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好奇地迴轉過身,看到花影急急地跑來,忙上前兩步:“出什麼事兒了嗎?”
花影跑得急,驟然停下步子後,喘氣喘得厲害一時說不出話,忙點了點頭,緩了一會兒才張開口道:“貝勒爺,宋格格不好了。”
胤禛聞言蹙起了眉頭,這才旋即轉過頭來,眉宇間有一絲不耐:“她又怎麼了?”
花影偷偷深喘了幾口氣,忙急道:“宋格格方纔腳一崴,摔了一下,眼下正坐在一塊石頭上落淚呢,奴婢也不知宋格格摔到哪裡了,惜雲正陪着格格呢,奴婢方纔找了人去叫大夫了。”
胤禛卻不爲所動,只是眼裡的神色微微一動,確實半晌未挪半步。
“貝勒爺還是去看看吧。”妍華忙回過頭去,看到胤禛站在那裡不動,忙緊張地催道。
不管宋氏爲人如何,她肚子裡懷的終究是胤禛的孩兒,孩子無罪,所以她難免緊張起來,害怕宋氏這一摔會摔出問題來,那就不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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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聽到妍華的催促後,眨了下眼,盯着她看了半晌,面上清冷冷的一片,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妍華見他不爲所動,忙走上前要鬆開他手裡捏着的那支筆,這才發覺他指頭上用了很大的力,那支毛筆被他捏得生緊,她掰了許久都沒能掰開他的手。
就在妍華放棄掰開他的手時,胤禛卻鬆了力,“啪嗒”一聲,毛筆落在了紙上,滴壞了他剛畫好的那一朵桃花。
妍華眉頭一皺,只覺得可惜,卻無暇多駐足惋惜,拉着胤禛便跑了出去。
宋氏正在萬福閣外面的石徑上坐着,地上有幾滴刺眼的猩紅。她正低頭摸着自己的肚子,而惜雲在旁邊給她揉腳。
胤禛見狀,平淡的眼中起了一絲波瀾,眉頭也微微蹙起:“爲何不起來,地上涼,對身子不好。”
宋氏聞聲,慼慼然欲泣的臉上頓時笑容滿面,她欣喜地讓惜雲扶她起來,卻在嘗試了幾次無果後,放棄了起身的打算。
惜雲看到胤禛,眼睛一亮,忙搶着說道:“貝勒爺,格格的腳崴了,腫起來了,恐怕是站不起身子。”她看到胤禛的眼神落在地上的那幾滴猩紅上,忙又解釋道,“格格方纔摔倒的時候,手心被地上一塊石頭劃破了。”
胤禛微微頷首,招了下手,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魏長安便差人擡來了一把軟轎。
宋氏看到那頂軟轎的時候,嘴角的笑容微滯了一下,而後便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坐了上去。
胤禛這才走近兩步,輕聲問了一句:“肚子可有不適?已經去傳大夫了,你先回去錦繡軒歇着,等大夫來了會直接過去給你看的。”
宋氏溫婉地輕輕點了下頭,眼裡閃着柔柔波動的溫情:“多謝貝勒爺關懷,奴婢方纔只覺着肚子痛了一下,應是無大礙。”
妍華這時走上前來,關心地說道:“還是讓大夫看過貝勒爺才能放心,姐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後要更加註意些了。”
“嗯~勞妹妹操心了,我真是過意不去。”宋氏側過頭去,看到妍華眼裡的關懷來得真切,便衝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她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只感覺妍華對她越來越疏離了,可眼下妍華眼裡的關心卻真摯得很,她便也客套了一下。
看着宋氏遠去的身影,妍華扯了扯胤禛的袖口:“貝勒爺不跟過去看看嗎?”
