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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這裡看得清楚……”
高聳無人的橋路上，小跑着停下的布倫達一路眺望地停在了外側的鐵欄邊。
數處微明的燈光照亮了四周漆黑深暗的裝甲輪廓，後方就是林立的城市，只是相比眼中能見的光芒，那片閃爍在遙遠圍牆與夜空間的彈光則更爲顯眼。
作爲邊境區的最外圍，這裡的建築已經多半與鋼鐵的設施相結合，而在面前遠離城區又並未抵達圍牆的邊界，是一片極爲廣闊的武裝區域，可以看到有數座幾乎抵達大樓高度的，由分層結構龐然組成的巨炮斜架着，正分落成排地在那片尚未啓動的暗淡與沉寂中朝向夜雲遍佈的天空。
它們之間的相隔寬闊到足夠放下更多的自動警戒設施，以及相應預留的機動區域。
“上次來這裡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一旁的腳步漸漸接近，很快，喃喃的佩克與另外的兩人也抵達了布倫達的身邊。
似乎帶着屬於鋼鐵的冰涼溫度，迎面的夜風吹動着少女的長髮，而先前取代寧靜的朦朧鳴響正是來自盡頭被熾色交織染亮的天空。
無數的蟲形黯靈從浮顯的黯巢中脫離飛行，又被下方湛藍間連續轉動的自動炮臺精準地逐一擊落。
幾人遠望的視線中，伴隨着迸濺的紅芒四下零落，明亮的彈線在半空不斷穿掃，直到有數團集聚成羣試圖突破火力網的黯靈被設施的傳感器所捕捉，幾處保持護盾的炮臺陸續將彈藥填裝爲了霰彈與高爆彈，轉而將更加密集的火力傾瀉向了半空。
“布倫達，你愛看煙火表演嗎。”
默默觀望到這裡，已經扶上欄杆的佩克沉聲說着，但他並沒有移開落在火花與餘燼間的目光，就這樣，一旁感到少許驚疑的布倫達轉過了頭。
“嗯？什麼啊，那邊的情況明明很危險，現在怎麼能說這個。”
“是嗎，我看你上來的時候好像還挺積極的。”
“因爲視野很好啊。”
交談的間隙，又有數架輕閃的灰黑戰機從幾人旁側的高空飛過，將微斜的軌跡對準了遠處仍在衝聚的黯靈。
“看起來這種數量的黯靈依靠智防設施和梅卡爾就能解決。”
“應該不止有這些，從具體解析的數據來看，附近黯巢的能量應該還能釋放出更多才對。”
“就是說，他們在等着什麼？”
漫天的火色與熱浪在佩克的余光中接連綻放，這樣看了一會身旁納爾森所浮展的窗口，他將視線挪回了遠處重新在殘火紛落的煙霧中尋找起目標的自動炮臺。
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無數從紫紅的能環中擴張的黯巢瞬間延伸地列展在了圍牆之外的半空。
“來了。”
“是衝鋒隊，數量很多。”
漆暗的巨影逐一墜下，但它們只在黯巢環耀的光芒中顯露了一瞬，隨即就被夜色與高聳的鋼鐵圍牆所遮蔽，失去了能見的痕跡。
“沒想到這種地方也會有它們，真是無處不在。”
“好像幾乎都是破壞者，這次算是大麻煩了。”
夾雜着槍炮音的震響從橋邊的冷風中迴盪，就在數架傾空彈藥的梅卡爾迂迴離去時，圍牆上數塊封閉的裝甲迅速開啓，將送出尚未緊湊的機械主體在沉響中組爲了飛彈發射倉。
所有填充的飛彈盡數解鎖，然而比鎖定系統運行的速度快了一些，數道飛射的能量彈連續命中了外圍阻擋的屏障，又從餘波與破碎的能流間突破炸裂在了緊接彈射而出的飛彈間。
紫紅的熱浪吞沒視線的同時，從中猛然爆發的火流撕裂取代半空的色彩，將一輪熾燃的氣波推向了四周。
這樣劇烈的衝擊毀壞了附近炮塔的護盾，那片灼熱的餘火中，又有數枚能量彈炸燬了邊界的圍牆，共同擊破了一側的炮臺。
“被突破了。”
“要我們過去幫忙了嗎。”
和思考着凝起眉頭的佩克不同，顯出更多急切的布倫達再次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對方與另外相鄰的兩人。
