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聽到紫煙的請求後,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這是什麼話?太醫不是說過沒有性命之虞嗎?”
“主子莫要動氣。”木槿扶着她在旁邊的榻上坐下後,才又走到紫煙身邊,“你可知你這話乃大不敬?”
紫煙倒抽了一口氣,怯怯地擡頭看了一眼,茫然地搖了下頭。她不就是將病說得重了些嗎?怎得變成大不敬了?她又怯怯地偷瞧了一眼皇后,然後便趕緊將頭低了下去。
“太醫說過,貴人只是撞了腦子,醒過來便無大事,你卻顧自說她要走了,你這是在詛咒武貴人嗎?”
紫煙連忙搖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這……”冤枉啊!她只是想幫着自家主子見一見皇上,哪裡有詛咒主子的想法。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那你便是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兒公然地信口雌黃!此爲大不敬之一。”
紫煙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難道還有之二?
“皇上召不召見武貴人,是皇上的事情,皇后娘娘做不得主。如今武貴人受了傷,即便皇上抽不出空來探望,也與皇后娘娘無關。你怎可說是皇后娘娘狠心,不讓貴人瞧皇上最後一眼?皇后娘娘攔着貴人不讓她去找皇上了?”
“沒……沒有……”紫煙嚇得臉上都沒了血色,不敢回駁半句。
“這乃大不敬之二。還有,”還有?紫煙嚇得失了魂兒一般,蹲在那裡半分也不敢動彈。
“皇上不是太醫,皇上過來瞧一眼貴人,貴人就能醒過來就能好起來了?不能!既然不能,你這個要求便是無理至極!皇上那麼繁忙,你怎可用這樣無理的言語來耽擱皇上的工夫?倘若後宮裡的人兒都跟鍾粹宮效仿,皇上以後也不用處理國事了,終日四處奔波去探視各宮的娘娘!此爲大不敬之三!”
木槿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抑揚頓挫,把紫煙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紫煙本就腦子笨,說方纔那句話也是未經過腦子斟酌臨時起意的。她不過是趁着衆人不注意,看到武貴人醒了,所以纔會與自家主子合演了這麼一齣戲。可她腦子本就不夠用,那裡能在那麼短的工夫內想到最爲妥帖的措辭啊!眼下聽到木槿數落出她的三條大不敬之罪,她慌得不行,忙回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武貴人,帶着哭腔道:“貴人!主子!救命啊!奴婢……奴婢沒有想犯大不敬之罪!”
本來傾耳聽戲的武貴人,在聽到紫煙的求救聲後,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兩聲。只是她並未張開眸子,只猶豫着要不要就這樣醒過來?她惱得很,莫名其妙受了皮肉之苦,如今想見一眼皇上都見不到,什麼世道呀!
“貴人醒了?”皇后聽到紫煙的嚷嚷後,不冷不淡地往這邊看過來一眼。
木槿望武貴人那處看了一眼,見她還緊緊閉着眼,便悠然道:“娘娘,貴人還未醒。如此昏睡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奴婢方纔聽太醫說,用針扎一紮許是能很快醒呢,不若請太醫過來扎一紮吧?相比在頭上扎兩針便能將貴人救醒了。貴人說不定看到過害她之人,到時候也方便找出兇手……”
嘶……在頭上扎兩針?沒想到木槿竟然惡毒如斯!武貴人嚇得哆嗦了下,一想到繼續裝下去就要被針紮了,她趕緊決定不再裝睡下去。所以,她儘量緩慢地睜開了眸子,茫然地轉過臉來:“這是……在哪裡?我,我怎麼了……呃,頭好痛……”
木槿忍不住被她這副裝模作樣給逗笑了,不過她臉上本就遮着面紗,又沒有笑出聲兒來,所以並未有人察覺。
“嗯,本宮倒是不知道紫煙還有叫魂兒的本事,這一叫就將貴人給叫醒了。”皇后看到木槿的眼色便知道這對主僕在演戲,是以她冷聲調侃了下。
紫煙這下連哭的力氣都沒了,渾身哆嗦着連連告罪。
皇后也未搭理她,只問了武氏關於用石頭砸她之人,不料她也是一問三不知,連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沒多久,便有太監前來稟報,說那石頭上有的血跡像是後抹上去的……後抹上去!皇后掃了這對主僕一眼,罰她們二人兩個月內不得出鍾粹宮,算是對她們這般胡鬧的警示!
兩個月之後,武貴人的傷也該好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再罰抄經書一個月!
最後,皇后是冷着臉離開的,木槿慢皇后一步,將武貴人主僕的把戲稍微通透地提了出來,警告她們不得再如此。這一次念在武貴人受傷,皇后娘娘便不予追究大罪了,倘若還有下次……
紫煙見皇后不治她三條大不敬之罪,已經是感恩戴德了,哪裡還敢有下次,只代替武貴人連連承諾沒有下次,乖得不得了。
武貴人摔下假山一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武貴人自是覺着委屈與不甘。可她們方纔做了那樣一件蠢事,還被皇后給識破了,她哪裡還敢再去喊冤。如今又得了三個月禁閉!她剛進宮的時候,就是怕出現同進王府時一樣的錯誤,所以認真習規矩背規矩好幾個月啊!萬一皇上又嫌棄她規矩不好,她豈不是又要熬成黃臉婆還見不到皇上了!她年歲不小了,耗不起了啊!
