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十三年二月十九,齊王府與地方各省的官員輪換調整徹底完成,休整數日後,陳文便下達了召開齊王府下屬機構制度改革會議的命令。
官制改革,是陳文早已有心爲之的事情。奈何此前,江浙明軍集團對控制區各地,尤其是新近收復的那幾個省的控制能力還沒有達到適宜官制改革的水平,江南也還有大量的反對派士紳存在,所以纔會遷延至今。
但是到了今時今日,通過湖廣分省、遷移貴州軍戶、廢除地方官府屯田權限、打擊江南士紳、厲行浙江新政以及長期鎮守等一系列手段,對於控制區的掌控力度已經達到了足夠的水平,總算是時機成熟。
“隨着控制區的擴大和事務的繁瑣化,齊王府舊有機構已經不敷使用。是故,自永曆十三年三月起,齊王府下屬新設審官、度支、營造、陸軍和海軍五司。”
“審官司總長,由原浙江巡撫孫鈺擔任,該司負責齊王府下屬各司及各省之文官任用、罷黜……”
“坐落於浙江杭州的文官訓練班遷址南京,劃歸宣教司管理,宣教司負責訓練事務,不得插手隸屬於審官司的人事任用……”
文官訓練班最早是在金華府,後來隨着杭州重新恢復省會的地位,以及負責文官訓練班的浙江巡撫孫鈺北上,文官訓練班也遷址到杭州。現如今,孫鈺改任審官司總長,手握人事任免大權,文官訓練班自然不方便再劃歸審官司管理,改由宣教司負責訓練事務,審官司負責任用,也是應有之義。
“度支司總長,由原江西巡撫王江擔任,該司負責齊王府下屬各司及各省之稅收、財計統籌、支出等事……”
財務是國之大事,財政方面的總負責人往往都有着計相之稱。原本,齊王府是有一系列相關機構的,甚至度支司的下屬部門也大多是舊有的,但是此前陳文卻並沒有建立這麼一個專門的部門,而是直接負責。現如今,地盤越來越大,也是需要一個長於此務的專業人才來管理起來。
人事和財政是官府的兩個最重要的部門,陳文分別分明瞭孫鈺和王江負責,也並沒有出乎與會人員的意料之外。孫鈺始終負責文官訓練班,接受人事管理是順理成章;而王江則是老資格的理財專家,無論是當年在大蘭山上,還是這幾年在江西,財計一事都是人所稱道的,更是沒什麼好奇怪的。
“營造司總長,由原南贛巡撫顧守禮擔任,該司負責屯田、水利、營繕、機械研發和製造……”
“各省屯田、各苦力營皆劃歸營造司管理,金華機械製造工坊、南昌農具機械製造工坊、江西景德鎮御器坊、南京織造局、杭州織造局及蘇州織造局等工坊劃歸營造司管理。另,軍工司下屬工坊仍由軍工司負責直接管理,營造司不得插手、干預……”
顧守禮是陳文最早的幕僚之一,更是江浙明軍集團的第三個巡撫一級的文官,此番接掌營造司,倒不像孫鈺和王江那般,但是一任司一級文官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接下來的兩個司,陸軍司和海軍司則是比較新鮮的機構,分別負責陸軍各師、各營以及地方駐軍和海軍東海艦隊、南海艦隊、長江巡航艦隊以及各省內河艦隊的軍官、士卒的選授、簡練、鎮戍、廄牧、郵傳、輿皁等事。
“除此五司以外,原有之宣教司、提點刑獄司、參謀司、監軍司、軍法司、軍訓司、軍需司、軍工司、軍情司、監察司等各司職能基本不變,各省都督府仍直接向齊王府負責。坐落於金華的浙江新式陸軍講武學堂和坐落於寧波的浙江新式海軍講武學堂劃歸于軍訓司管轄,不再由宣教司負責……”
