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到了永壽宮才知道,天剛矇矇亮的時候,皇后便趕去永和宮了。說是永和宮傳來消息,皇太后身子不大利索,頭疼得厲害。
妍華略一思索,旋即打算也往永和宮趕去。其實她們每日清晨本該先去永和宮向皇太后請安的,不過皇太后嫌人多了聒噪,自胤禛登基以來,一直未同意讓她們去請晨安。從某種層面上講,皇太后此舉委實是在爲難胤禛,仿若是不肯承認他的後宮似的,實爲慪氣。
一路上她都覺得有哪裡奇怪,想了半晌才記起方纔在永壽宮裡她並沒有看到齊妃李琴語,也沒有看到裕嬪耿素素。這二人平日裡都早得很,難道今兒都已經先趕去永和宮了?
她揣着疑惑趕去,發現齊妃果然已經在那裡了。
齊妃入宮後一直很積極,皇太后的永和宮,她來得最爲勤快。只不過皇太后似乎不大喜歡她,每次跟她說不了幾句話便閉目養神了。
妍華走去病榻行禮時,微微掃視了下,皇后也在,但是裕嬪不在。
嗯?木槿好像也不在,她平日都是緊隨皇后左右的。
妍華行過禮後,走近病榻關切地問候了皇太后幾句。
“十四呢?怎麼還不來?”皇太后心不在焉地握住妍華伸過去的手,兩眼卻往外巴巴兒地望着。她的面容隱隱泛着紅潤,彷彿病得並不是很嚴重。
妍華隱去心頭的疑惑,忙安慰了兩聲。她記得昨兒胤禛召見過十四,還生氣地摔了東西,結果皇太后今兒就“病重”了,是不是有些巧合?
她並不知道,按照胤禛昨天的意思十四今兒便要離京去皇陵了。結果因了皇太后這一出,胤禛只得又緩下十四的行程,下了朝後便讓他隨架往永和宮而來。
“皇額娘,好些了嗎?”胤禛滿臉的疲憊,一到永和宮便箭步走到了病榻旁。
妍華趕緊讓到了旁邊,餘光只瞥到皇太后面上隱隱閃過一絲不悅,然後便擡手撫着額頭掩去了半張臉,語氣有些疏離:“頭還是隱隱作痛,哎……十四呢?十四來了嗎?”
“皇額娘!”十四三兩步便走了過來,跪到牀邊趕緊握住了皇太后的手。
皇太后一看到十四,眸子便微微亮了亮。這一點變化豈能漏過胤禛的眸子,他木着臉給十四讓了讓地方,然後緊緊地咬了下牙,往後撤了兩步。
皇太后與十四便這般旁若無人地母子情深了一會兒,說到即將離別的事情,皇太后還撒了一把熱淚。十四自是一直訴着不捨之情,不斷地叮囑皇太后讓她保重身子,莫要太過掛念他。
胤禛看着眼前這副場景,面色越來越淡,眸子裡的焦急也早已褪去。他一聲未吭,只默默地坐到旁邊喝了口茶。待看到皇后一臉憔悴地守在旁邊時,便低聲問了一句:“木槿傷勢如何了?可傳太醫看過?”
咦?木槿受傷了?妍華狐疑地瞥了過去。
只見皇后回過神來,衝着胤禛緩緩點了個頭:“讓皇上費心了。已經傳過太醫,恐怕要留個疤了。”
當初在王府的時候,她與胤禛幾乎已經到了常年不見面的地步,話自是也沒幾句。可胤禛登基以後,她卻顧全大局,將後宮的事務承擔了下來,盡心盡力地打理着,也算仁至義盡。
胤禛微微頷首,輕輕應了一聲:“回頭讓太醫尋點膏藥,多抹一抹,時日久了疤痕自然就淡下去了。你也莫要太擔心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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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眼裡閃過一抹微諷,卻終究未反駁半分,只無聲地點了下頭算是迴應。
妍華弄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事情,只疑惑地看了芍藥一眼,芍藥微微搖頭表示不知。妍華只覺得心裡有些不安,木槿不在是因爲受了傷,那麼裕嬪不在……莫不是也出了什麼事情吧?
