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人谷休息一夜後,戴楊和米蘭達一大早便駕着馬車,從山谷北側離開了冒險者的地盤。由於出發時天色尚早,除了在山谷邊負責警戒巡邏的冒險者以外,其他人都還沒注意到他們離開,也因此省下不少麻煩。
巨人谷北側是兩條岔道,向東的岔道通往龍巢所在的翠玉溪谷,向北的岔道則繞到翠玉溪谷北側的山峰。若是從冒險者的角度,結合龍巢的地理位置來分析,說得簡單點,向東的岔道便代表着正面挑戰,而向北的岔道則等於迂迴偷襲——當然,正面挑戰龍巢基本上等於找死,所以除了少數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外,具有基本常識的冒險者都會選擇後一條路。
由於此時冒險者們大都在巨人谷中積蓄力量,兩條路上都看不到人影。戴楊兩人駕着馬車,沿着向東的岔道,一路平安無事的來到翠玉溪谷前。儘管這樣的拜訪對戴楊來說已是例行公事,但望着近在咫尺的龍巢,旁邊的米蘭達卻顯得有些緊張。
“……喂,你注意下那邊。”
“咦?”
戴楊突然指着路邊的某處對巫女說道。
“上次夏露薇闖龍巢的時候,就是在那裡和魔族管家交戰的。”
“是,是那裡嗎?”
米蘭達的目光移過去。雖然已過了十多天的時間,但依靠看得到激戰留下的痕跡。
“居然獨自一人挑戰龍巢,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她忍不住爲女騎士的冒失嘆口氣。
“沒錯。幸好那天帕蒂出來接迎貢品,不然再往裡面走一點就有大麻煩了……”戴楊亦附和道。
“咦?再往裡面走一點?”
“其實這裡只算龍巢邊緣地帶,從溪谷口以後纔算是正式進入龍巢。要是陌生人隨便進去,會立刻遭到攻擊。”
在米蘭達的注視下,戴楊指着前面的溪谷口說明着。米蘭達本想問會遭到何者的攻擊,然而就在這時候,一聲淒厲的慘叫突然從溪谷裡面傳出。緊跟着,在兩人驚愕的注視下,一隊五六人的冒險者從溪谷裡面拼命跑出來。
冒險者裡面有戰士,有弓箭手,還有盜賊。從職業組合以及武器裝備來看,他們顯然是一支經驗豐富的冒險團隊。這樣的隊伍不應該會犯下正面挑戰龍巢的愚行,因此更可能是前來偵察情況的,不過似乎遇上了預料之外的強力阻擊。只見六名冒險者的身上都帶着輕重不一的爪傷,而臉上的表情更是好像剛從地獄逃出來一般,充滿驚恐。他們慘叫着,完全無視馬車上的兩人,幾乎連滾帶爬的向前逃去。
“啊啊,今天也有這樣的笨蛋呢……”戴楊對着冒險者們遠去的背影,吐出這樣的感慨。
“有……有東西過來了!”米蘭達卻沒有同伴的這份從容,雙眼緊盯着溪谷的方向。
一股難以言喻的凶氣正從溪谷裡面放射出來,那種毫不掩飾的兇暴敵意,簡直就像針尖刺痛着肌膚。米蘭達下意識的回想起遭遇妖魔希魯夫時的情景,單以凶氣的恐怖程席而言,那尚未現身的怪物恐怕比妖魔還尤勝之。她下意識的把手放到劍柄上,擺出全神戒備的架勢,差不多同一時間,隨着一聲悠長的狼嚎,凶氣的主人從山谷裡竄了出來。
那是一頭三個腦袋的魔狼。
魔狼有着近三米長的巨軀,全身覆蓋着赤紅的毛皮,在陽光的映射下宛如熊熊燃燒的火焰,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兇暴存在感。一名劍士模樣的冒險者被魔狼左邊的腦袋咬住了肩膀,應該是先前逃走的那些冒險者的同伴,他已經失去了武器,但尤在垂死掙扎。
只見魔狼不耐煩的合攏下頜,伴隨着骨頭碎裂的脆響,冒險者自肩膀以下的整條左臂便成了碎肉脫離身體。
哀嚎着的冒險者被魔狼甩頭扔了出去,撞到旁邊的巖壁上便再沒了聲息。沒再去管那已沒有價值的獵物,魔狼一邊嚼着冒險者的血肉,一邊把注意力移到馬車上的兩人身上。魔狼僅僅是四肢着地的站着,其視線便與站在馬車上的巫女持平,三對狼瞳射出兇暴的戾氣,令得兩匹馬車幾乎癱軟在地。
米蘭達深吸一口氣,抽出刺劍,然而戴楊卻搶先一步站了起來。
沒有任何殺氣,黑髮青年只是平舉起左手,並喊了一聲。
“握手。”
那一瞬間,米蘭達幾乎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魔狼好像也被這種狂妄態度給激怒,就像要撕碎他似的,猛烈的揚起那兇器般的前爪。
……然後,在巫女的驚呼聲中,輕輕的落到黑髮青年伸出的左手掌上。
