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裡給新兵分配的房間說起來不過是一排簡陋的小土屋,每間都不大,裡設一張石磚壘的牀和木頭桌子,其餘什麼都沒有,我和淵只好把隨身帶的包袱堆在了牀底。
歇息片刻已近黃昏,淵便要拉我去湖邊洗澡,我嚇得連連推辭,“這個……就算了吧……我現在不想去……”
淵滿臉不解,“爲何?月兄弟,我見你勞累一天,還是清洗一下的好。”
我面有難色,支支吾吾地拒絕道,“我覺得吧……湖水太冷了,還是你先去洗,我晚點再去……呵呵呵……”
淵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幽幽道,“晚點洗不是更冷麼?”
我的表情立時僵住,“呵呵呵……我不太習慣和別人一起洗,你先去吧……”
淵這才笑了起來,“大家以後共同生活,每天都要操練,上了戰場就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何必過於在意呢,都是男人也沒什麼不習慣的,還是一起吧。”說完便拉着我要走。
我忙用力往回扯,對他驚道,“不行不行,我不去!”
淵只好站定,對我溫言道,“月兄弟,我知道你可能還不習慣,可是今日你徵兵之時已經引起衆多注意,你年齡小,體型瘦弱,長得又秀氣,免不了被人在私底下議論,要是因爲這點小事就推辭,恐怕日後會生嫌隙啊。”
這點小事?這點小事如果讓我的身份被拆穿可怎麼辦啊!
“我真的很容易被人議論麼?”我有些怯怯地問。
淵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垂眸對我道,“是啊,我被你救回來後一直在昏迷,醒來看到你還以爲是自己弄錯了,俊俏得活生生像個小姑娘呢。”說完又趕緊擡起頭真誠地看着我,“月兄弟,我這樣說,你會不會不高興?”
我又幹笑幾聲,“呵呵呵,不會不會。”
“嗯。”淵點點頭,“所以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吧。”
“咳咳,這個……我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啊,還是不去了。”
“真的麼?”淵伸手去摸我額頭,詢問道,“是怎麼不舒服?”
“就是……就是有些着涼,休息休息就好了。”我繼續胡編亂造。
淵卻正了正神色,“雖然沒有發熱,但還是去請軍醫吧,若是病情加重你會被趕出軍營的,萬一再發展成瘟疫,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頗不在意地嘟噥道,“有必要說得那麼嚴重麼……”
“在軍營裡不可隱瞞病情,保險起見我去幫你請軍醫,這也是對你的身體負責,你先在這裡待着,我馬上就回來。”他轉身就要走。
“喂!你等等!”我忙叫住他,悻悻道,“我沒有生病,你不用去了。”
淵聞言認真地看向我,想了想走到我面前,“月兄弟,你是不是還覺得不習慣?”見我猶豫不決,復而微笑道,“放心吧,大家一起洗澡而已,你不用覺得彆扭。”
於是我極不情願地被他帶到了湖邊,打眼一看幾個男人已脫了衣服,我慌忙背過身去,淵卻對我過激的反應有些疑惑,“月兄弟,你怎麼了?”
我有苦難言,“沒……沒怎麼……”
他盯着我臉上兩抹緋紅,更覺驚奇,“月兄弟,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我……我……呵呵……可能是天氣太熱了吧……”
淵忙道,“哦,那你快隨我下水吧!”
“不不不……不行!我覺得又不是很熱了,你先去吧!”
淵見狀不由地好笑,“月兄弟,你真的不用覺得彆扭。”
不用覺得彆扭?湖裡面都是大男人,要我也脫了衣服
和這些大男人一起洗澡,能不覺得彆扭麼!想到這我就覺得焦灼萬分,又不知道怎麼打發他。
尉遲晟突然遠遠地跑過來,將我擋至身後,我總算鬆了一口氣。
淵見此情形倍感奇怪,疑惑道,“你們這是?”
我靈機一動,悄悄轉過身來,只露出半張臉,躲在尉遲晟身後只敢看淵,趁他還未發話就搶先答道,“噢……我肚子疼,要去下茅廁,你先洗着不用等我啊!”
尉遲晟立刻會意,忙對淵道,“我去照看他,你先洗吧。”
淵見我和尉遲晟跑遠,想挽留又來不及挽留,只得無奈地搖搖頭。
我跑到空無一人的練場方纔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不一會兒尉遲晟也跟上來了。
“你怎麼被他拉到那裡去了?”他急急問我。
“我能怎麼辦!怕生也不行,裝病也不行,要不是你來了,我說要方便估計他也會跟着我到茅廁!”我沒好氣地說。
尉遲晟皺皺眉,“要我看你還是跟我住一起吧,省得這麼多事兒。”
我煩躁地擺擺手,“跟你住一起只會有更多事兒,我本來就和你親近,倘若日後你處處袒護我,免不了要被人說閒話,我現在這副樣子就已經很招閒言碎語了。”
“有我在,我看誰敢說!”
“你就別逞強了……”
“逞強的是你,你跟淵兄弟住一起就沒事兒了?不也弄成了這樣?”
我嘆了口氣,“他就是爲人比較正直,做起事來不會拐彎抹角,想法也比較簡單,沒什麼的,我以後多多注意就是了。”
尉遲晟很是不滿,“你總這麼說,這才第一天呢,我看你以後要怎麼注意。”
我也鬱結,只好不與他爭辯,“好了好了,畢竟纔是第一天,不好太招搖,先走一步是一步吧。”想想又問道,“茅廁在哪裡?我要是想方便可怎麼辦?”
