、整修官道、挖山開礦。是節約民力了,可那些愚夫愚婦和一知半解的腐儒懂個什麼,他們要的只是痛快,咱們只要把這滿城屠了,他們就只會說咱們與韃子勢不兩立,爲咱們稱頌,這樣才能壓過陳文一頭。若非如此,莫說是更進一步了,只怕就連這些年跟着韃子的污跡都洗不乾淨。”
吳三桂如此坦誠,郭壯圖在感動之餘也是頻頻點頭,連忙回道:“岳父大人所言甚是,小婿聽了便有茅塞頓開之感。只是唯恐如此高調,是會激怒虜廷的,到時候咱們就沒辦法坐收漁人之利了。”
郭壯圖顯然是還在對滿清有着根深蒂固的畏懼,吳三桂搖了搖頭,繼而對他說道:“哎,賢婿啊,咱們說到底是背叛虜廷,你以爲今天不屠滿城韃子就不會來了嗎?不,他們現在怕的只是陳文和江浙明軍,所以他們一定會過來,而且用不了多久,因爲在這上面示弱了,其他地方的官吏會怎麼想,漠南、漠北的那些騷韃子會怎麼想,稍微露怯,那就將會是牆倒衆人推的局面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
“賢婿難道忘了,本王在此之前就已經派人去向朝廷求援。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到時候合兩軍之力,只要再有這麼一場大捷,咱們就可以趕在陳文北伐前拿下京城,這纔是咱們關寧軍唯一的生路。”
吳三桂說到此處,郭壯圖登時就反應了過來。現在的局勢,滿清是最不被看好的,因爲漢地的各大勢力都想要滅了他們,而蒙古各部則基本上都在做觀風色,內有強敵,外無援兵,自身的核心武力數量有太少,現在已經是滿清最爲艱難的時刻了。
但是,誰滅了滿清,這裡面卻有很多門道可言。原因很簡單,明的正統性來源於驅除暴元,滿清人口雖然無法與暴元相比,但是破壞卻是讓所有人深惡痛絕的,乃是完全可以劃上等號的。
假使朝廷滅了滿清,那麼以着江浙明軍現如今的龐大實力,尤其是他們佔據的地理位置,明廷絕對無法安枕,唯有削藩一途。可是一旦削藩,陳文一族是死路一條,但其他藩鎮也會膽寒,到時候天下大亂,明廷被陳文麾下那些暴怒、驚懼的部下們推翻,然後這些人再爲誰來繼承陳文的位置而分裂,他們這支關寧軍集團纔會有機會可言。
但若是陳文滅了滿清,同樣要藉着聲望的巔峰來改朝換代,否則時間久了,作爲臣子的聲望肯定還要被皇帝壓下去,到時候朝廷還是要滅陳文滿門來削藩。可是陳文一旦改朝換代,他自身的集團至少從現在看上去可是極爲穩固的,那麼他們這些中小藩鎮不是被剿滅,就是要落下個被打散的局面,這卻是吳三桂所不願意看到的。
小朝廷和大藩鎮,從來沒有能夠長久的和諧共處。東漢末年漢獻帝與曹家是如此,盛唐末年唐昭宗與朱溫亦是如此,甚至是暴元衰敗之時,龍鳳小朝廷與朱元璋一樣是如此。
功勳蓋世的英雄算什麼,功蓋天下者不賞,勇略震主者身危,這纔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到時候,了不得就把這些功勳在史書上抹去,反正吃虧的只是陳文和那些所謂的公理正義而已,都是些無所謂的東西。
“岳父大人,可若是朝廷的援兵沒有來得及趕到,那又當如何啊?”
這個問題,吳三桂不是沒有想過,他此番運作可是從陳文誅殺洪承疇那時就已經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時間,隨着局勢的不斷變化而變化,甚至當年他還一度想過與陳文在河南迴師,併力東進呢。
局勢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選擇策動張天福時就已然想到了郭壯圖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從今天這一戰來看,也根本算不得是什麼問題。
“賢婿,今天的這一戰還看不明白嗎?就憑着這個西班牙大方陣,當年陳文可都是差點兒在那個舊陣上碰個頭破血流,更何況本王還是專門對其進行了修改,韃子又有何德何能能奈何得了本王!”