米蘭達張大嘴巴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但更大的衝擊卻還在後面。
戴楊伸出右手,魔狼也跟着換成右爪,一條粗黑的尾巴在屁股後面搖來搖去,那態度簡直就像素練有訓的家犬討好着主人。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在巫女茫然的注視下,魔狼當場表演了握手,坐臥,倒地,轉圈等一整套才藝,末了還把趴着馬車邊沿,把三個腦袋湊上前來,試圖舔黑髮青年的臉。不過戴楊似乎嫌它嘴不乾淨,按着腦袋試着把它給壓了回去,但還是被不小心被第三個腦袋給偷襲了下。
“……呃,我介紹一下。”
戴楊狼狽的抹去臉上的口水,指着端坐在地上的魔狼,向米蘭達介紹道。
“它叫貝爾摩希,來自北疆的三頭地獄犬,是龍巢的看門犬。”
※※※
基本上來說,處於神權最高序列的六柱神,以及支配帕拉米亞大陸食物鏈的龍族,兩者間是相互承認的共存關係。根據神明的各自傾向不同,六柱神中有與龍族親善的神明,也有與龍族交惡的神明。暴風之神阿爾貝斯是六柱神中的一柱,作爲旅行者的守護神,也常常被冒險者視爲庇護。按照道理說,這樣的阿爾貝斯應該和龍族處在敵對的立場纔對,但奇妙的是,兩者的關係竟然相當融洽。
或許,這和阿爾貝斯本來就是一位隨心所欲的神祇有關。畢竟和其它六柱神相較起來,暴風之神的阿爾貝斯幾乎很少干涉現世的局勢,更多時候是通過使徒和巫女的耳目窺探着世俗的種種,而這樣的態度普遍贏得了龍族的好感。
也因此,當米蘭達以阿爾貝斯之巫女的身份前來拜訪時,立刻受到貴賓般的歡迎。另一方面,作爲蘭洛斯鎮領民代表的戴楊,亦把馬車停在谷口,然後背上行李和巫女同行。在魔族侍女的帶領下,兩人沿着石造的迴廊走進翠玉溪谷。
翠玉溪谷以溪谷內生長着翠玉般的茂盛竹林而得名,與貝爾摩希守護的空曠谷口相較,溪谷裡面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
繁茂的竹葉隔絕了頭頂的烈日,入眼處盡是青翠的竹海,走在矮人精製的石橋上,橋下是潺潺流動的溪水,伴隨着微風搖動竹林的沙沙聲,一種幽靜的感覺霎時間在心裡沉澱下來。恍然間,凡世的浮躁似已成過眼雲煙,剩下的似乎只有眼前這片竹海仙境……
眼前的美景令米蘭達不由得心醉心迷,同時也對坐擁這片仙境的帝君越發仰慕起來。不過她身邊的某人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不時從路邊抽幾根竹蕊來放在嘴裡,甚至還折了根竹子準備在溪水裡叉魚吃。魔族侍女似乎對某人的劣行早已見怪不怪,結果反而是米蘭達挺身而出,狠狠訓斥了這種破壞風雅的惡劣行徑,結果還引來侍女的竊笑。
經過這樣的小小插曲後,兩人穿過竹海的一角,來到龍巢的會客廳。會客廳處於溪谷左側的崖壁上,是一座帶有開闊露臺的明亮房間,從露臺上向下俯視,可以看到翠玉的竹海在薄霧中延綿無盡的光景——事實上,整座龍巢都是在溪谷兩側的山壁上開鑿出來的,包括會客廳、餐廳、儲藏室、寶物庫、地牢、龍的寢宮以及僕從的房間等等在內,複雜程度不會輸給任何一座皇宮。與其用“巢穴”,但不如用“宮殿”來描述更爲準確。
矮人部族用了十年的時間修築起這座壯觀的宮殿,並把它獻給冰霜山脈的主人,而作爲獎賞,霜雪銀帝予以他們在鐵巖山繁衍生息的權力。
除了鐵巖山的矮人部族以外,棲息在澄月森林的精靈部族亦同樣爲龍巢作出過貢獻。會客廳裡擺放着的那些雕刻精美、渾然天成的傢俱,便是出自精靈之手,除此以外,維護翠玉溪谷的自然環境亦是精靈部族對領主所盡的義務之一。
由於霜雪銀帝本身對於統治領地並不感興趣,因此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由管家帕蒂出面和領地內的各部族交涉。紅髮的魔族小妹有着商人的狡猾和行政官的才能,把遼闊的龍領管理得井井有條。當侍女前來報告暴風之神的巫女和蘭洛斯鎮的領民代表拜訪的消息時,帕蒂正爲某件事而發愁着,聞言頓時眼前一亮,當下就前往會客廳接見兩人。
“阿爾貝斯的巫女小姐,還有戴楊公子,歡迎兩位光臨本宮,請問小的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