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明白,爲何在齊妃做了那麼多歹事之後,胤禛卻只是將下令她關起來,難道不該將她千刀萬剮嗎?
皇后突然便有些心灰意冷,因爲她知道,不管現下她再做些什麼,都已經晚了。因爲木槿已經不在,她所遭受的苦難都已成事實,改變不了。即便眼下爲她報了仇,痛快的也只是她們這些活着的人而已,而木槿,卻再也不能親眼看到這些了。
有時,命運就是如此不公。
“我再問你一句,”皇后悽然地看着齊妃,濛濛淚眼蓄滿了悲傷,“暉兒的死……與你有關嗎?”
胤禛聞言,指頭輕顫了下,擡眼向齊妃看去。
齊妃的身子僵了僵,突然彎起嘴角笑了:“我說與我無關,你信嗎?左右我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們愛怎麼冤枉便怎麼冤枉吧。”她只感覺,所有人都在與她作對,就連老天爺也是,不然爲何要將她的孩子們一個個都奪走!
皇后看了她良久,最後緩緩收回了眸子。信與不信又如何?倘若齊妃承認了,那麼她日後會讓她生不如死得更悽慘些罷了。方纔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倘若皇上真的不打算將齊妃千刀萬剮,那麼她便讓齊妃好好兒地活着,日日受凌遲之苦!
胤禛本不想讓妍華知道這些事情的,可如今由她打理後宮,若是瞞着她,日後難免會出諸多問題。況且鄭福也曾欲謀害她,所以胤禛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應該讓她知道。
待齊妃被人帶下去後,魏長安深深地看了胤禛一眼,想問如何處置鄭福。胤禛只是衝着他微微點了個頭,他會意,忙將人帶走了。這個鄭福,命不久矣。
胤禛看妍華臉色不大好,本想留下她安慰一會兒子的,不料,方纔她們跟他行禮請辭時,他也未注意聽,眼下再擡頭看過去,便看到她跟着皇后往外頭去了,只好讓蘇培盛去將熹妃再給叫回來。
“蟬兒,我明日回圓明園,宮裡頭的事情你還是要多費心打理。只有一處,你莫要理會。”皇后看着齊妃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逐漸變得陰鷙起來。
“承乾宮?”聰慧如妍華,怎能猜不透皇后的意思。
皇后點了點頭,看向妍華的時候,微微緩下臉色:“我會差遣人過去承乾宮打理的,承乾宮裡頭的一切你都莫要插手。若是皇上問起,你便說是我吩咐的。以後不管裡頭有什麼動靜,你只管不理就是。”
妍華聽罷,愣怔了會兒。她明白皇后話裡的意思,只怕齊妃日後要過不得一天好日子了。之前自弘時離世後,靈犀便讓人給承乾宮使了不少絆子,她也是這次回宮後才知曉的。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靈犀一點兒愧疚的心思都沒有,只理直氣壯地說成王敗寇,怨不得她。妍華無奈地笑了笑,讓她不得太過分,便也沒再去管。她的心思,不會放在如何護着齊妃上。
“姐姐……打算如何做?”妍華猶豫了下,訕訕地開了口。
“她們知道該怎麼做,蟬兒不用再關心此事,你的仇,我替你報。”皇后寡淡地掃了她一眼,便失去了再開口說話的興致。
追上來的蘇培盛頗有些尷尬,他也不想聽到不該聽的話,只是走近想行禮的時候,還是聽到了一些。他也不敢再沉默下去,忙速速行至側前方,向二人行了禮:“皇后娘娘吉祥,熹妃娘娘吉祥!奴才傳皇上話,請熹妃娘娘回去。”
皇后衝妍華點了個頭,便兀自往前去了。
妍華看了會兒她的背影,方纔嘆着氣轉身:“蘇培盛,你方纔聽到什麼了?”