吳三桂需要足夠的援兵才能趕在陳文北伐前向東繼續進取,否則就需要時間來編練更多的西班牙方陣,這就不穩了。不過,此時此刻,對於西安的滿城卻並不需要這些,需要的僅僅是對滿城進行分區,而後將吳三桂指定的屠城部隊放進去就夠了。
西安滿城始建於順治六年,乃是沿着府城內的北門大街和東門大街修建起了城牆,東、北兩面借用府城城牆,將城內東北部的漢人盡數趕出,由此劃爲滿城。
“滿城週二千六百三十丈,爲十四里六分零。東西距七百四十五丈,爲四里二分零;南北距五百七十五丈,爲三裡一一分零。”由於南北兩城門的實際位置在城牆偏西,而東西兩城門的實際位置在城牆偏南,滿城佔據城內東北,卻是比四分之一還是要大上一些的。
如此規模的滿城,光是城門就五座之多。東門借用了府城城門的長樂門;南門是滿城南牆西段,原來秦王府前用以端履整衣之處,名爲端履門;西南方向以城內的鼓樓的東拱門作爲城門;西牆偏南處的西華門,原是秦王府外城西外門,修建滿城時才外移和易名;而西牆偏北處的新城門,則是因系拓築滿城時闢建。
吳三桂大軍攻陷城池,迅速的控制了城牆和城門,滿城裡的八旗潰兵和沒能逃出去的家眷就只能縮在裡面。
“衆將士聽令,蠻夷殘害漢家子民,已有數十載,早在遼東時就對遼民大加屠戮,入關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我軍如今攻陷西安,有此滿城一座,其中俱是蠻夷。今,總統天下水陸大師興明討虜大將軍,漢中王吳有令,盡屠此城,三日封刀!”
屠城的命令下達,入城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賴以擊破八旗軍的忠勇、義勇那十個營頭。整個滿城也同樣被分做了十個區域,每個區域一個營頭,不偏不倚。
大軍進入滿城,沿着街巷前往各自的分區,八旗潰兵倒是組織起了些人馬,但卻根本不當一合之敵,最多是利用地形來突施冷箭,聊勝於無。
八旗軍在各地屠城,今番反被屠戮,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關寧軍殺入之前,很多滿蒙婦人就投繯、跳井,乃至是被家中的男人親手殺死。待關寧軍殺入之後,面對着抵抗,自是奉行着殺無赦的原則,除了那些婦人、幼童可以被拉出去淫辱的,其他的則是一概不留。
西安滿城,很快就淪爲了人間地獄,哭喊聲震天響起,此起彼伏。這些八旗軍和他們的家眷們怎麼也不會想到,當他們的戰無不勝的神話被陳文打破之後,便是吳三桂也會跳出來對他們大加屠戮。
滿城之內,關寧軍見人就殺,見屋子就闖,奪走一切有價值的東西,各營更是將那些擄來的婦孺扔進指定的區域,大肆淫辱。
滿城城內如此,滿城城外其實早在攻城時也少不了對百姓的劫掠和殺傷,但是當滿城裡的哭號之聲傳了出來,府城裡的百姓們無不駐足,聽着這份地獄中才會傳出的嘶號,大呼過癮,恍如天堂的樂曲那般。唯有那些在關寧軍破城時被殺傷、被劫掠的倖存者以及被害者的家屬們,不知是否該爲這些看到陳文打破了滿洲八旗戰無不勝的神話後纔敢陰上一把,平日裡更多還是跟着韃子害民的禽獸們,喝上一聲好。
一個下午都是這樣,到了晚上,滿城內的狂歡還遠遠沒有結束,三日封刀這是吳三桂下達的命令,不過就憑着滿城裡的那點兒人,估計到了明天就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無非是折磨那些生不如死的滿蒙八旗俘虜。只是比起這些年清軍屠過城池,卻又算的了什麼?
歷史上,兩百多年後的辛亥革命,陝西的滿城裡也上演過這樣的一幕。但是相較之下,其血腥程度卻遠遠不如現在這般——不只是關寧軍的軍紀更差,更重要的是沒有了那兩百多年的時間,滿清對漢人的殺戮就在眼前,而吳三桂所部則更是需要滿城的鮮血來洗清他們身上的污點,至少他們認爲這樣子是可以做到的。
西安府城,原本是有一座秦王府,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嫡次子朱樉就藩時開始營造的,歷經兩百餘年,到了明末曾爲李自成的大順王宮。雖說這跟李自成沾邊好像有些不太吉利,但是勝在規格夠高,作爲吳三桂這個郡王的行轅所在還是遠遠勝之的。
奈何,當初修建滿城,秦王府是劃在滿城之中的,外牆被拆毀不說,內城也是被改建爲八旗軍的校場。而現在,屠城還在持續之中,吳三桂自然不可能進到滿城裡辦公,於是便將行轅安排在了川陝三邊總督衙門——反正李國英這個頑固不化的笨蛋已經被他祭旗了,他也沒打算再任命個什麼川陝三邊總督之類的官職出來。
經過郭壯圖調查,陝西巡撫陳極新之所以不允許他入城,其原因在於騙城的把戲已經在中途北上收取鳳翔府城的過程中露出了馬腳,逃出的清軍將吳三桂與張天福勾結的可能上報給了陝西巡撫陳極新。待吳三桂領潰兵而來之時,陳極新既擔心吳三桂騙城,又疑心是那個報信的綠營兵扯謊或是猜錯,只得緊閉了城門,婉言拒絕了吳三桂入城的請求。