“還不用，後面這些東西不是擺着看的。”
“……嗯？”
兩人話音落下，隨着城區外陣地的光芒相應點亮，其中一處在地面展開的甲板送出了一枚擁有足夠體積的飛彈。
稍後點火的引擎散騰出了洶涌的熾流，受到這份火光的推動，升空的彈身脫離發射基，在半空調整姿態驟然加速飛向了高處的雲空。
幾乎沒有用掉多少時間，被幾人目光跟隨的飛彈消失在了夜色的雲空間，僅存迴音的片刻之後，數枚由母艙解體拋出的散彈墜下彼端的雲層，在遙遠的圍牆之外爆裂騰起了數輪密集的火光。
“好厲害……”
“隊長，能級最高的目標出現了，比較接近但是沒有達到A+。”
布倫達驚歎的低語裡，始終察看着視窗數值的納爾森看向了已經沉默許久的亞當斯。
遠方划動的彈光稀疏了許多，損毀帶來的混亂仍在持續。
和有所注意的布倫達一樣，保持注視的佩克發覺了有一片移動的陰影從外圍攀上了遍佈熾骸與灰霧的圍牆。
就在那處因爲爆炸而缺失火力的缺口，大量飛行的黯靈俯聚而下，交匯遮擋了那隅巨影的身軀。
赤色間的紫紅光芒閃爍，緩慢移動的過程中，對方的大部分外貌都被纏飛的陰影所取代，只能隱約從兩側看到兩根留下明亮光跡的須肢。
“佩克，那個是……”
“很明顯是[眷光者]，這種對黯靈的吸引力，就算是全被擋住也能猜出來。”
瞥了一眼略帶疑慮的布倫達，後退的佩克收回了搭在圍欄上的手臂。
“這下可真是麻煩了，不早點解決它的話，附近的黯靈只會越來越多，搞不好黯巢能量都會上升，到時候又都是麻煩事……不然讓我稍微幫下忙吧。”
“別亂來佩克，這邊已經超出射程了。”
半途開口的納爾森打斷了他進行的動作，不過稍後確認了先前與對方交談的亞當斯並沒有做出否認，在原地簡單思考了一會，他還是向前擡起手，將收並的手指對準了遙遠的圍牆。
“確實是太遠了，不過問題不算大，只要它暫時別跑，我仔細瞄準一會應該差不多。”
一邊說着，藉助指間確認距離與角度的佩克閉起了一隻眼睛。
相錯於幾人的視線，那片陰影中明閃的紫芒放慢着速度漸漸停在了原地，不知爲何，它並沒有急於前進，反而開始張望起了什麼。
這樣的行爲無法看出具體的目的，而在黑紅交錯的四周，除了反覆干擾和攻擊着剩餘炮塔的黯靈，其他層層飛動的蟲羣都緊湊地貼向了光源的附近。
浮蕩的火花與餘燼在半空飄散，在那之後結束了靜默的滯留，被嚴密保護的巨影開始退向了後方。
“佩克快看，它們好像退回去了。”
“……嘖，我都算得差不多了，搞什麼。”
聽到了身旁布倫達的聲音，透出不滿的佩克放下了手臂，雖然對於對方撤退的可能存疑，但那隅後退的巨影確實與一同跟行的黯靈隱沒在了圍牆的邊界。
殘光淡去，半空浮留的黯巢逐一散解，僅存能見的黯靈也都在退隱與損落中消失殆盡。
連同周邊殘存的溫熱，相隔遙遠的夜風吹盡了來自裝甲熔燬處的餘煙，本應得到更多觀察視野的途中，幾列泛紅的警報窗口分別浮展在了幾人身邊的半空。
這份暫時安寧卻開始透出某種無聲危險的氛圍裡，幾人的目光先後落下。
“一級警戒的撤離指令……”
最先開口的是想到什麼的納爾森。
“什麼，這次又是有什麼情況了，怎麼這邊的防禦還沒被突破就直接跳到撤離了，難道整座城市都不要了嗎。”
一旁遲疑的視線轉動，包括沉默的布倫達與等待的亞當斯在內，等到察覺異樣的幾人再擡頭望向變化的夜空時，高處的雲層已經縹緲地透出了微微盪漾的真紅淡光。
“隊長，現在要怎麼處理。”
“按照指令，撤退到附近的停靠區。”
沒有太多的話語，緊凝眉頭的亞當斯放下了環抱的手臂。
2
艙邊的腳步與機鳴沉響未停，帶着些許來自頂邊的光亮，桌面杯中的水在沉默中平緩了下來。
一旁同樣無色的透明倒映不出幾人的輪廓，這層由裝甲屏幕所構顯的窗口之外，入夜已久的天空中正此起彼伏地滲動着可以照亮無數陰雲的紅芒。
“埃利諾，這是什麼……”.
