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做什麼?”胤禛皺着眉頭,痛心地看向烏拉那拉氏。
此時的她,不過是一位思念亡子的悲傷母親。
聽到胤禛的聲音後,她擡起朦朧的淚眼喃了一聲:“我的暉兒……”
胤禛輕嘆了一聲,走去將她攬在了懷裡:“你但凡放寬心,身子早就養好了。眼疾還未好,又這般哭是要做什麼?”
“即便我哭瞎了,你也會做我的眼不是嗎?”烏拉那拉氏將臉埋在他胸口,心裡愈發難受起來。
“哎,胡說什麼。”胤禛無奈地嘆了一聲,眼裡微微泛起溼潤。
他記得,弘暉剛去之時,她哭得死去活來,命都彷彿不要了一般,傷心到無以復加。那時候,每每心疼地攬着她柔聲安慰,她都問他:“暉兒走了,我以後該怎麼辦?”他也萬般心痛,只是堅韌如他,又怎會輕易跟着哭出來?
那時,他便允諾過:文瑤,暉兒不在了,還有我。你若當真哭瞎,以後我便做你的眼。
只是此情此景,她說出這話,非但沒有兒女情長的綿延深情,卻是帶了一股自甘墮落的淒涼與放任。
“我讓你養着弘昀,便是希望你能把他當做暉兒,解了你的心病。你卻總是這般不願走出來,我要拿你怎麼辦?文瑤,你當真不想讓我安下心來是嗎?”
烏拉那拉氏的哭聲滯了一下,最後摟緊了他的身子哭得越加傷心了……
快到午夜交正子時時,妍華揉着睡意朦朧的雙眼,捂着嘴巴連打了兩個呵欠。她接過盈袖手裡準備點爆竹和煙花的火摺子,也沒穿斗篷,掀開簾子便跑出了屋子。
迎面而來的寒氣吹得她打了個寒噤,睡意卻也是突然間消散了許多。
“妹妹小心着些,莫要凍壞了身子!”耿氏忙抓着她的斗篷跟着跑了出來,見她已經點燃了一個爆竹,怯怯地不敢上前。待妍華跑回她身邊時,她這才趕緊幫她披上斗篷然後再捂住了耳朵。
“嘭!”“啪!”噼裡啪啦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妍華被這震天的響聲感染,一掃瞌睡,忙又上前點燃了兩根爆竹,繼而又點燃了一團煙花,然後便把火摺子交給了盈袖。於是,靈犀跟盈袖忙捏着火摺子上前將剩下一字兒排開的爆竹和煙花都點燃了。
小小的萬福閣內,頓時熱鬧不已。
“有句詩寫得好啊,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人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妍華有感而發,看着天上的精彩紛呈大聲吼了出來!只是煙花爆竹聲蓋過了她的聲音,耿氏她們都忙着看煙花,也沒有迴應她。
“格格快看,那煙花真好看!”靈犀指着夜空裡那朵如同綻放的牡丹花一般的煙花高興地嚷道。
“格格格格,那個也好看,黃燦燦的跟金子一樣!”纖雲受了靈犀的感染,也跳了起來……
“妹妹快早些回去歇着吧,看你都困成什麼樣子了。”待煙花散盡,妍華又接連打了幾個呵欠,淚水漣漣的簡直跟哭了一般。
“嗯,姐姐也趕緊歇下吧。”
妍華捂着嘴邊打呵欠邊往回走去,屋子裡一直生着火爐子,暖的很。她迷迷濛濛地只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沒有了分量似的,也不想洗漱了直接便要進去睡覺。
“嬋嬋~”突然有個聲音從旁邊的榻上傳了過來,妍華唬了一跳,連連後退了幾步,差點兒撞翻了立在一旁的花架子。
“你……你怎麼在這兒?”待她站穩後,這才發覺胤禛正一臉蕭索地坐在她的屋裡,“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穩下心神後,她見胤禛面色憔悴,不知他又出了何事,忙關切地走了過去。她離開大殿的時候,胤禛還高高興興的,眼下面色如此淒涼,着實變化太大,叫她摸不透他的心思。
“來了一會兒了,聽到你在素素那邊玩兒得高興,便先過來坐坐。”
他的形容落寞,連聲音都透着寂寥,妍華看得鼻子一酸,走去坐到了他旁邊,抱住了他喃道:“好好兒的除夕夜,你怎得這樣不開心?”
