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陰沉的天氣持續了很久，殘留在雲層縫隙間的淡光暗了下去。
伴隨着入夜的氣溫驟降，無暇的雪花悄然凝結，如同絨毛般細密的飄絮從漫長的天空中灑落，只用了少許時間就覆蓋了街道的地面。
連同路邊由積水匯聚的水潭，它們被突如其來的低溫凍成了冰晶，與滿目的素白融爲了一體。
“好冷啊……”
落下的短靴在平整的雪地中留下了不大的腳印。
向着聲音所在的方向，同行走在稍前位置的埃利諾轉過頭，看向了正拉扯着自己圍巾的琳。
和身邊靜謐的光景一樣，她的長髮上掛綴了點點的霜花。
爲了適應氣候的變化，他們已經在早一些的時候換掉了研究服，改爲了更加保暖的衣裝。
其中埃利諾穿的是一件稍顯普通的分層厚外套，而一旁的琳則換上了一件深色的短風衣。
雖然上衣的佈扣被她扣得很端正，但是對於服裝微敞的下襬來說，這並沒有將她短褲下的雙腿遮蓋多少，好在除了那層灰白的保暖襪，原本保留下的護膝與短靴也可以很好地抵禦風寒。
說不定，這會是他們今後外出時經常用到的服裝。
“埃利諾，你不冷嗎？”
“還可以。”
保持目光的埃利諾微微揚了揚嘴角。
“嗯……”
“傷口還痛嗎？”
街道的路燈在深邃的雪空下佇立着，高處投下的光芒中，飄過的雪片染上了充滿暖意的顏色。
“沒事的，早就不疼了，只要埃利諾你沒事就好。”
迴應着眼前的視線，琳自信地露出了笑容。
無人的街邊燈光稀疏，籠罩在四周的氛圍比以往更加安寧，她看着埃利諾的臉，對方也在看着她。
“嗯，多虧你了。”
就這樣，兩人的視線又一次地轉向了前方。
對於埃利諾來說，只要能看到身旁的少女開心就好，他不想辜負這份心意。
一陣微小的械音與壓過雪面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就在相隔不遠的低矮雪堆旁，有一臺特殊型號的清掃機器人通過履帶推動着雪地鏟，將地磚上留下的積雪移動到了附近。
“埃利諾，它在幹什麼。”
“清雪。”
“纔剛剛下，這麼快就要清嗎？”
對話與注視的途中，感知到有物體接近的黑色機器人轉動着發散出藍光的觀察口，緩緩在兩人的側面停了下來，走過的琳依然看着它的動作，直到與步伐變化的視角到達了極限。
“清理的時間只能代表效率，如果條件允許，當然可以儘量早一點，如果是像隱城一樣沒有太多的資源分配，那就可以稍微晚一點，至少，這些早晚都是要清理的。”
“可就算多留幾天也沒什麼關係吧，反正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對於現在的大部分車輛確實影響不大，但不管是今天被凍起來的積水，還是之後可能結出的冰層，對於路過的行人都是一種隱患。”
語氣平靜地說着，略微低頭的埃利諾看向了轉來目光的琳。
“比如，平地摔。”
“……我纔沒有平地摔。”
“我可沒說過是你平地摔。”
埃利諾平淡地笑了笑，走在一旁的琳即使惱怒也毫無辦法。
2
茫茫雪夜。
漫步的兩人繼續走着，這樣從已經被習慣的冷清中又經過了幾條無人的街道，他們來到了一家便利店的門前。
久違的燈光從櫥窗中透出，這大概是附近唯一開業的店鋪，不難猜測，可能是先前的事件引起了恐慌，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選擇留守在街道或門市。
“有了！”
“當心點。”
在埃利諾的注視下，一路小步跑近的琳擡起手臂，先行拉開了面前緊閉的店門。
“有人嗎？”
依扶着微涼的門邊，她迫不及待地將尋找的目光落入了室內。
或許是正專注地看着桌面的設備，留在前臺的男人似乎嚇了一跳，好在少女的身影及時隨着聲音顯現，這才讓他勉強緩過了神。
“……歡迎光臨，想買什麼？”
“我們先看一下。”
代替琳進行迴應的是埃利諾。
在將兩人身旁的店門關閉後，爲了儘量不把水漬留在地磚，他們提前將鞋子上的雪塊踏落在了門口的清污墊上。
“好，隨便看……”
“那我先去啦。”
簡單掃過了室內的佈局，擡回目光的琳挪出了幾步。
“嗯，去吧，我在這邊等你。”
目送之餘，不遠處揮手的琳轉過身，新奇地走入了貨架間，只留下了埃利諾一人獨自站在前臺的桌旁等待。
“……外面怎麼樣了？”
短暫的無聲沒有持續多久，先行發話的，是坐在臺後的那位男人，他刻意地把聲音放低了。