琳放低又有些顯得不安的聲音中，已經與座位上的哈伯德大致觀察過天邊的埃利諾擡手將收並的指側靠上了鼻樑。
“是某種黯能量的光。”
“果然你也是這麼感覺的。”
聽到這裡的哈伯德神情緊凝地跟上了兩人的對話。
“由黯能量以特殊方式流動引起的大範圍發光現象，具有對電磁信號的強幹擾性，按照我的猜測，這些能量應該和這次出現的黯塵之主有關係……不過不管從哪方面來說，紅色的光好像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馬上就要起飛了，檢查好自己的隨身物品。”
低沉的話音未落，隨着踏過鋼鐵的腳步聲接近，熟悉的女聲引回了遠望幾人的注意。
於是將自己滿是肅沉的神色稍微放緩了一些，其中調整表情的哈伯德儘量平靜地轉頭看向了緩步走至一旁的戰鬥員少女。
“我們首先會從未來離開，不過這一次的撤離沒有固定目標，所以時間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就和我說，我會幫你們拿過來，記得不要隨便離開座位。”
“本來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提的……但是梅莉，你這些話有點像以前的一個職業。”
兩人的視線稍後相對，沒有立刻迴應的少女停下了想要離開的步伐，隨之而來的一陣沉默裡，依舊將她臉龐遮擋的面甲散發着幽綠的光芒，不過很快，她像是微笑般地輕呼出了一口氣。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也可以說是吧。”
“梅莉姐姐，你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嗎。”
確認了不遠的兩人沒有再說出什麼，後續開口的琳試探地看向了對方面甲間的光芒。
緊接着，從低處擡起視線的梅莉在琳之後瞥了一眼窗外。
“這個我們是沒辦法完全知道的，塞西爾，一般都是那些負責指揮的人處理，現在我們只要按步進行撤離就可以了。”
始終不顯精神的話語似乎溫和了一些，說完，她順勢擡動着身後低垂的長尾轉過了身。
“好了，哈伯德會陪你們的。”
“那你呢。”
正如她的話中所提，一旁的青年叫住了她，和先前一樣，她動作平緩地回身看向了桌邊的對方。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不過你知道我不會聊天。”
“不是指那個……我是說，一會你要做什麼。”
思緒被打亂的哈伯德勉強笑了笑。
“做一些護送應該做的事。”
“好像是問了廢話……”
“你想讓我吃剛剛的糖？”
簡單的對話間，語氣早已恢復往常的梅莉安靜地注視起了稍顯遲疑的哈伯德。
“我不會浪費的。”
最後相視的結束，愈加低緩的話語淡入了輕響持續的半空，不知不覺的，轉身邁起腳步的梅莉隱約嘆出了一口氣。
“等等。”
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了，這一次，依然選擇停下的少女靜默着，沒有再轉過身。
“怎麼了嗎，梅莉。”
“……沒什麼，稍微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
與一旁的兩人共同看着對方微亮的背影，察覺到什麼的哈伯德繼續問着，略微皺緊了眉頭。
“只是感覺有點習慣待在這裡了，還有一些認識的人……不知道這次走了還能不能回來。”
“這一點所有人應該都差不多吧。”
短暫停頓了一會，哈伯德將神情平復了一些。
“畢竟誰都想不到會這麼快到放棄城市這一步，不管有沒有轉移自己常用的東西，只要徹底離開，對於一直在這裡工作生活的人來說，場景的習慣還是很難改的。”
不變的燈光之間，轉頭向着夜紅紛染的窗外遠遠望過了幾眼，又瞥過桌邊兩人的哈伯德將目光落回了近處同樣凝視着某處的梅莉，那條不時垂動的長尾偶爾能映出模糊而昏沉的光芒。
“那麼如果能回來呢。”
“……大概還是像平常一樣吧，我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
少女的聲音很是平淡。
“那要是真的回不來了呢。”
“那樣的話……”
一點一點，低緩的話音與思緒默默延伸。
只是比她的思考快了一些，跟隨着遠處沉響中登上踏板的幾人，一架由藍芒推動的無人機放緩着速度一路飛過機艙，逐漸平穩地傾移貼向了內壁預留的存置位。
相鄰的位置就是另一架尚未啓動的無人機，這樣開始收展組合的設施結構很快收嵌了漆黑的裝甲機身，直到所有運行的光芒暗去，兩架休待的無人機最終成爲了並排的沉寂。
“到時候再說吧，我們該走了。”
腳步與運行的餘音裡，稍晚回頭看了一眼對方，許久未言的梅莉重擡着長尾邁起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