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顧銘繼續鬱郁不振。但所幸時間本就是一劑良藥,雖說做不到藥到病除,但卻可以讓記憶漸漸地隱藏起來。生活上,或者工作上的瑣事讓腦皮層自動淡忘某些煩憂。
就這樣平淡地過了一段日子,中間大概有一兩個月吧,一兩個月足夠讓人忘記一些事情,如果是久未碰觸過的東西。當然也包括人。
就在顧銘本已將其淡忘,讓那段記憶埋葬在大海深處時。可命運就是這麼愛捉弄人,在你本已打算認真生活起來時,它又給你來了個猝不及防。
還是雨天,依舊是雨天,還是那片陰鬱的天空。整座城市彷彿都倒映在水光之中,行人的倒影,汽車的倒影,大廈的倒影,霓虹的倒影。這彷彿就是座雨城。
顧銘隻身行走在這片雨都之中,偌大的空曠之城,雖然人滿爲患,然而他只覺得自己是一個孤獨的虛影。
顧銘獨自站在天橋上,撐着傘,看着這橋下的人來人往,一股淡淡的憂愁在心中徘徊不去,就像這暗沉的天空一樣。
穿着皮鞋的上班族打着傘踏過雨水,提着購物袋的時尚女性小跑着找尋避雨處,揹着黑色雙肩包的業務員不顧雨滴徒步行進着。還有騎着電動車穿着雨衣的中年大叔們橫穿馬路。
然而顧銘卻在橋上看見了那個人。她,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她,顧銘至今還不知曉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又或者說什麼鬼。暫且不管這些,就算她是個幽靈,顧銘此刻也迫不及待想去見見,這次他一定不能再讓她逃之夭夭。他一定要親手捉住她的手,然後問個清楚。即便冒昧,即便粗野,他也不管這些了。
她打着一把粉紅色的雨傘,今天則穿着一身裙子,黑色的連衣裙,腳蹬一雙黑色高跟鞋。和那晚的風格有些不同,但氣質卻是大抵相似的。雖然從遠處看不清她的臉龐,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不用看也能感受得到,那股冷傲的眼神。
眼看對方就要轉進一個街角,顧銘連傘也顧不及了,棄傘而行。顧銘倉促地下着臺階,然後亡命般奔向前方那個街角處。
及至來到那塊街角,而她已然消失在雨中。顧銘四處望着,目光極力地搜尋着。
然而她再次這樣消失於無蹤。就像潛藏在都市一角的鬼魅似的,能夠隨處躲藏,消失於無形。
顧銘頹然地耷下腦袋,任由雨水打在頭上,打在肩上,淋溼頭髮,打溼衣服。
顧銘此刻只想仰天咆哮一下,這可惡的老天,賊老天,不帶這樣戲弄的!
就在顧銘準備退散之時,他卻再次被老天無情捉弄了一番,因爲他在不遠處的一家音像店裡窺見了她的身影。
原來她並沒有走。
顧銘的眼神重新煥發神采,他隨即快步走了過去。
“太平洋音像店”。
普普通通的門牌,除了字體大點以外,看上去和別的店沒有什麼區別。但是這太平洋三個字卻瞬間將人的思緒帶到了海上,彷彿這老舊的音像店就是開在大洋彼岸之感。
不得不說這店名取得的確有點兒意思。
進入店內,霎時便感覺出一股懷舊的味道,只見店內琳琅滿目的擺着種類繁多的唱片、CD、還有影碟。方纔從外面看上去,這店好像並不大,但此刻進來,卻發現小小的店內是個向內擴散的空間,只見店內很深,從店門口往裡面望,彷彿望不穿的秘密甬道。
整個店內都散發着一種獨特的味道,彷彿穿越了時空,置身於另一個空間。這裡面像是與世隔絕似的,就連帶裡面的人也都感覺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了。
太平洋音像店裡此刻正播放着一首懷舊力十足的歌曲,叫做《冷雨夜》,這是首顧銘再熟悉不過的歌曲,是早就逝去的歌手黃家駒唱的,應該算是首衆人皆知的歌曲吧。特別是那個年代的人聽來最爲有感覺。
沉重有力的聲音穿透着整個音像店內,配着外面那連綿的陰雨,氣氛再合適不過。
音像店內的架子上、檯面上,鋪滿了各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有些唱片的名字,甚至歌手,是顧銘見都沒見過,聞所未聞的。估計是一些不爲人所知的原創歌手、地下歌手什麼的吧,總之就不用擔心銷量如何了。
太平洋音像店的老闆,姑且將坐在櫃檯陰暗處的頹廢大叔認作是老闆吧,由於櫃檯很高,整個店內都很陰暗,老闆留着一頭長髮,嘴裡叼着一根菸,但卻沒點着。老闆年輕時估計就是像許多那個時代的前衛青年一樣,有着那股遺留下來的反叛頹廢氣息。而老闆卻是一個一直未被同化的獨特個體吧。
顧銘從一進入店裡便搜尋着那個人的影子,然而那個身影卻並沒有出現在顧銘的眼瞳當中。
估摸是被架子擋住了,迂迴到裡面去了。
顧銘繼而裝作來店的看客,開始漫不經心地盯着唱片看,時而拿手拾起一張唱片翻過來正過去的看看,而同時,他的腳步卻慢慢向裡行進着。
越是向裡走去,他越是能感覺到不一樣的氣息,還是那股久違了的令人心悸又興奮的感覺。顧銘的心跳又開始了,整顆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個不止,而且呼吸也隨之而變得急促起來。
又來了。
一股不安的徵兆。
但顧銘這次決意要把握住機會,不能再讓她溜走了。
顧銘假裝淡定,開始在後面那幾排架子間尋找。最後終於在第一排架子中間看見了那個身影。
她一身薄紗黑裙,烏黑的長髮垂在肩上。雖然只看到她的背影,但顧銘卻覺得心沒來由的突然就靜了,他也說不上爲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幸福愉悅感,彷彿是一種原始的初動。
她在一張唱片處停住了腳步,只見她輕輕拾起了一張藍色唱片,隨手看着那上面的字。
顧銘又走近了兩步,他決定開口搭訕。
然而她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只見她早已將唱片放回了原處,她的身影正飛速離開店內。
顧銘追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