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殿後戰,南塘營繳獲頗豐。
從武器甲冑而言,兩門弗朗機炮,六門虎蹲炮,雖然在各自的類型中都不是什麼大口徑的貨色,但是對於南塘營這等根本就沒有火炮的軍隊而言,還是非常好的一個開始。
清軍虎蹲炮的炮手在戰鬥中被斬殺一空,弗朗機炮的炮手則是還沒來得及進入戰場,戰鬥就已經結束了,所以他們很幸運的活了下來。只不過陳文在對這些炮手問話後,便徹底放棄了招攬的念頭,這些炮手都是有家室的,甚至還有上有老下有小的,陳文不可能把他們留下,也不可能將他們殺死。
不過,對於已經開始習慣於雁過拔毛的陳文來說,完全沒有白白放走這些技術兵種的道理。
在新昌縣的路上,陳文便告知這些炮手他們可以離開,只不過必須把操炮技術以及這兩門佛郎機炮的火藥用量等數據傳授給南塘營新編的中軍炮兵隊的炮手。
對於陳文那個不留下技術,就別指望回家的口號,聽過了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清軍表示了十萬分的擁護。這個時代的火炮由於鑄造技術的緣故,每門炮的射程、火藥用量等數據都不一樣,所以火炮的炮組都是固定的,歷史上就有前線徵調火炮的同時點明徵調炮組的記錄。
火炮已經在明軍手裡了,帶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那麼這些數據也就完全沒用了,雖然明軍使用這些火炮的攻擊目標肯定是清軍,但也是那些披甲步兵先捱揍,這些火炮的口徑都不大,估計也打不到他們這些炮手。
那麼,爲什麼不用這些沒用的東西換取回返家鄉的生機呢?
清軍的炮手們覺得用屁股想都能把這些利害關係想清楚,尤其是在陳文在新昌城下信守諾言釋放了那些沒有什麼劣跡的清軍,並且開出了每人三兩銀子酬勞後,這些清軍毫不猶豫的把弗朗機炮使用方法和數據全部傳授給了明軍的炮兵,甚至還有一個多才多藝的清軍表示虎蹲炮他也會用。驗證了技術後,這個頗有些商業頭腦的清軍又獨自領到了十兩銀子的酬勞,從而在人生的起跑線上領先了其他同僚一大步。
除去陳文最關注的火炮外,甲冑也是古代軍隊的稀罕物。
此次交戰,清軍由於道路的原因逃亡不易,所以被陳文斬首和俘虜甚多,再加上時值深冬,不少清軍的銳士都披了兩層甲,光布面甲【注1】就繳獲了八百餘套,雖然大多在戰鬥中受成了一定的損壞,甚至還有不少明顯缺工少料,但是老營的工匠們卻表示這都不叫事兒。
仔細一想卻也正常,大蘭山明軍這幾年鮮有敗績,繳獲了不少清軍的甲冑,其中損壞和劣質的不在少數。這些工匠常年的修補甲冑,估計比單獨製造的手藝要強上不少了。
除此之外,皮甲、鎖子甲、扎甲和李榮那套山文鎧加在一起也有兩百餘套,一樣交給了老營的工匠們進行修補。
繳獲中有甲冑,自然也有兵刃,就像矛和盾必然同在的道理一樣。
從兵器的類別方面來說,此次的繳獲也很是符合這個時代兵貴雜的傳統,可以說是什麼都有。
其中最多的還要說是長槍、刀牌和弓箭這三樣普及率最高的兵器。長槍自不必說,七八尺的長度,明清兩軍的步兵都差不多,弓箭方面也差不多,只有刀牌形制上不大相同。
南塘營所用的刀牌分兩種,一種是長牌,而另一種則是藤牌。這兩種牌是戚繼光在南方抗倭時鴛鴦陣的標配,而清軍則全部是由圓牌組成,有木質的,有包鐵皮的,也有純鐵的大盾牌,主要還是根據個人的喜好來決定的。
此番繳獲的兵刃數量極多,清軍戰兵的武器幾乎全部扔在戰場上,輔兵的也差不多如此,最可愛的還是李榮,這廝竟然還帶了一些備用的。
對於這樣老於軍務、講究有備無患的對手,陳文也投桃報李的表示一下他的敬仰之情——在得知繳獲數量後,他立刻下令在李榮那份稀湯寡水的牢飯里加了一根肉絲,權當是對於其不辭辛苦送貨上門的精神的一種回報吧。
在將其中比較好的拿來換裝後,剩下的武器陳文準備留下一部分用來擴軍,而那些根本用不上的東西和質量比較差的,他準備賣給天台山的明軍。對此,俞國望和金湯等幾個明軍將領都表現出來濃厚的興趣,所以陳文約了他們在明天進行武器商品交易會。
至於最後一部分繳獲,便是從清軍身上和裝載戰利品的大車上搜刮來的財物。雖然除了那塊充電寶外再沒有找到什麼出人意料的東西,但是從銅錢,到金銀錠子,再到布匹絲綢,以及價值參差不齊的首飾古玩,還是讓陳文發了一筆不小的財。而問題,也出現在了這批戰利品上。
由於當前的清軍已經被徹底擊潰,而提標營加速的原因竟然是紹興綠營已經抵達新昌,所以陳文在將這些戰利品搜刮出來後,便隨意的堆放在了裝載戰利品的幾個大車上,由鎮撫兵看管行進。
一路上,無論是陳文,還是南塘營的軍需官齊秀峰,亦或是老營的官吏,任誰也沒有時間分類、整理這些東西。於是乎,直到抵達天台上與俞國望匯合後,才由齊秀峰帶着幾個小吏進行分類、整理,並評估其價值。