胤禛回過神來,側眼看了她一下,微微搖了下頭:“不了,我還有事,先回書房了。”
妍華輕應了一聲,看着他走遠後,才轉過身子回去。她看到花影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便奇怪地問了她一句在看什麼。
“格格心太善了,宋格格那樣害您,您方纔還去關心她,若是換做旁人,只怕是懶得再去客套。”花影嘆了一聲,復又說道,“奴婢覺着宋格格方纔崴腳摔跤的事情有蹊蹺,恐怕是她自個兒故意那麼做的。”
妍華白了她一眼:“那你方纔那樣着急地跑回去做什麼,真是嚇了我一跳。”
花影無奈地癟了下嘴:“奴婢也是這會兒子纔想明白的,方纔她摔跤的時候,奴婢嚇死了,生怕她會將摔跤的緣由推到萬福閣這裡來,所以趕緊差人傳大夫去了。奴婢本來也不想去通報貝勒爺的,是那個惜雲,非催着我去喊,我也沒法子。”
妍華沉思了一會兒,想起胤禛對宋氏的態度冷淡,喃喃道:“只怕貝勒爺與她之間出了什麼事兒,她或許想看看貝勒爺對她還上不上心,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上不上心,所以才這般做的吧。哎~”
回到桃林,妍華看着那滿園子花開正濃的桃花發了會兒愣,然後便落眼到了桌上的那張紙上。好好兒的幾枝桃花,被那墨黑的一大點毀了,真是掃興。
她嘆了一口氣,拿起了那張紙,剛想揉做一團,卻突然又捨不得了。
最後她訕訕地將擡筆在那張紙的右側寫了兩句詩,便讓花影將那張紙收起來,放到她的樟木箱子中去。那張箱子裡有許多張紙,每次心裡生胤禛的氣了,她便在寫小札之餘,另寫一張編排他的話來解氣,而後便將那張紙署上日期放進箱子裡。
靈犀說她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萬一哪天貝勒爺看到這些紙,格格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妍華卻滿不在乎地笑了:“這是給我自個兒看的,他怎麼會看到?我藏在箱子裡了,他若是哪天知道了這件事,便是你們出賣了我,看我不好好罰你們!”
花影看她的字寫得好看,細細唸叨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認出幾個字來:“什麼人長久,千里共什麼……格格寫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妍華難得看到花影犯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道你什麼都會呢,原來識字不多呀。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是說兩個相愛的人,即便分隔千萬裡,也掛念着彼此一起擡頭看皎月。”
花影了悟地點了點頭:“噢,原來是這個意思。這詩寫得是美,可是不好。格格不要盡看這樣的詩詞了,多看些美好的,與貝勒爺一起快快樂樂的纔是正理兒。”
“嗯,知道了,快拿去箱子裡藏着去兒。”妍華催促了她一聲,但見她慢慢悠悠地收拾筆墨紙硯,便也不再多言,信步往桃林深處走去。
枝上有一瓣桃花在微風中晃晃悠悠的,搖搖欲墜的樣子。
妍華攤開手去接在了下面,那瓣桃花便輕輕悠悠地落進了她手心,她擡手將那一瓣桃花湊到鼻下嗅了嗅,香氣已淡。
她曾問過胤禛,爲何要在萬福閣種一院子桃花,而不是梅花?像側福晉的綠萼苑,裡面滿是梅花,紅的黃的白的各色都有,到了冬日裡爭相鬥豔着實詩情畫意。而桃花雖美,卻終究只有一色,還是盛開在百花齊放的晚春,哪有冬日裡獨傲天地間的雪梅來得驚豔。
桃花的香氣逝得快,花期也沒有梅花來得久,實在不及梅花豔麗。
當時,胤禛只嗤笑了她一聲:“桃花開了可以賞花,桃花落了可以食果,你難道不喜?”
妍華本是很容易滿足的,那樣問也不過是想起來後隨口問了一句,可是經過胤禛這樣一解釋,她便不滿了,當即便給這一林桃樹打了個評語:俗。
如今是康熙四十五年,她入府也有一年半了,從愣頭愣腦的十三歲長到眼下亭亭玉立的十五歲,一直被胤禛守護得頗好。只是前不久她額娘來信,問她肚子可有動靜,她便也突然有些着急了。
她記得蘇麻喇姑說過那雲錦料子有問題,所以一回來便將那些衣服都偷偷燒了。
她也特地尋過柳大夫給自己看過,除了氣血不足,精氣不穩之外,也沒有大的毛病。她慢慢調理了半年多了,卻還是不見有懷子的跡象,心裡不禁也犯了愁。
相夫教子,本就是她們女人家的大事呀。
耿氏叫她放寬心,說她還年輕,許是身子還沒長好,也不必急着求子。
她思索了一會兒,也沒有別的法子,便鬱悶地嘆了一口氣,沒再多想。
萬福閣擴建了之後,在北邊的桃林盡頭又建了一扇月門,牆上配着雕花鏤空的花窗,穿過月門有一顆兩人抱的大樹,高高大大,撐起一塊清幽的納涼之所。再往北便是一扇新的紅漆木門了,萬福閣人少,再加上還未入夏,所以萬福閣倒是鮮少有人過去,那扇門也始終緊閉着。
可是待妍華走近之後,她卻突然聽到“吱呀”一聲,像是有人開門的聲音。
她好奇地走近了那道月門,沒有穿過去,而是透過花窗往裡面看去。不看不打緊,這一看驚得她眼珠子都差點兒掉了下去,她看到兩個身影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一男一女,貼得緊緊的。
她怕自己驚呼出聲,忙捂住了自己嘴巴,再細細看去,卻見那二人已經嘴對嘴地親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