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皇阿瑪下個月南巡,你可是會跟了一起?”下了朝後,十三跟着胤禛回了四貝勒府,如今他的腳傷已是好了,能走能跑能竄能跳。
“十三弟怎得糊塗了,這事豈是我做得了主的?”胤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看他的腳,“你還是多加註意着些,再多養些日子恢復了根本纔好,莫要又傷着。”
十三愣了一下,見他的視線從自己腳上收回,便哈哈大笑起來:“四哥,我發現你近來可是變得越發囉嗦了啊!”
胤禛臉色微沉,冷眼斜睇過去一個無奈的警告眼神,沒再吭聲。
十三素來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是因爲自己那句話而有些尷尬,笑完之後便認真地說道:“四哥你真是越來越沉悶了,着實無趣得很。”
“你又知道了。既是如此,你該找有趣之人玩兒去,又賴在我府上是做什麼?”
“哎,我府上也沉悶得很。”十三無奈地擺了擺手。
胤禛輕笑,擡手指了指水池裡的魚兒:“今兒天氣暖和,這些魚兒尚且懶得動彈,也只有你,成天這般有精力。皇阿瑪向來看重你,你該多些建樹纔是,莫要成天想着什麼有趣該怎麼玩兒。”
“四哥,除了你還真沒人這般跟我說教,就連額娘生前也……”他本是嘻嘻哈哈地說笑着,提到他額娘時,卻突然頓了一下,神色間有些淒涼之色,很快便又哈哈大笑着轉了話題,“今兒天氣陰沉沉的,只怕是要下雪了,只怕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了,四哥可得跟我好好喝一盅!”
“哼~下不下雪與你想喝酒有何關係?”胤禛搖了搖頭,笑着往前走去。
待走到書房時,左右不見妍華,十三便有些奇了。
胤禛見他神色,便知道他沒見着妍華心中有疑問,只蕭索地說了一句:“嬋嬋受了驚嚇,我讓她好生養幾日,待好了再繼續過來。”
“四哥府上近來可是不怎麼太平啊!”十三皺起眉頭,有心想問妍華受了什麼樣的驚嚇,只是覺着那樣關注似是不妥,便沒有問出來,“四嫂可好了?”
胤禛點了點頭:“好多了,只是心裡惦記木槿,等木槿回府之後,她自是會好了。她多半是心病,許多事情不願意放下,才這般反反覆覆地難以痊癒。”
“四嫂需要好生養着,弘暉的事情對四嫂的打擊太大,總要時日與她慢慢平復的。四哥空下來就多陪陪四嫂吧,上次見她確實消瘦了不少,面色也憔悴許多……”十三心不在焉地發了會兒呆。
一個小丫鬟突然匆匆地跑了過來,滿臉的驚慌失色,嘴裡還不停地嚷嚷着:“貝勒爺!貝勒爺……打起來了!”
胤禛冷冷擡頭,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那小丫鬟立馬怯怯地行了禮,氣喘吁吁地好好說起話來:“方纔奴婢經過花園的時候,看到武格格跟小格格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胤禛聽得眉頭深鎖,妍華纔剛剛受過驚嚇,眼下怎麼會與武氏打起架來?她年歲雖小,卻向來懂分寸知禮數。難道是武氏刻意找她麻煩?他想起那個嬌滴滴宛若桃花的武嫺,疑惑地往外走去。
十三聽着納悶,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小丫鬟跟在他們身後,怯怯地說道:“奴婢不知,只是聽到武格格一個勁罵着什麼,靈犀跟武格格對罵……奴婢過來的時候,她們已是動了手……”
因爲胤禛早先已讓良辰跟側福晉與衆位格格說過,各院有事兒可直接稟報良辰與魏長安,若非天大的事情,不得打擾福晉的將養。這小丫鬟本就是要來書房伺候的,途經花園碰到那樣一幕,便趕緊報給了胤禛。
胤禛趕到的時候,靈犀正與紫煙扭打成一團。
而武氏正氣勢洶洶地揪着妍華的斗篷,而系斗篷的帶子正好勒在她脖子上,妍華被勒得臉色發紫難以喘氣。盈袖一直在旁邊試圖掰開武氏的手,見掰不開便張嘴咬了下去。於是武氏一隻手死死揪住妍華的斗篷,另一隻手便時不時抽打盈袖的臉和嘴巴,不讓她咬自己。
“住手!”胤禛看到這個情形,氣得臉色鐵青。
靈犀與紫煙聽到這一聲吼,訕訕地停了手,看到來人之後,忙鬆開彼此跪了下去。
武氏打紅了眼,聽到胤禛這聲吼後,竟是還未反應過來,猶在咬牙切齒地死命揪着妍華的斗篷,臉上是一副恨不得勒死她的恨恨表情!
