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錘叮噹作響，火矮人們按部就班地搭建起了各種設備。
藉助腳手架和吊車，這些“十字鎬”部隊的工程兵們忙上忙下，將許多板條箱從挖通的坑洞中拽了上來，仔細地碼放妥當。
這些板條箱裡裝的都是陶器，體積有大有小，有的空着，但大多數裝滿了液體。十幾個火矮人打開最大的兩個板條箱，裡面裝着兩個底面直徑約有三尺、高度約有五尺左右的陶土大缸。
他們將兩個陶土大缸裝到用零件拼接起來的巨大推車上，然後又打開其它板條箱。這些板條箱塞着的都是裝滿溶液的陶瓶，爲了防止磕碰，容器之間還用乾草填裝。
這些較小的陶瓶分爲兩類，用紅色和黑色加以區分，數量上約爲三比一。一些穿上皮革圍裙、戴上皮革手套的火矮人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這些陶瓶裡的溶液倒入推車上面的陶土大缸之中。
經過混合，溶液馬上放出熱量，陶土大缸上面冒出了一些蒸汽。火矮人族長親自檢查了一下，看到混合溶液的顏色變爲黃色，就立刻向大維術爾舉手示意。
這些過程說起來複雜，可是由於“十字鎬”部隊的工程兵操作有條不紊，其實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當火矮人族長推着兩口熱氣騰騰的陶土大缸以及連帶着的一些噴嘴、導管零件走入“天無盡藏”的大門，元老院議長脖頸間噴薄而出的血液尚未來得及凝成血痂。
“磨刀不誤砍柴工。這是古老的東方諺語。”大維術爾一邊指導着火矮人們的工作，一邊頭也不回地對銀武士說道，“總大將還留在這裡，想必是有什麼話想說。”
對方沉吟了片刻，還是決定如實說道：“睿智如您，我的確有個提議。不知可否……”
“但說無妨，火矮人的嘴巴和青銅身軀一樣，牢固可靠。”
“我準備代表倭桑和美帝奇締結盟約，但首先需要一份經過潤色的戰報……”
“戰場上解決不了的爭議，談判桌上也不可能解決。我的意思是你們倭桑人是侵略者，同時也是失敗者。締結盟約沒有問題，但請您牢記，國弱則選擇的權利。”
銀武士握着蜻蜓切，極力剋制自己的心情。
他盤算了一下——若是自己出其不意，揮刀砍去有多大機率能夠得手——不過在理智給出了“不可能”三個字作爲結論後，他還是鬆開了已經被攥出指印的刀柄。
“既然如此，那就換個前提。東方縛魂之塔中的收穫基本已經被法師們完全解析出來，我們想要用這些資料換取一次協助——”
聽着總大將的陳述，大維術爾明白了倭桑人執意發動戰爭的原因。同時他也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形容執掌這個帝國的商業貴族。
“理想主義者”？
“激進主義者”？
“投機主義者”？
或許兼而有之。
他們竟然自負到敢和魔鬼做交易！
原來在灰燼世界規模最大的商業中心——“直江津人才市場”的奴隸貿易中，居然有巴託九獄的暗中支持，其中甚至還涉及“對賭協議”。
誠然，對於奴隸貿易來說，引入“巴託風投”的確是大有裨益。藉助巴特祖一族遍佈多元宇宙各處的渠道，支撐起倭桑帝國的奴隸生意可以觸及到更多的異域。這無疑有助於他們實現成爲萬界奴隸主的“偉大抱負”。
可是凡事都有兩面。和“與魔鬼做交易”相比，“與虎謀皮”簡直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倭桑元老院爲了讓“直江津人才市場”得到魔鬼們的支持，除了授權魔鬼商人在倭桑經營一種聽起來就很詭異的“劈兔皮”生意之外，其它諸如業績對賭、股轉債之類的協議內容，他們答應了個遍。
在美帝奇曾經有商賈做過類似的事情，爲擴大自己的生意規模而找了一些有錢的部落民做股東，結果沒過多久，其店鋪門口就堵滿了聲稱那是自家生意的野蠻人。
不過現在倭桑人面對的可不是“門口的野蠻人”這種小麻煩，他們要面對的是“門口的大魔鬼”。
那些元老院貴族議員們的“貨通萬界”的計劃是何其龐大，稍有不察就會有翻船的危險，而這些風險其實早已落入了魔鬼們的擘畫。
“按照和下層界魔鬼投資商們擬定的契約，直江津的生意必須有每年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規模增上。而爲這種增長所付出的努力，倭桑帝國已經堅持了一百三十年。對美帝奇的戰爭接連失利，已經影響了這門生意，所以我希望……”