尉遲晟白了我一眼,“從練場出去往左走幾步就是了,茅廁是一間間隔開的,你不用擔心。”
我故作輕鬆地點點頭,對他展顏笑道,“那就好,你也別跟我置氣了,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只是現在情況特殊,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實在不行我就找你啊,剛纔多虧了你呢。”
尉遲晟這才滿意地輕哼一聲,“我去找你你不在,想也知道是被淵拉到湖邊洗澡了。”略頓一頓,他又對我道,“你雖然和他同居一舍,但也要多留個心眼,反正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們住一起。”
我只是笑笑,也不再搭話,尉遲晟又逼近一步,低聲問我,“你剛纔在湖邊,都看見什麼了?”
我聞言大感窘迫,臉又紅了起來,忙道,“什麼都沒看見!”
“少來!快說,到底看見什麼了?”
我微側了身,也不敢去看他,只好懊惱道,“幾個男人的……背……”
“還有呢?”
“胳膊……後腦勺……”我說不下去,有些急得叫道,“沒有了!然後就沒有了!”
尉遲晟眯了眯桃花眼,不相信地問,“真的沒有了?”
我只覺又羞又恥,跺跺腳便慌忙跑開,身後傳來尉遲晟爽朗的笑聲。我卻在心裡暗罵,這個混蛋,竟敢拿我尋歡取樂!以後要是被我抓到把柄,定要他比我今日還難堪!
之後,我又在練場附近轉了一會兒,直到天黑才折返湖邊,此時夜色沉沉,已沒有其他人了。我趕緊脫掉衣服跳入水裡,爭分奪秒地洗起來,生怕突然來人發現我的女兒身。收拾清爽後,沒想到又和尉遲晟在回去的途中狹路相逢。他盯着我溼漉漉的幾縷髮絲,問道
,“你去洗澡了?”
“不然呢?我可不想髒死。”
“你不怕被人偷看?”
“湖邊沒有人,這麼晚了誰來看啊。”
尉遲晟點點頭,“也對,你這小身板也沒什麼好看的。”
我氣得瞪了他一眼,又冷冷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呢?”
尉遲晟聳聳肩,“自然是去洗澡了,我也不想髒死。”
我疑惑道,“那你怎麼捱到現在纔去?”
“剛纔我去的時候你在洗啊……”尉遲晟故作無辜道,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亮晶晶的。
我手抖着指了他,一時說不出來話,“你……”
尉遲晟滿不在乎地笑笑,“放心,你這小身板真沒什麼好看的,我看了一小會兒就走了。”
“尉遲晟!你混蛋!”我忍無可忍地怒吼道,作勢就要打他,他卻一個閃身使了輕功,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留我獨自一人在原地生着悶氣。
折騰一番我終於摸黑回了屋,淵還未睡下,見我回來忙高興地上前。“去哪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說完也注意到了我軟軟耷拉着的髮絲,柔聲問,“洗澡了?”
我默默點頭,他又道,“你突然要去茅廁,我還以爲你真的不舒服了呢。”
“沒事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笑笑,又看向他,“你怎麼沒睡?”
“等你回來啊。”他順口答道,極其自然的樣子。
我有些訝異,“爲何要等我回來?”
“不放心啊。”他面裡含笑,好似有些難爲情,“你好像不太喜歡別人干涉你,我拉你去洗澡你一定很不高興吧?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只是我不太希望聽見別人說你閒話。你遲遲不回來,我怕再惹你生氣,雖然擔心也不敢去找你,想着等等你就回來了,還好你真的回來了。”
我微微動容,淵竟是這樣細心,便淡淡問道,“有誰說我的閒言碎語了麼?”
淵卻抿脣不答話,我想一想也知道是陳望星那小子,其他人與我並無衝突,只有他好似在針對我。
他討厭自己柔弱的樣貌,自然也跟着討厭同樣柔弱的我,或許他還能在我身上找到自信,貶低一下我也是正常的。只是後來他替我解圍,又說了自己的身世,言辭間無不懇切真誠,可見並無惡意。
我對淵笑道,“沒關係的,由他去吧。”
淵的神情也緩和了些,“嗯,明日就要開始操練了,咱們早些休息吧。”
我這才反應過來屋裡只有一張牀,不免暗歎這苦瞞之計真是步步艱辛,好在牀夠大,我率先褪了外衣,鋪在牀的正中間,認真道,“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所以日後以此爲界,晚上歇息時誰都不要逾越,好麼?”
淵愣了一下,便也善解人意地答應了。其實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是爲了隱瞞自己的女兒身,怎會這麼委屈他。
我爬上牀合着單衣躺下,淵便熄了蠟燭,房裡登時一片黑暗。我久久不能入眠,沉寂中只聽得他均勻輕淺的呼吸聲,被子有些薄,身上蓋了半邊到了夜裡竟覺得冷,我忍不住伸手去搓自己的胳膊,突然一片溫暖覆上,我稍偏了頭,見淵拉了他的半邊被子過來蓋在我身上,身體卻沒越過中間的衣物。
我感動不已,忙將那些衣物拾起抖開,平整地鋪在被子上,還特意給他多蓋了幾層。
“怎麼?”他輕輕問。
“睡吧。”我甜甜地笑起來,儘管現在身爲一個男人這樣的笑容有些不合適。
他安穩地閉了眼去,碎碎月光映着他完美如雕刻的臉,睫毛長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