“格格!格格!”紫煙急了,跪在那裡忙小聲叫了出來,只是武氏本就背對着胤禛,眼下早已沒了神智一般,瘋了似的壓根聽不到紫煙的那小聲的叫喚。
胤禛見狀,急步上前,一把抓住武氏的手腕,捏得她生疼:“你這是做什麼!要勒死她不成!”
武氏聽到這振聾發聵的吼聲,這才醒過神來。擡眼看到這張她日思夜想的面龐後,她輕呼了一聲,訕訕地止住了動作。
“哼!”胤禛一把將妍華摟進懷裡,冷着臉拂開抓着妍華斗篷的那隻手,不悅地將武氏推了開來。
武氏愣愣地呆在了那裡,被他這麼一推,往後踉蹌了兩步。
“小心!”十三並不知發生了何事,見武氏突然之間失了魂魄一般,本是不悅地掃了她一眼,但看到她身後就是幾塊大石頭,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了一聲。
只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武氏愣神之際,已經被身後的石頭絆倒。她重重地摔坐在石頭上,突然便覺得肚子撓心般地一疼,身下竟是有一股溫熱的東西流了出來。她驚詫萬分地看向身下,不明白髮生了何事,跪在一旁的紫煙卻率先驚叫了出來:“血!格格,格格流血了!”
胤禛正在幫妍華解斗篷上的帶子,聽到紫煙這一聲驚呼,忙側目看了過去。只見武氏身下的那塊月白色石頭上,正有嫣紅的鮮血順鎮石身緩緩流下……
胤禛心頭一緊,忙喚道:“快傳大夫!”
誰也不知,武氏竟是真的懷上了孩子,即便她自己,也並不知情。只是,當衆人知曉這件喜事的時候,她肚子裡的孩子卻已經沒了。她還來不及高興一下,更來不及得意一下,好好的美夢便這樣不着痕跡地流逝無蹤了。
“嗚哇啊……”武氏中途痛暈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便知道了這樣一個慘不忍睹的事實,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胤禛坐在外間,臉色鐵青。不管方纔打架之事錯在誰身,他卻惱恨自己推了武氏那一下。
沉默半晌,他擡腳走了進去,看到榻上那個淚眼朦朧的女子,他心裡升起歉疚之情:“嫺兒~”
武氏心裡悲痛,可看到那個清冷的面容時,卻一分也恨不起來,只是將滿心的痛恨都轉嫁在了隨着胤禛走進來的妍華身上。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妍華,轉而便擡起手來伸向了胤禛,哭得肝腸寸斷:“貝勒爺,貝勒爺……”
胤禛忙上前兩步擁她入懷,聽到她悲慟的哭聲,心裡自責不已:“嫺兒,是我的不是。你有了身子怎得不告訴我……”
他還記得,魏長安明明稟過,武氏有喜一事只是謠言。只是眼下,卻是鐵錚錚的事實。
武氏心裡傷心,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抱住胤禛一個勁兒地痛哭。她哪曾知道自己真的是有喜了?若是知道,當日良辰帶了大夫來的時候她便不會躲了。如今倒好,她好不容易有了個翻身的機會,卻是這樣白白廢了,想到這裡,她哭得越加兇狠起來。
妍華臉色一直不好,脖子上本就有傷,被武氏勒了那麼久,傷口已經又都裂開了,惹得斗篷的兔毛領子上一片狼藉。她百感交集地咬了咬下脣,心知武氏不喜歡她,眼下也不便上前問候兩句,索性便安靜地退了出來。
“格格回去吧,奴婢已經差人跟小柳大夫知會了一聲,待他看過武格格後便會去萬福閣給格格看看。”盈袖看到妍華的臉上尚且留着淡淡的紫色,只怕她會出事兒,扶着她就離開了。
這本是胤禛府裡的家事,十三不得插手,只是他放心不下,遲疑地在離萬福閣不遠的地方徘徊了一會兒。等了許久不見妍華回去,十三猶豫着打算離開時,妍華終於遲緩地往萬福閣去了。
“小嫂子!”他匆匆走近,詢問她的傷勢。方纔在花園,他已是注意到妍華的脖子上有血跡,心裡驚得七上八下,所以纔會在此等候。他並不知道上元節那一夜發生的事情,所以不明白妍華脖子上的傷是從何而來。
盈袖卻是心裡一驚,戒備地回頭望了望,見身後沒人,這才恭敬地行了禮:“十三阿哥,奴婢代格格謝謝十三阿哥關心,格格前不久受了驚嚇,今日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格格身子疲累得很,這邊要回去歇下了。”
十三擰起了眉頭,看到妍華心不在焉地些微呆滯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究竟受了何樣的驚嚇?竟是整個人都失了精神氣兒?”
盈袖心下駭然,不敢多做停留:“十三阿哥,格格要回去歇下了。靈犀,快送送十三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