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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未知的室內,那扇分隔一切的房門被緩緩打開了。
即便兩人早已習慣了走廊的明暗,可門縫間透過的光芒還是有些刺眼。
其中先行走進的瑟維斯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包裝袋,爲身後的琳讓出了一條路。
斂起的窗簾旁,滿是暖意的陽光從落地窗外灑落,無聲地照亮了鋪有幾片軟墊的地板。
地毯,茶几和沙發。
這樣簡單的佈設沒有佔去多少空間,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和先前所見的光景一樣,它們平淡地擺放在室內,融入了四周溫馨的氛圍。
看不到其他的身影。
環視着單色的壁紙,穿着拖鞋的兩人踏過了門前。
遠處臨靠在窗邊的牀很是樸素。
並非是病牀,而是一張鋪有厚墊的單人牀,稍寬的牀面上,被單的部分被整理的井井有條。
上面是空的。
輕緩的腳步繼續前進着,視線中有幾條安靜的魚正在浮蕩的氣泡間遊動,那片粼粼的波紋越過了長桌,被投射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整個室內最爲顯眼的物件,水族箱。
靜謐的祥和裡,沒入水中的彩鱗泛起淡光,隱約映照着朦朧。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最終,保持靜默的兩人將尋找的目光停留在了落地窗邊的角落。
……
是卡米拉。
她穿着不合身的病號服,蜷縮成了一團。
因爲沒有得到應該的護理,已經變得毫無光澤的短髮搭散着,垂在她留有暗痕的眼邊,與那近似無神的瞳孔相稱,顯出了一副缺乏生機的樣子。
“卡米拉……姐姐……”
琳的聲音沉入了房間的寂靜中。
沒有理會在不遠處停下的兩人,緘默的卡米拉依然緊抱着雙腿,將找尋不到焦點的目光落在地板。
或許,對於她來說。
她知道,艾麗卡,那個同她朝夕相處的少女已經不在了。
記憶最後結束的夜晚,她被留在了那片星海下,並且永遠沉睡在了那裡。
儘管不想相信,但絕望的現實只給了她唯一的選擇。
“……卡米拉,我從附近的商店買了一些麪包和餅乾,現在是中午,要吃一點嗎。”
鼓起勇氣的試探沒有得到迴應,看着對方無動於衷的視線,猶豫的瑟維斯回身挪出了幾步。
“我先去幫你拿。”
不知是在憂慮什麼,從青年的背影轉回目光的琳默默低下了頭。
就這樣聽着不遠處變化的腳步聲,有些欲言又止的,她將收在一起的雙手捏住了衣邊。
“對不起,卡米拉姐姐……都怪我……”
時斷時續的話語裡,青色的瞳孔落的更低了。
“都是因爲我……艾麗卡姐姐纔會……”
“……”
“我……”
輕弱的道歉喚起了卡米拉的思考。
久違擡動着目光,她略顯遲緩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不怪你。”
大概是缺乏了飲水的滋潤,許久未聞的嗓音很是沙啞。
“卡米拉姐姐……”
只說完這句話的卡米拉再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片刻之後,提回包裝袋的瑟維斯停在了琳的身前。
“卡米拉,我拿來了……先吃一點吧。”
對方沒有去接他遞來的麪包。
“……餅乾也有。”
氣氛僵滯了。
面前的卡米拉似乎又回到了一開始的狀態,只是呆呆地注視着眼前的地板。
“吃一點吧,卡米拉姐姐,不然會把身體餓壞的……”
“……”
“拜託了……”
聽到琳近乎祈求的語氣,眨了幾次眼的卡米拉撫擦着自己的手臂,然後輕緩地嘆出了一口氣。