此前,吳三桂在蘭州府、鞏昌府和鳳翔府沿着渭水的這一路府城、縣城接連上演騙城的帽子戲法,可謂是無往而不利。但這世上,騙子總有失手的時候,說到底還是要真刀真槍的才能決定勝負,而吳三桂憑藉着當年從江西流竄回陝西的那支甘陝綠營還鄉團打造出的殺手鐗,也確實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此時此刻,吳三桂可謂是信心滿滿,對於未來充滿了憧憬。他現在才只有四十六歲,正值壯年,麾下帶甲數萬,更是漢地西北最爲強大的一股勢力,比之後世三藩之亂時已經六十二歲高齡的老朽自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不知道朝廷會給本王一個什麼封號,最好是周王,再不濟是遼王也行。到時候周、晉、蜀三王制衡越王一家,朝廷應當樂於在這裡面玩弄那些大小相制的把戲,皇上願意,文官們也願意,所以他們是不會吝惜這個王位的。”
有明一朝,親王爵位不授異姓,到了南明時,也是孫可望強逼着纔打破了這個慣例。相較之下,晉王和蜀王兩藩,倒是永曆心甘情願來酬謝救駕大功的,算來倒也是與孫可望有關係,有因纔有果嘛。甚至就連陳文的越王和齊王封號,也都與孫可望有關,一個是收復南京的大功,孫可望代爲冊封的,另一個則是千里勤王,靠着暴打孫可望纔拿到手的。
吳三桂反正,對永曆朝廷極其有利。首先是北上的道路打通了,其次是川北和陝西、甘肅等地改換了旗號,再次則是有了北伐京城的路線,最後還可以用吳三桂的關寧軍配合其他藩鎮來制衡實力最強的陳文,一舉而多得,一個親王爵位難道還會吝惜?
“有了親王的爵位,才能更好的招攬人心,將這西北大地化作我吳三桂的藩國,一如當年的遼西那般。至少不能被李定國壓上一頭,否則白白爲朱家的皇帝和李定國那個賊寇做嫁了衣裳,那還不如自己關起門來稱孤道寡,編練出幾萬西班牙大方陣自家再行東進來得爽利。”
滿清在江南被陳文殺得幾次大敗,實力衰弱幅度極大,吳三桂現在又消滅了這支駐防八旗,形勢更是一片大好。而恰恰是有了這麼一次勝利,這支關寧軍的將領們也是自覺着前途一片光明,此間的慶功酒宴就更顯歡快。
吳三桂一杯美酒飲盡,如此的暢快已是許久未曾有過的了。大殿上舞娘翩翩起舞,樂師也在賣力的演奏,歌舞俱是烘托大捷氣氛,在場衆將也自是推杯換盞,時不時就要起身向吳三桂恭賀一番。
高牆之內,滿洲、蒙古家眷的哭號與屠城者的狂笑交織,高牆之外的行轅中則是推杯換盞,輕歌曼舞。就在這喜慶與悲哀交錯的時刻,吳三桂的親兵隊長卻從大殿外躥了進來,湊到吳三桂耳畔低聲了幾句。
“還愣着幹什麼,擺香案,有請天使。”
天使?
還沉浸在慶功宴氣氛之中的衆將先是一愣,隨即便想起了吳三桂提及過的援兵,隨即便跟着吳三桂向大殿外的院落走去。
永曆朝廷的使者是一隊明軍護衛着的太監,衣服是剛剛換好的,但那面上卻依舊難掩道路上的風霜。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原鎮寧山海關總兵官漢中王吳三桂……”
自吳三桂以下拜倒案前,公鴨嗓子響起,吳三桂也算是坐實了南明臣子的身份。欽命總統陝西、山西、河南、直隸、山東五省水陸兵馬援剿總兵官、特賜蟒玉、便宜行事、掛討虜先鋒將軍印、右軍都督府左都督、太保兼太子太師、濟王吳三桂也宣告出爐。
沒有得到周王,也沒有得到遼王,但有個親王的封號就總是好的。除此之外,麾下衆將也多有封賞。只是吳三桂在得到這個親王爵位之後,最關心的卻是援兵什麼時候抵達,這畢竟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回稟濟王殿下,雜家啓程時,蜀王殿下已親率五萬大軍,準備經四川行都司北上,現在想來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仰賴天子洪福,將士用命,本王剛剛在西安大敗虜師,殲滅八旗軍不下五千。如今正等着朝廷的援軍抵達,便可以揮師東進,掃清北地胡腥。能得蜀王殿下相助,正是如虎添翼,虜廷焉有不亡之理?”
來的是劉文秀,而不是李定國,吳三桂不由得鬆了口氣。原因無他,劉文秀曾是他的手下敗將,雖然那一戰勝得很是驚險,就連他在事後也曾說過平生未曾遇見過如此強悍的對手的話,但是對於如今自信心暴漲的吳三桂來說,劉文秀反倒是更好的選擇。
“還請天使回稟陛下,只待蜀王殿下大軍抵達陝西,臣吳三桂自當盡起秦隴甲士,爲陛下、爲大明收復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