由舊衛所改組成爲肩負着後世人武部職能各省都督府是有初級訓練職能存在的,但是他們更重要的職能是管理各地軍戶,尤其是其中的備補兵,權利比起人武部是要更大的。例如這一次與江南士紳決戰,就是輸出貨物的各省都督府選派備補兵隨行。
無論古今中外,爲防止令正常國家聞風喪膽的軍國體制的形成,對於軍隊往往是通過徵調、作訓和保障這三方面職權劃分來實現三權分立制衡。這個原理在宋時既是樞密使、指揮使和轉運使,在後世的共和國便是總政治部、總參謀部和總後勤部,便是在外國在道理上也都是大致相同的,差別無非是稱呼和細微的方面而已。
明時最初是文武殊途,軍隊由兵部負責徵調、由大都督府和後來的五軍都督府負責作訓、由地方衛所負責保障,軍方的自由度較大,不必在供給上向文官低頭。但是等到文官徹底壓倒武將,五軍都督府的職能被文官侵蝕,地方衛所的制度敗壞,一切就進入到了國家穩定時期文官掌控一切——只要中央政府對武將的掌控能力下降,武將在地方上就會出現轉化爲藩鎮的危險,崇禎朝的關寧軍乃至末期的楚鎮左良玉以及弘光朝的江北四鎮、福建鄭芝龍都是同樣的道理。
陳文的新制度還沒有徹底完成,很多部門的存在意義都是爲了接下來的戰事存在,陳文親自負責軍務,軍務方面的各司細化,這樣陳文才能如臂使指的應對各方面的威脅,尤其是他還有着更多不同手段的情況之下。
齊王府下屬各司職權變動,地方上的官制卻是無有變動,或者說是還是按照這幾年的變動之後的情況。各省下設道、府、縣三層管理,另外道一級的還有諸如屯田道、勸業道等負責專項工作的衙門,其中屯田道和各省都督府都是與軍田鉤掛,但一個是負責田土,一個是負責人事,差別還是分明的。
幕僚宣讀過了劃分和任命的文件,會議大廳中也是一片竊竊私語。每一次的職權變動,其實也是一次權利的重新劃分。
例如這一次,宣教司沒了講武學堂,但是多出了文官訓練班,其文官系統部門的定位更加明確。軍訓司從單純訓練士卒、管理新兵訓練營和審查各省都督府的備補兵訓練成績,到現在的擁有了軍校,也是權利的一大進步。倒是原本屬於軍工司的金華機械製造工坊劃歸營造司,對其來說是少了一個賺錢的部門,但是軍工司的定位是武器、甲冑的研發、製造,過多的將精力投入到民用機械之中也並不符合現在的局勢。
官職任命結束,齊王府各司也分別得到了齊王府外院的各片區域作爲衙署所在。從當年的金華會稽郡王府,到如今的齊王府,佔地面積擴大,奈何權利越來越大,人員和文件也越來越多,這片由江南江西總督衙門改建而成的齊王府再度出現了不敷使用的問題。
這個問題,此前單獨接見回來述職的營造司總長顧守禮的時候,陳文就已經提了出來,顧守禮的意見是利用南京滿城的那片地,興建更大的齊王府。當年滿清興建南京滿城,佔用的明皇宮的用地,並且將明皇宮大肆拆毀。陳文此前也曾想到過那片地,但現在還不是時候,起碼陳文暫且還不方便明目張膽的如此去做。
不過,這一次調整官制,本身就有着政治上的表態的用意。陳文暫時不方便佔用明皇宮的用地,但是對於自身集團內部,卻也是到了攤牌的時候。
“明人不說暗話,在座的都是我江浙王師的中堅,此番孤新設及舊有的部門,很多人應該已經能夠明白其代表着什麼。孤有句話,諸君聽得,也將這話一字不動的帶給你們的下屬。”
“人各有志,如果有人不願意跟着我陳文創建一個新時代的,咱們好聚好散,退養銀按例是給不了的,孤以私人身份附贈一份儀程,感謝這些年的辛勞。若是願意留下的,孤也只有一句話送與諸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願爲齊王殿下效死!”