她還是沒有說出什麼。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艾麗卡。”
看着卡米拉憂鬱的神情,後退幾步的瑟維斯放下了手中的餅乾與麪包。
“我來的太晚了,要是能再早一點的話……”
“……你們知道嗎。”
努力平復嗓音的卡米拉打斷了他的話,自顧自地看向了落在窗邊的陽光。
“九年前那場災難發生的時候,我失去了媽媽……”
低緩的語氣中,有一種莫名的蒼白無力。
此時聽到這裡的兩人像是讀懂了什麼,於是一言不發地,他們都佇立在原地,靜靜傾聽起了卡米拉的聲音。
“就在她丟下我的那天,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一直一直在哭……”
“但爸爸安慰我,說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
“我一直都很相信他……”
回憶的延續與緩和,發呆的卡米拉停頓了很久。
“後來,我們度過了一段必須彼此依靠才能活下去的時光……”
“沒有暖和的房子,沒有熱騰騰的食物,也沒有媽媽睡前講的故事……好像曾經習慣的一切都沒有了,只有爸爸還陪在我的身邊。”
言語中出神的卡米拉在抱起的膝邊靠了一會。
隨後的寧靜,緩慢平復着茫然的思緒與嗓音,她將偏離的視線擡回了窗外。
“我知道他不想失去我,我也很怕再失去他……我們就這樣在一起,每天都做着重複的事。”
“等到終於能夠安定的時候,爲了能夠幫我實現那些希望,他自願成爲了一名時常奔走在前線的戰鬥員。”
“很帥氣,就像是英雄一樣,保護了很多人……”
“我不知道這份責任究竟有多辛苦,只知道那時的我很憧憬,也以爲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卡米拉的聲音漸漸淡了。
“直到那天……”
“爸爸他保護了一切……最終還是沒能保護好自己……”
遙遠天邊的浮雲遮起了陽光,隨着若有若無的話語消散殆盡,抽泣聲在暗淡的室內迴盪了開來。
轉過頭的瑟維斯看向了身旁的琳,那張稚嫩的臉頰上,幾顆如青空般純淨的淚珠正流淌着。
另一邊的卡米拉將失落的視線落低了些。
“我想繼承爸爸的願望,所以我也選擇了去當一名戰鬥員。”
“但那個時候我的年齡太小,還遠遠達不到訓練班的入選標準……於是爲了讓他們相信我能做到,我就只能每天等在門口的附近。”
“那裡也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我都不會離開……如果他們強行把我送走,我就自己再走回去。”
和始終缺失神色的眼瞳不同,卡米拉的語氣變化了一些。
“一開始沒有人理我,我每天都餓着肚子,再加上之後又受了涼,逐漸變得用不上力氣,就經常會昏倒在路邊……”
“本想着能靠自己和偶爾拿到的食物挺過去,可是時間一長,我發現我有些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維持精神了。”
“總是能看到幻覺,感覺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會醒來的夢……不過相比那些,更多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就是因爲這樣,中間我忘了很多事……雖然記得後來有人想要多分我一點東西吃,但那時的我已經很難吃下了。”
平靜地注視着窗邊的卡米拉繼續發着呆。
微啞的嗓音之外,看到在一旁壓抑淚水的琳在坐下後抱住了雙腿,無法開口安慰的瑟維斯也只能盤坐下了身。
“可能是看到我的身體真的快要撐不住了吧……他們還是選擇破例接收了我,並且還專門照顧了我一段時間……這是我在他們的牀上醒來之後才知道的。”