在剛剛抵達駐地的那段混亂時期,齊秀峰忙了一天一夜才把這些東西分類、入冊完畢,隨後也顧不上睡覺就趕去和老營武庫的官吏一起去計算那些武器裝具的數量。所有東西都忙完了,頂着一對熊貓眼的齊秀峰便回去休息了,可也就在這個時候,他手下的幾個小吏便勾結了一個負責看守的伍長合夥修改了賬冊,將其中一小部分戰利品貪墨了出去。
由於他們貪墨的數量不是很大,涉事的人也極少,再加上那段時期的混亂,無論是陳文,還是負責造冊的齊秀峰對那些戰利品的具體情況都記不太清楚了。本來這件事應該就會這麼過去了,可是誰想到時隔幾個月卻出現了一個意外。
陳文的部下大多出身貧苦,很多人都是光棍一條,此次四明湖殿後戰明軍以少勝多,再加上斬首和戰功的賞賜,算在一起頗爲豐厚。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可是沒有媳婦哪來的孩子呢?拿到這些賞額之後,不少的將士都選擇了拿來娶媳婦。這本是人之常情,娶妻嫁漢這等事,說到底是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若是所嫁非人、或是所娶非人的話,很可能就不只是雞飛狗跳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那個負責看守的伍長在那段時期成了親,本來成親沒多久便有了身孕,也是件可喜可賀之事。有孕在身總不好行那周公之禮,可是這個鎮撫兵又耐不住寂寞,沒過多久便又去勾搭一個寡婦,甚至把他偷出來的一個價值不菲的簪子送給了那個寡婦。
那寡婦本是個招搖之人,得了這麼個簪子自然要戴出去顯擺一番,可是這一來二去的卻被那伍長的妻子發現了,於是乎便鬧將起來了,從而被有心人發現了這簪子來歷不明的事情。
由於犯事者乃是軍中的伍長,陳文本以爲只是私藏戰利品的事情,於是乎此事他便讓剛剛閒下來的顧守禮去處理了,可是一經審訊才知道是一樁貪污弊案,而且還涉及到軍需管理的問題和老營派來協助的小吏。眼見於此,陳文便把此事轉交給孫鈺嚴查,此刻也應該有個答案了。
“孫主事,可查出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膽敢貪墨軍需和繳獲了嗎?”
見陳文已然回來,孫鈺便把調查結果告知陳文。“陳將軍,下官已經調查過了,此事乃是這幾個小吏串通當時負責看守戰利品的那名伍長所爲,齊軍需官並未參與此事。”
並未參與此事嗎?
聽到這話,陳文不由得嘆了口氣,貪腐之事古來有之,直至後世都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只要人有貪念,便會利用非法手段謀取錢財,這是無法杜絕的。既然無法杜絕,便要想方設法的減少這一類事件的發生。如何減少,陳文的思量還是從制度上加強監督的力度,從而提高貪腐的成本,唯有如此才能減少此類時間的發生。
只是此時的陳文卻完全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也沒有權限去建立相應的制度,所以他纔會選擇齊秀峰這個白紙一般的讀書人作爲軍需官,其實也只不過是寄期望於道德的無奈之舉。
此番齊秀峰沒有參與此事,到也算是陳文僥倖沒有看錯人,可是監管不力的責任齊秀峰卻是難辭其咎。只是就在這時,一個憤怒聲音的聲音卻在陳文的耳邊響起。
“將軍,按照軍法,本營繳獲全部歸公,不得私存,戰後按照軍功賞賜,私存之人便是強奪他人軍功賞賜,當斬首示衆!此次犯事之人乃是利用職權偷竊戰利品,卑職以爲應當同此例懲罰。”
說話之人乃是齊秀峰,陳文在聽到聲音的同時便轉過頭看向這個任職半年有餘且一向盡忠職守的軍需官。長久以來的辛勤努力所建立起來的聲譽毀於一旦,這份言語間的憤怒不問自明,只是當陳文以爲這不過是泄憤之語時,這個憤怒的聲音再度響起。
“卑職身爲軍需官,犯事之人乃是卑職的下屬,所侵吞的財產也在卑職的職權範圍之內,卑職確有監管不力之責,甘當同罰!”
同罰?
斬首示衆嗎?
齊秀峰說話的當口,只見着顧守禮偷偷向後拉了齊秀峰一把,似乎是想讓他收回誠意。可是齊秀峰卻蠻橫的甩開了爲顧守禮所拉着的袖子,繼續講話說完。
陳文搖了搖頭,以死明志,他並不需要,關鍵還是要在建立起有效的監管制度前把這些軍需看好,這纔是當前的重中之重。齊秀峰應得的懲罰不至於此,但也不能不罰。
“此次犯事之人有老營的官吏,懲罰一事本將會與王副憲商議後再行實施。至於齊軍需官,暫時革職,本營軍需儲備由孫主事代理,剩下的事情明日一早再行處置。”
注1:布面甲是一種複合甲,在明朝中後期和清朝時盛行,取代了扎甲的地位,成爲士卒的標配甲冑。原因很簡單,第一是因爲它易於製造且造價低廉,第二則是因爲它能夠抵禦早期火器的攻擊。當然,從便於偷工減料的方面來看,布面甲也達到了甲冑發展史的巔峰。
ps:第一卷時每天更新一向是4000+,第二卷這幾章全是3000+,如何補筆者再想想。當然,去年欠下的幾章中還有兩章沒有補上,忙過這段的,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