………………
齊王府的議事大廳裡羣情鼓舞,陳文雖未明言,但是話裡話外的意思所有人都能聽個明白,而他們也用了最簡單的方式表達了他們的立場。
這其中,新任的提刑司首席提刑官張煌言是一個例外,他沒有起身表態,也沒有轉身離開,顯得份外扎眼。不過在座的官員都是江浙明軍集團的核心官員,張煌言的事情他們多少都聽到的風聲,陳文一向對張煌言另眼相看,這位與他們道不同的文官的人品信用也同樣是爲人所欽佩,便也就見怪不怪了。
只是北伐過後,張煌言必然會選擇離開,他的位置卻已經被很多人盯上了——別的不說,提刑司顯然是用來暫時代替刑部職權的,一個“刑部尚書”的官位還是有很多人眼熱的。
這邊改換了官制,陳文在其他方面的佈局也已經開始收穫應有的成效。
首先是澳門方面,姚啓聖在香山知縣的任上做了將近一任,最初還算是老實本分,與澳門的葡萄牙人和睦相處,等到他徹底掌握了香山縣的行政權力,尤其是完成對那些疍民團體的控制,立刻就翻臉不認人了。
先是逼迫澳門總督布加路和澳門議事會踐行當初陳文在廣州召見布加路時的約定,恢復了守澳官和香山縣對澳門當地的司法權力。待提刑司衙門掌控澳門漢人司法權力之後,又開始逐漸侵蝕在澳葡人與漢人之間的訴訟。到了去年年底的時候,陳文開始加大力度打擊走私,並且配合福建明軍對大員北部的荷蘭人進行貿易禁運,姚啓聖又逼迫澳門總督和澳門議事會拆除掉了澳門對廣東方面的炮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姚啓聖下一步不是侵染在澳葡人與葡人之間的司法權力,就是侵蝕澳門的行政權力,亦或是設法擴大守澳官的權柄,實現對澳門的全面掌控。等到把澳門掌控在手了,澳門總督和澳門議事會也就可以哪涼快滾到哪去了。
姚啓聖這一任期將得隴望蜀這四個字演繹的活靈活現,雖然進度上比陳文預期的要慢上不少,但是這其中他也沒有對姚啓聖施加任何幫助,光看着一個香山知縣是如何展布。現在看來,這位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也確確實實的不是個省油的燈。
“等澳門總督和澳門議事會徹底廢止,就把姚啓聖調到齊王府。他不是喜歡折騰這些蠻夷嗎,那就等咱們有機會了,讓他去折騰日本和琉球,亦或是安南的莫朝和黎朝,也算是人盡其用嗎?”
聽到陳文這話,孫鈺也是一陣無語,陳文當時其實並非是沒有直接逼迫在澳葡人廢除掉澳門總督和澳門議事會的,但是攝於永曆朝廷卻並沒有這麼做。不過現在看來,對澳門的收復,卻也只是遲到了一些而已。
“卜加勞鑄炮廠裡的那些門道已經被姚啓聖摸明白了,其中的華人工匠也基本上都被姚啓聖收買了過來,現在那裡就等着最後的攤牌了,估計與澳門總督和澳門議事會說不見的時間也不遠了。”
卜加勞鑄炮廠一度是東亞地區最爲著名的鑄炮廠,起初是在澳葡人建立,華人工匠在其中也研發和革新了鐵炮鑄造技術,生產的銅炮和鐵炮在歐洲都是頗爲有名的。
明廷從澳門購買火炮,除了部分是從歐洲運來的以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卜加勞鑄炮廠生產的。陳文此前沒有直接逼走葡萄牙人,也是出於防止他們狗急跳牆帶着技術和機械投奔滿清的心思,現在用姚啓聖這把軟刀子已經磨得差不多了,倒也是達到了應有的成效。
結束了對澳門一事的討論,也到了午飯的時辰,陳文邀了各司的官員到內院用飯,一是對忠誠的獎勵,同時也是有些公務須得儘快討論出個結果,佔用吃飯的時間也是沒有辦法的。
奈何,陳文這邊剛剛出了公事房,還沒等他帶着衆人前往內院,在監察司做事,但卻負責着一些機密要事的張俊卻趕了過來,陳文也只得讓周敬亭帶着其他人到內院去等他。
“大王,三號人物那邊最近有些不太安分。”
聽到這話,陳文眉頭一皺,繼而問道:“他們一家不是已經被控制住了嗎?”
“是的,大王。或許是軟禁的時間長了,三號人物有些不耐煩了,一個勁兒的要求求見大王,否則就尋死膩活。”
“想死?那就告訴他,今上已經得到了有他這麼一號人物的消息,叫他自己琢磨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