胤禛嘆了一口氣,回擁住她的纖腰:“就想跟你說會兒子話,嬋嬋~”
“嗯?”妍華見他神色有些怪異,心知他心裡有了事兒,只是他不願意說出來,她也不知從何問起。聽到他幽幽地喚着自己,便忙應了聲兒。
“等再過兩年,給我生個孩子吧。”他突然感慨萬千,話到嘴邊硬是生生一轉,脫口而出變成了這樣。
妍華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這是他第一次提到這樣的話題,她本是還未想過,只是聽他提起,心裡卻突然生出了嚮往。她今夜看到他抱着弘昀、側福晉牽着芊萱站在一起看煙花時,那種其樂融融合家歡樂的場景,突然就產生了萬般豔羨。
“累了,睡吧。
妍華乖乖地點了頭,也不再多問,只伺候了他寬衣,便一起相擁着沉沉睡去。
“今兒文瑤就不進宮了,讓琴語帶着弘昀他們去吧。”第二日一大早,妍華朦朦朧朧地便聽到胤禛在跟誰說着話,只是她困得厲害,很快便又睡着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纔想起迷迷糊糊聽到的那一段,忙問了盈袖:“福晉是不是病了?今兒不用請安了?”
盈袖點了點頭:“方纔木槿確實差人來說過。不過今兒是年初一,格格最好還是過去賀一聲。”
“也不知他昨兒夜裡不開心是不是因爲這個,福晉好好兒地怎麼就病了呢?多半是想弘暉了。”
“格格還是少猜吧,待會兒去了福晉那裡多說點吉祥話就好。”盈袖擔心她多事,少不得又叮囑了一番。
“盈袖,我知道~哎,你怎麼也跟靈犀一樣變得這樣囉嗦了?”妍華衝着鏡子裡的盈袖吐了吐舌頭,只待梳好髮髻便先趕着去給耿氏拜個年。
卻不想,等梳妝好候,妍華剛一轉身,靈犀跑了進來,拉着盈袖一起,“噗通”一聲就齊齊跪了下來:“格格新年好!祝格格吉祥如意、早生貴子!”
這在妍華的預料之外,她侷促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該賞些什麼:“盈袖,我的月錢呢?放在哪裡了?”
“噗~格格,哪兒有這樣的,奴婢跟格格拜年,格格倒是管奴婢要錢了。”盈袖笑着起了身,指了指裡間的一個箱子,“都在那裡面呢。”
見她果真是要去拿銀子來賞,盈袖忙上前去攔住了她:“格格可不能這樣大方,待會兒若是耿格格她們來串門子,格格難不成都拿銀子賞了?哪兒有那樣多的銀子。”
“我又不傻,她們是她們,怎麼能跟你們比。你們我自是要賞的。”妍華說着找出了錢袋子,拿出兩粒碎銀子出來,一人給了一粒。
待妍華趕到祥和殿時,發現大家居然都在,唯獨武氏,聽說不用請安後,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福晉因着身子不適,並沒有出來見大家,衆人說了一些祝福的話後便走了。
妍華高高興興地在府裡轉了轉,每個丫鬟和侍衛的臉上都笑嘻嘻的,見到妍華都客客套套地說了各種吉利話,妍華空着兩隻手着實覺着不太好,轉了一會兒便匆匆趕回了萬福閣。
她這才發覺,她的那塊石頭竟是跑去了榻上的一個小角落裡。胤禛昨兒夜裡在屋裡等她的時候,便是坐在了那張榻上,她這才猜測到,原來胤禛已是看到了她的這塊石頭嗎?
本想準備的驚喜,竟是提前被知曉了,而她的這塊石頭她也只畫好了底畫,還未來得及上色。只是,石頭上的那幾個字,他是不是已然看到了?
她將那塊綠色的玉石畫成了一張荷葉,一個女子正捏着荷葉的長莖將它當傘一般撐着,她的身邊站了一個男子,長身玉立,倆人十指相扣,含情脈脈地對望着。
她不知道胤禛都寫過哪些詩,也不知道胤禛最喜歡哪一首,只是看到石身上的這兩個人,便突然想到了幾句話,也沒再多想,當即便題了上去: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看到了是嗎?
妍華面上一熱,忙讓盈袖準備好了畫筆和油彩料子,定定心心地坐在了向陽的窗戶下開始着手完成石上的小畫。。
她不奢求能成爲他最寵愛的那個人,只盼着能一直像現在這般便好——心裡有她,不管開心了還是難過了,都願意跟她待在一起……
“側福晉回來了。”李氏從宮中回來後,徑直便往祥和殿而來,臉上喜氣洋洋的,眉梢上都掛了笑。木槿看到她來,行了禮便引着她去見福晉了。
“姐姐不知,宮中今兒個可熱鬧了,額娘見姐姐沒去,牽掛了好一陣子,讓我帶話給姐姐,一定要好生養着病,她想你想得緊。額娘今兒啊,賞了昀兒許多東西呢,直誇昀兒生得好頭腦又聰明,跟貝勒爺小時候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呢……”
木槿見側福晉說起弘昀便開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忙在一旁插了話:“側福晉恕罪,奴婢多嘴一句,大夫說福晉需要靜養。”
李氏說得高興,被木槿這樣一打段,當即便惱了,擡起手來便想扇她一耳光。只是鑑於福晉在場,她幹瞪了一會兒眼,揚起的手遲遲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