總大將的話語被傾聽者打斷，一直用溫文爾雅地熟練說着倭桑語的大維術爾，改用生硬地語氣說道：
“希望有的時候只是對現實的過度否定，所謂的協助，如果是讓我幫倭桑的元老院向那些魔鬼們賴掉這麼一大筆債務，那麼很抱歉，我……”
這次輪到大維術爾的話語被對方截斷。
“不，我們不想賴賬。我們需要的是北塔舒瑞克縛魂法師的一些合成獸製作方法——請您先不要否定，倭桑精銳忍士在獲取情報的能力方面並不弱於美帝奇的聞風者。
可能您已經知道，我們的飛空艇上搭載有鏢蝠等合成戰獸。這是從東方那座縛魂之塔中獲取的技術，可是東塔之主和北塔之主在合成獸一途的造詣真的不可同日耳語。
我們的情報網已經獲取了在美帝奇爆發的那兩場騷亂，熾影獸和鯊蜥獸，我們需要這種具有極好賣相的產品。如果能向異域傾銷這些生物兵器，倭桑的危機就能得到解決。
而且根據我們從東塔解析出的訊息來看，對於縛魂法師來說，合成獸並非是最終追求。製造出這種具有高度智慧的怪物，只是他們的研究過程。”
趨於崩潰的談判，被總大將的這番話語所挽救——雖然大維術爾甚至都不需要施展“偵測謊言”都能知道這個傢伙有所隱瞞。
但是正如其所說，合成獸的製造技術並非“核心科技”。對於縛魂法師來說，這種技術屬於可以交易的範疇。於是談話進入了友好的“商業互吹”階段。
直到，
“天無盡藏”的大門前竄出了汩汩水流，這“水流”的顏色呈血紅色，流入了火矮人們用剖開的圓柱形陶管制作成的溝渠之中。順着溝渠，“水流”灌入了地面坍塌形成的大坑。
火矮人族長拉着陶罐車跑了出來，推着早有族人爲其準備好了另一輛灌裝好的陶罐車，飛也似地再度返回了“天無盡藏”之中。
在“十字鎬”部隊的不懈努力下，那些由鍊金溶液形成的水流一刻不停地從“天無盡藏”中涌出。
被火矮人們挖通的大坑之中敷設有陶瓷製造的管道，鍊金溶液順着這些管道一直流到了城外“排污渠清理所”剛剛建好的“污水處理池”裡。
守在污水處理池旁邊的聞風統領用玻璃杯舀出半杯血紅色的“污水”，又變戲法似地掏出另一根玻璃管，將裡面的鍊金溶液混入了玻璃杯中。
看着手中玻璃杯底沉澱的金色粉末，又看了看不遠處入水口不斷噴涌而出的血紅色水流。他想到之前在公證所和問注所工作人員都送上的那句祝福——“生意興隆，日進斗金”。
“天無盡藏”的大門之前，總大將打量着不停流出來的鍊金溶液，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和倭桑帝國做交易之前，我收取的定金。”大維術爾回答道，他已經決定和倭桑人做一筆與合成獸有關的交易。
對於東塔之主的研究他的確十分好奇——在被他用“強效指使術”控制住的那名議員家裡，大維術爾親眼看到了從古代生物化石裡提取生命遺傳物質的新穎技藝。
而眼前這個聯通着“天無盡藏”空間的法術造物，再次證明了能夠成爲一名執掌四方之塔的法師，東塔之主肯定有其過人之處。
大維術爾推斷，和舒瑞克喜歡自由創造全新的合成獸相比，那位死去的東塔之主可能更傾向於復原遠古的生物。
作爲一名縛魂法師，東塔之主應該是期望復原一部分灰燼世界尚未發生災變之前的複雜生態體系，並且以此尋找平衡肉體與靈魂之間紊亂辦法的契機。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其研究出來的一些內容可能對於大維術爾自己的計劃會有很大幫助。
他之前親自去過東塔遺蹟，被倭桑人佔據之後那裡被搜刮的相當徹底，已經看不出丁點線索。那麼對大維術爾來說，此時這筆交易絕對是獲取東塔之主知識的極佳機會。
在敲定了所有細節之後，一紙法術契約在二人之間締結完成。
隨着最後一滴鍊金溶液從“天無盡藏”之中涌出，火矮人們緊張而又有序地收拾起了各種裝備設施。
“排污渠清理所”中，聞風統領則緊閉起經營地的大門，讓值日宗將帶領這裡所有聞風者披堅執銳，死死守在污水處理池旁。
大維術爾和聞風統領分別撕開了一張法術卷軸，“定向傳送”法術瞬間發動。爲了不出意外，聞風統領一次性拿出了數百顆最大容量的黑曜石法珠爲卷軸供能。
隨着傳送法術生效，兩撥人就像化作微風似的，從倭桑這片土地上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