“你是說哪方面。”
“就是關於今天蒼楓區那邊開戰的事情……我聽說啊，這次的災難特別嚴重，死了非常多的人，那些沒消滅乾淨的怪物都跑到城市裡面藏起來了，你不知道嗎？”
“誰和你說的？”
“是我的一個朋友，這邊都傳遍了，他家住的那片地方直接就被隔離了，想回都回不去，肯定是灰燼想要把風頭壓下去。”
“……”
“之前也是……唉，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弄那些沒用的，光是隔離和隱瞞怎麼可能解決問題……”
面露憂慮的男人一邊說着，一邊不時通過模糊的玻璃，看幾眼門外的景象。
“現在這種情況，再晚點說不定它們就會出來了，你趕快帶着女兒回家吧，我也要早點關門……”
包裝的觸音在室內窸窣作響，看着想要勸告的男人，皺起眉頭的埃利諾同樣深緩地嘆出了一口氣，沒有做出什麼反駁。
“埃利諾！買這些怎麼樣？”
琳的聲音打破了臺邊無言的氣氛。
兩人落過的目光中，零散的袋裝食物被她抱在懷裡，從數量上來看，足夠裝滿一個便利袋。
“可以。”
“這孩子還挺可愛的……”
這一次更加細緻的觀察填補了先前沒來得及留下的印象，看到少女輕鬆歡快的神情，儘量舒緩神色的男人露出了些許笑意。
“不過不能直接叫你爸爸的名字，這樣沒禮貌，知道嗎？”
“什麼？”
走近將包裝放在臺子上的琳有些奇怪，她眨了眨透出疑惑的雙眼，又仔細地看向了語氣嚴肅的男人。
“啊……她不是我女兒。”
“……對，我們不是父女。”
反應過來的琳附和着埃利諾的話，把幾份邊緣的零食又往裡側推了推。
“呃，不好意思，那你們是？”
“我們嗎？”
“對。”
掃錄商品信息的同時，各色的包裝紛紛落進了張開的袋口。
這樣迎着對方的視線，神情認真的琳思考了幾秒，最後，她得到了完美的答案。
“是搭檔！”
3
嗒—嗒—
窗外的冰雪與夜輝交融着，照亮了樓梯間的臺階。
透出單調的步伐中，走過緩臺的赫蒂掃了一眼上方的光景，轉而看向了身後。
“指揮官，這層就是了。”
話語的盡頭，從燈光下走過的男人正是身着便裝大衣的布魯斯特。
他刻意戴了一頂帽子，爲了保暖，或是隱藏身份。
眼下的整棟公寓都是空的，先前居住的民衆早已被安置到了臨時居所，外部也設立了封鎖區，除了他們，不會有其他人到達這裡。
又是一段階梯，向上的路途結束了。
感應到來客的燈帶盡數亮起，用柔和的暖光驅散了黑暗。
碩大的長廊邊設有軟墊長椅，以及暫停運作的電梯，兩人只是沉默地走着，聽着腳步的迴響，略過一間又一間的分隔。
最終，他們到達了一處設立了警戒範圍的門戶前。
“這裡就是伊迪絲的住處。”
“嗯。”
示意着緩步跟行的布魯斯特，走在前方的赫蒂打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在那之後的房間中沒有燈光，只有窗外灑進的夜色，一股寒意席捲而來，吹動了她的披肩。
“窗戶怎麼開了……我記得我明明關掉了。”
由於降雪的原因，室內已經覆蓋了不少雪層。
也正是因爲如此，本應溫暖的家中，此時反而要比走廊的氣溫還低上許多。
“這樣的話……”
看着面露不甘的赫蒂，隨後走進的布魯斯特搖了搖頭。
“先調查剩下的線索吧。”
沉緩的話語落下，很快，重起腳步的兩人在客廳中分開了。
默默嘆息的赫蒂先行走近了窗邊，她用能力清開積雪，接着關閉了那扇結霜的窗扉。
也許是之前的集合太過匆忙，沒有認真檢查造成的。
獨自沉思了一會，赫蒂回過身，將四下搜索的視線落向了電視櫃上的相框。
被裝點在裡面的，是一張不算多見的實體相片。
木質的寬框底部覆蓋了一層雪，那片素潔的白延伸着，一直觸碰到了佈滿冷意的玻璃窗口。
（這是……）
想要查看的赫蒂走上前，同時處理了鄰近的積雪。
（合影照……）
她小心地拿起了框體。
外部的結構是新的，裡面的相片上是數排參與的男女，他們身着病號服，或是醫護裝，神情有喜有悲。
其中也有穿着斗篷外套的伊迪絲。
她的額頭上纏着繃帶，站在最前方兩人的中間，還要偏後的位置。
（伊絲佩克特……）
（最近的照片？）
相框的背後標註着日期。
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凝視着相片的細節，赫蒂收回了探找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