她不安地絞了絞手裡的帕子,越想越覺着有這個可能。昨兒裕嬪還跟她說過,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回去後便跟她說說。後來裕嬪沒去,她也只當沒出事,所以並未多想。眼下想想,極有可能是裕嬪自個兒出了事,纔不得空去跟她說一聲的。
哎,後宮大了也不好,以往在萬福閣的時候,她打開窗子一眼便能看到耿素素的屋子了,如今卻是隔着高牆與距離,姐妹間說說話都沒那麼容易了。
“皇上昨兒陪了貴妃半宿吧?龍體重要,皇上莫要太過操勞了。”皇后看到胤禛眼裡的血絲後,忍不住又勸了一聲。如今這個男子,不僅僅是她的丈夫,更是一國之君。
木槿說得對,她如今乃一國之母,他信得過她,纔會將後宮交給她打理。她即便不顧念夫妻情分,也要爲了大清而助他綿薄之力。
胤禛聽了這句話後,眸子微微顫了下:“文瑤……”
“皇帝,依哀家看,十四駐守皇陵一事,便再推推吧。”這時,皇太后終於將注意力移到了胤禛身上。無論如何,他也是她兒子,她心裡雖然恨他奪了十四的江山,可終究要爲了十四與他周旋。
她也不是不顧念與胤禛的母子情,可是一想到胤禛要將她的十四遠派去駐守皇陵,她便抑鬱寡歡,對新帝也喜不起來。她覺得胤禛心狠,居然這麼待他自個兒的同母親弟,實在是太不顧念兄弟之情。每每思慮至此,她便忍不住又想起多年前,十四差點兒被先帝親手誅殺一事,十四說當時最先跳出來救他命的是五阿哥,而不是他的四哥,十四說他爲此心傷,她,聽後也心傷。
明明都是她生的,爲何十四就這般貼心,老四卻那麼陰冷?對旁人陰狠便罷了,爲何要對她的十四兒也如此?哎……
她暗歎了數聲,見胤禛遲遲沒有答她的話,便再度問出了聲:“再等一等,到時候讓十四親自護送你皇阿瑪的梓宮去景陵吧。你皇阿瑪的梓宮還未送去安葬,你讓十四現在就過去是做什麼?”
她這是在親口向胤禛求情,胤禛雖然不喜她裝病留十四,可她畢竟是皇太后,他不想將她的話當做耳旁風,當聽的還是要聽一聽。況且她方纔那番話說的也不無道理,胤禛雖然不想再看到總是刁難他的十四,卻還是緩緩點下了頭:“皇額娘說得是,十四弟便晚些時候再去吧。”
皇太后暗自舒了口氣,臉上的笑意濃厚了些。同意就好,往後再想法子讓他撤了那道口諭便是。十四常年在外打仗已經夠辛苦了,如今還要他去守皇陵,依她看來,這苦吃得有些冤枉,她自是不忍心。可
既然已經聽到了想聽的話,皇太后的“病症”也立馬減輕了一些。胤禛見狀,說了些讓皇太后保重身子的話,又讓蘇培盛多送些好補品過來,便又匆匆走了。他還有很多摺子要批閱,不想在此繼續耽擱下去了。
經過妍華身邊的時候,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熹妃得空的話,到養心殿去一趟,朕有話要與你說。”他說罷便走了。
妍華見他面色嚴肅,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待向皇太后道了別後便趕緊追了出去。
胤禛也未走遠,只放慢了步子,故意在外頭候她。待看到她匆匆追出來,才伸出手來將她牽住:“不急。”
“皇上有事要吩咐嗎?”他方纔說有話要與她說。
胤禛輕輕搖了下頭:“無,你陪朕走走,無甚要緊事的話,多陪朕說會兒子話吧。”
妍華想起裕嬪,心裡不免有些擔憂,可看到胤禛的臉色後,猶豫了會兒,還是選擇先陪着胤禛:“方纔聽皇后娘娘說,皇上昨兒陪了貴妃半宿?”
胤禛扯了扯嘴角,未置可否,只淡聲道:“靜怡的胎象不穩,昨兒差點兒沒保住孩子。”
他依舊說得雲淡風輕,妍華從這句話裡聽不出昨兒翊坤宮裡有多雲波詭譎,只嘆息一聲:“貴妃在潛邸時,身子便有些嬌柔。貴妃與孩子都會吉人天相的,皇上且放款了心吧。”你也不是太醫,即便時刻不離地陪着她,還是無法將她的胎兒保住不是?你眼下這麼忙,還半宿半宿地陪着她,別人道你情深,我卻想罵你愚蠢。這麼不愛惜自個兒的龍體,累垮了可如何是好?
出了永和宮後,外面停了一架御輦,胤禛牽着妍華便要上去,妍華推脫了下。這御輦按理只有他和皇后纔可乘坐,她坐上去有些不大像話。
“嬋嬋!”胤禛不悅地輕斥了一聲,語氣雖是不輕不重,妍華聽後卻知道他有些氣了。索性她也不再顧慮那麼多,順從地隨他上了輦車。
“皇上眯瞪一會兒吧,等到了養心殿,臣妾喚一聲便是。”妍華湊到他身邊挨着,擡手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肩頭。
胤禛望了望那個小肩膀,乾笑了一聲,心裡一時間有些五味陳雜。如今他是一國之君,有誰會像她這般,露出一個小肩膀讓他歇一歇的?即便是十三,如今也是恪守着君臣之禮,感覺不再像以前那般親厚了。這個嬋嬋,平素裡一口一個皇上,一口一個臣妾,可每每關心起他來,還是這般窩心哪。
“好。”他往後一靠,微微倚在了她身上,不一會兒便輕輕打起鼾來。
途經景仁宮的時候,她隱隱看到有人在外面張望,只是隔得遠,也不知是哪個宮裡的宮女。她也不便差人去問,便只好回頭看了幾眼,帶着心裡的疑惑繼續往養心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