蘇培盛兩眼一眯,笑着點頭哈腰道:“回娘娘,奴才方纔追過來的時候,娘娘們都未曾說話,奴才實在是什麼也沒聽到。”
妍華滿意地“嗯”了下,她知道蘇培盛是個聰明人,但是有的事情還是得提個醒,不然有的人會不把它當回事兒。
妍華回到養心殿時,胤禛又像往常一樣在批摺子了。她鬧不明白,他怎麼總有批不完的摺子,每次過來,都看到龍案上堆着一堆。摺子批完了,還有一羣大臣遞着牌子要覲見。
她覺得,天底下再也沒有比他更忙的人兒了。
胤禛批完手頭的那份摺子後,才擡眼看妍華,她像往常一樣,站在龍案的右手邊給他添硃砂理文書,神色亦如往常般平和。
“嬋嬋怪我嗎?”他伸了手過去,將她的柔荑握住。
妍華眨了下眼,搖頭淺笑:“其實,我早就將事情都忘了。我只記得你那時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心裡很暖,旁的時候我真的忘了。”
他錯愕了會兒,自嘲地笑了笑:“我怕你不滿,所以想與你解釋解釋,原來……罷了,倒是我想多了。”
妍華正經了神色,輕輕道:“有的事情才淡化下去,後宮裡頭若是再生出什麼大是非,恐是不好。再說了,惠兒還在喀爾喀未歸呢,十三爺與筱七姐姐也還未回京,此時若是因爲這個事情而鬧出什麼動盪來,我怕會有不妥。”
胤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了良久,心裡因爲她的這一番話而頗爲震盪。說實話,他原本沒有奢想過妍華能理解他的用意,本還想着好生解釋一番的,沒成想,原來她將事情看得這麼明白!她爲了不讓他去想八福晉*之事帶來的影響,還謹慎地用“有的事情”這四字來替代,體貼如斯,夫復何求。
“原來你都懂,我竟是小看你了。”他歡喜地將那隻手拉到臉上婆娑了會兒,嘴角溢出掩不住的笑意。
妍華突然俏皮地抖了下眉頭:“那是當然,皇上怎得可以如此小瞧於我。”
嬉笑了一陣後,他又開始批閱摺子和公文。他做事向來認真,同樣的姿勢保持了兩盞茶的工夫後,才動了動脖子和肩背。側頭看到妍華攤開了一本書站在旁邊,正低頭在看,便問了一聲:“今夜還走嗎?能留下來嗎?”
“嗯,走的。”妍華目不轉睛地低着頭,也沒得空瞧他一眼。
他有些不悅,放下手裡的硃砂筆,走至她身前,將她逼到了牆根。而後,他單手扶着牆,湊到她耳邊輕喃:“你近來是不是在生我的氣?爲何總是不肯侍寢?”
妍華伸手推了推他,這個老不正經的,好好兒地不批摺子,又在鬧她了。她白了胤禛一眼,悶聲道:“宮外那一夜,皇上太勇猛了,臣妾伺候不來。這後宮裡頭的答應個個如花似玉,皇上該分着點兒心思在她們身上纔是,臣妾不吃味兒的。臣妾看,那個安答應就不錯,性子端和,模樣也俊俏……”
雖然她自覺沒有帶半絲酸味兒,胤禛卻聽着極爲不順耳:“還說不吃味,好好兒地與我說這些賭氣話是做什麼?”他並不是每日都會與她纏綿,畢竟每天都有那麼多事情要忙,他也沒有那麼強悍的體力留給她。
妍華無奈地乾笑了一聲:“臣妾說的是真心話,皇上莫要瞎猜了。不若今兒就讓安答應來侍寢吧,臣妾覺着她定能將皇上服侍好的。”
“還說不是吃味兒,你好好的提她做什麼?你若是不喜歡她,我以後都不召她侍寢就是了。”他有些受傷地探進她的眸子裡,帶了一丟丟委屈。
妍華這下真無奈了,難道她平素裡真的吃味兒太多?眼下她說着真心實意的貼心話,他確愣是不相信!
她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用力將他推開了些:“臣妾沒有這個意思,臣妾當真覺着安答應不過,皇上不該薄待了她。皇上不覺着這後宮裡頭的妃嬪少了些嗎?皇上若是不恩寵幾個出來,日後連冊封都尋不到滿意的人兒來冊封。”
他有些生氣地將她重新逼回牆根:“你什麼時候關心起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了?朕讓你侍寢你就侍寢,哪兒來那樣多的廢話?今夜就由你侍寢,不得忤逆!”
“臣妾就是想忤逆,皇上預備如何處置?”妍華不搭理他,推開他就走。
“嘶……”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氣,一手扶牆一手扶額。
妍華聞聲趕緊折了回去:“皇上怎麼了?頭疼?傳太醫吧……”
“不用,你別惹我生氣,我近來一生氣便容易頭疼。”他緊緊咬着牙,似乎很痛苦。
“好了好了,我今兒侍寢,我不惹你生氣了。”妍華心疼不已,只得滿口答應下來。他有時候真的跟個孩子一樣,讓她無計可施。
聽她答應了之後,胤禛的“頭疼”也慢慢緩解下來。妍華一直未發覺哪裡不對,唯有他,抿着嘴竊笑了半刻。
只是,他還未笑完,便看到一個太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走了過來:“皇上,到時辰喝……”
“先下去,朕過會兒再喝。”他突然打算了太監的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妍華很奇怪地看了一眼那碗湯,忙一臉擔憂地走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皇上病了?哪裡不舒服?這是治頭疼的湯藥嗎?難不成皇上頭疼許多日了?”
他突然嘆了一聲,默認了下來:“不想讓你擔心的,就是緩解頭疼的湯藥。罷了罷了,拿過來吧,朕先喝掉,不然待會兒要涼了。”
送藥的太監抽了抽眼角,忙又小心翼翼地將那碗黑乎乎的東西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