她受了傷,沒人關心不說,還關了她緊閉!她越想越憋屈,最後癟着嘴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
雍正二年二月底,年羹堯奉旨進京面聖。
如今他威名遠揚,當初十四鎮守西陲當撫遠大將軍時,功勳頗著,如今他年大將軍的名聲終於蓋過了十四爺!戰場上練就的肆意在他心中徜徉,武將的風範在他身上盡顯無疑。
他本是進士出身,一屆文臣,如今官途顯赫,成了響徹四方的年大將軍,他委實自豪!連素來打擊他頗多的親爹,這一次也在心中由衷地大大誇讚了他一番,他怎能不開懷!
一路上都有各地官員奉承巴結,他戎馬多年的陋習漸漸顯現,不再有當初的小心翼翼。不過他一路上雖然都在吃吃喝喝,卻是親自拿出巴結他的銀子犒勞了將士,待快到京城時,他才稍作收斂,將自己從那個不守規矩的莽漢形象收拾成了威風凜凜守規守矩的年大將軍!
胤禛一向節儉,能不鋪張就不鋪張,主要原因還是國庫裡虧空的銀子至今未全部收回。他號召百官奉公值守,勤廉效國,倘若他自己卻聲色縱馬浪費鋪張,只怕無人會信服於他。不過他登基一年多了,根基已經開始穩固,他該大力整治一下貪官污吏了。
想康熙帝還在世時,後期尤其是二廢太子之後,那些官吏委實太過懶散與膽大妄爲,不然國庫也不會虧空那麼多。胤禛受不了那些人打着爲大清效力的名號四處斂財,不爲民辦事不說,還懶散不作爲!如今叛亂已平,他是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不過話雖如此,可他爲了彰顯對凱旋的年羹堯的信任與重視,還是鋪張地讓人不得精簡,用盛大的禮儀親自去紫禁城宮門口迎接了年大將軍!年羹堯受寵若驚,本來還騎在高頭大馬上,待看到皇帝后,忙翻身下馬,上前行禮。
皇上平和,上前將之攙起,一向清冷的臉上眼下竟是若這細細春風一般,溫暖拂人!
胤禛問其戰況,戰略……誇其有謀略有勇氣,然後又漸漸料到其家中瑣事,妻子兒女,胤禛平易近人的模樣不像在待臣子言語,更像是兄弟之間在話家常。
年羹堯受了天子的關心後,又受封加爵,福廕年家。他自己被晉升一等公不說,其子年齡也得以承襲子爵,這還不算,其父,亦爲年貴妃之父,亦受封爲一等公,外加太傅之銜。
胤禛是當着年羹堯的面爲其年家加官進爵的,年羹堯聽了滿心歡喜,連忙謝恩。可面上卻受之泰然,只覺這些爵位都是他以血汗換來的,當之無愧。
胤禛正沉浸在年羹堯的功勞之中,自然未曾將他方纔沒有謙遜一下之事放在心上。待君臣之禮行完,他又然御膳房備了菜餚,讓人將年貴妃從翊坤宮接了過來,三人一道用晚膳。
胤禛體貼,用完膳後與他們兄妹二人閒話了幾許,便兀自先離開了,留一些工夫好讓他們兄妹二人話話家常。
胤禛走後,年羹堯在定睛瞧了年靜怡一會兒,見她身形消瘦,神態憔悴,禁不住出聲問她:“妹妹入宮後過得不好?若是爲了早殤的孩子傷心至今,委實不必要,你還年輕,養好身子爲皇上再生幾個便是。”
年靜怡無力地扯了扯嘴角,身子早就垮了,還談什麼再生幾個?如今她就是連侍個寢都覺着吃力受不住了,想是再也懷不上了吧。懷了那麼多次,如今只留了個福惠好好兒地在身邊養着,她想起這個便黯然神傷。
年羹堯見她不說話,便又沉聲道:“你如今是貴妃,我又得了晉升,爹爹也是。年家如今顯赫一時,你若是再養好福惠,以年家的地位,日後定能保他當……”
“哥哥!”年靜怡擔心地瞟了瞟四周,皇上雖然屏退了服侍左右的宮女,可難免隔牆有耳,所以她壓低了聲音提醒道,“皇上早已立了密儲,哥哥莫要在此說這樣的話!”
年羹堯看到她的神色,自是知道她擔心有人在偷聽,但以他今天的成就,想必不可能有人敢做這樣的舉動。但他還是如她所願地壓低了聲音:“我與你將的是事實,你即便生不出皇子了,也要好好養着福惠。還有一事我要與你講,我回京的途中,發現西寧有皇上的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