“從能下牀活動,一直到參與訓練……即使那裡的課程比我想象的要艱難很多,我還是努力着,全部堅持下來了……只是有着身體上的原因,我的分數始終都比別人低很多。”
“說不定也是我太心急了,等到勉強從訓練班畢業,正式加入灰燼的時候,我只有15歲……沒有出色的能力,實戰成績也差,所有人都怕我把任務搞砸……”
本應是遺憾的經歷,卡米拉的神情卻一點一點地轉向了溫和。
跟隨着對方的敘述,瑟維斯能聽得到,身邊琳抽泣的聲音小了些許。
“之後……在一個下着雨的傍晚……”
“我看到了艾麗卡。”
卡米拉並不算連貫地說着,看向某處的瞳孔中有了光澤。
“她正穿着破舊的衣服在街邊躲雨……”
“因爲我剛出完任務,還沒來得及換掉裝甲,她就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後說出了[姐姐好酷]那樣的傻話。”
說到這裡,卡米拉淡淡地笑了。
雖然依舊憔悴,但是她變得很精神,完全不像一開始的時候。
“要吃點東西嗎?……”
察覺了卡米拉的變化,從旁邊移過包裝袋的瑟維斯站起身,將幾張抽紙遞給了想要擦拭眼淚的琳。
“……嗯。”
對面低聲迴應的卡米拉伸手劃過了被瑟維斯放在近處的餅乾與水。
她的動作還是很慢。
“我也是那次才知道的,她和我一樣……她在九年前失去了雙親,被撤退的部隊送進了安全城市的孤兒院。”
“只是她不喜歡那裡的環境,短暫住了2年左右就趁亂跑出來了……之後的話,她就一直在流浪,想盡辦法養活自己……直到遇到我。”
若有所思地,卡米拉用手指輕撫着餅乾的包裝。
“我不想讓她也像我一樣餓肚子,所以就沒有拋下她不管。”
“這樣收留她之後,我不再是一人獨居,生活也算是有了樂趣……當然忙一些也沒關係。”
“每次回到家休息的時候,我們都會坐在一起聊天,我會給她講我以前聽到的故事,她也會和我說以前在外面流浪時發生的事。”
“還有冬天的時候,她很怕冷,所以經常會鑽到我的被子裡……雖然我知道她是裝的,但我還是不會趕走她,因爲她撒嬌的樣子和我小時候很像……”
“……”
“平和的時光總是那麼短……”
獨白的話語有了一瞬的低潮,她的手停下了。
“隨着本部那邊的任務逐漸多了起來,我也沒有辦法經常回家,爲了能和我繼續在一起,她就向我提出了那個請求……想要成爲戰鬥員。”
“真的磨了我很久……”
“不過,最後我還是同意了,大概也是沒辦法吧……和我一樣,她加入了訓練班,一直到畢業加入灰燼……”
“那一年的她,也是15歲。”
散去笑意的卡米拉打開包裝,將一片餅乾放入了口中。
細小的咀嚼聲漫長而令人安心。
“……我真的很想再見她一次。”
末尾的聲音變得有些虛無縹緲。
“一起去百貨商店,買吃不完的零食,買到籃子都裝不下……只是一次也好……”
沉寂的氣氛裡,誰都說不出什麼。
幾道淚痕殘存在琳的臉邊,她的眼眶紅紅的,瞳孔中滿是悲傷。
“……你們走吧。”
只喝下一點水的卡米拉輕輕嘆出了一口氣,疲憊的神色顯露在了她的臉上。
“我都知道了。”
“艾麗卡不會回來了……我已經全都知道了……”
“你們走吧……”
“走吧……”
喃喃的卡米拉閉上了眼睛,她的聲音逐漸減弱,最終變成了像是夢囈般的話語。
……
“琳,走吧……”
“可是,卡米拉姐姐她……”
“多少吃過東西了,應該不會有事。”
視線的結束,看過了一旁沉沉站起的瑟維斯,獨自做了幾次深呼吸,同樣起身的琳挪動着步伐,伸手拿過了牀上的毯子。
在一段悄然折返的路程後,她動作輕緩地擡過手臂,將其搭蓋在了卡米拉的身上。
或許是在迴應她,卡米拉的氣息平穩了下來,像是真正進入了夢鄉,不再被傷痛所困擾。
“卡米拉姐姐……”
無形阻隔的距離,少女澄澈的目光落向了對方輕閉的雙眼。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