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與張若靄相處了這麼久,自是知道張若靄爲人不卑不亢,不像竊賊也不像孟浪之人。所以她衝着弘曆做了個鬼臉後,護犢子一般爲張若靄說話道:“四哥,你怎得這樣欺負人,你是寶親王,他不過是個編修,你這般冤枉他,讓他怎麼給自己辯解呢?你這是在誣陷他。”
笑笑明明是在爲張若靄說話,可她這話一說出來,任是誰聽了都覺得她是在貶低張若靄只是個編修。張若靄的臉色綠了綠,還未來得及張口,便聽到對面的弘曆出聲了。
“我怎得誣陷他了?明明是你自己個兒說他是登徒子的,我不是想幫你出氣嗎?你這下知道身份有別了?你當初口口聲聲叫他竊賊、登徒子的時候,我若是一個生氣直接將他關進了大牢,那可怎麼辦?”
笑笑漲紅了臉,小嘴囁嚅半晌,只覺得啞口無言,最後她紅着臉跺了下腳便跑開了,丟下一句:“四哥你就知道欺負我!哼!我回宮後就找額娘說理去!”
張若靄頭一次看到她的嬌嗔模樣,一時有些呆了。清風送來陣陣清香,若少女的芬芳一般醉人。
直到笑笑跑出老遠,張若靄才被弘曆叫得回過神來。他也沒有聽清楚弘曆與他說了些什麼,臉上頓時一熱,尷尬地閃爍着眼神,硬着頭皮道:“恕微臣失禮,不知四爺方纔……說什麼了?”
弘曆好脾氣地笑了笑:“我倒是很希望能讓你做妹婿,才華橫溢、君子謙謙,還能時時督促笑笑的言行舉止……哎,只可惜……”
張若靄微微蹙眉,無意識地接了一句:“可惜什麼?”
“只可惜,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啊!可惜了可惜了。”弘曆不住地嘆着氣,又喝了一杯酒。
張若靄自是聽得出來他這話的意思,弘曆顯然是在跟他說,笑笑對他有情,而他卻對笑笑無意。心裡驀地浮起一起遺憾,不知緣從何起,卻久久不得釋懷。
“四爺,四爺不好了,公主喝了酒,還非要去騎馬……諳達不讓,公主卻不肯聽……四爺看這該如何是好啊,萬一摔了……”一個太監匆匆跑了過來,不住地磕着頭,巴望着弘曆能給他們解圍。
弘曆放下手裡的杯子,大手一揚:“快去把我的馬牽來!哎,她就知道闖禍,沒個人管着就拿自個兒開如此玩笑。定是我方纔說你的不是,她心裡生氣了。”
直到此時此刻,弘曆還不忘刺激張若靄一下。
弘曆騎馬走後,張若靄才緊張地擰起眉頭來,兩隻拳頭也因爲太過擔心而緊緊地握了起來。今天弘曆與他說了太多,他心潮澎湃得緊。雖然他自己覺着笑笑對他並無男女之情,可今日的笑笑卻格外好看。人說靜美成詩,可他覺着笑笑今日的一舉一動都像一首詩。
他一定是魔怔了,竟然會對那個刁蠻的小公主心生好感?詫異過後,心裡的擔憂還是濃濃襲來,他舉目遠眺,等着那個嬌俏的小身影竄入眼簾……
“皇上,那女子名爲呂四娘,乃呂留良之孫女。其餘人等,有吳三桂之後人,亦有呂留良曾經的門生……”五月初,魏長安將行刺那一夥人的背景查探得一清二楚。
呂四娘是個血性女子,用不着魏長安差人用刑,她便將皇家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所以她自然便被賞了一頓鞭子一通板子,但她一個弱女子竟是半分懼意也無,硬是咬着牙將痛都咽在了肚子裡。
魏長安聞後,心中生出些許敬佩之意,於是親自審訊。呂四娘見他目中無諂媚之色,面上無兇惡之神,便將自己籌備兩年才尋得機會刺殺胤禛的事情給和盤托出。左右也是一死,她要死得有名有姓。
“……奴才已經將人交給三法司處置,呂四娘未交待吳氏後人居所,但奴才已經鎖定了範圍,讓暗衛去查了……”
魏長安在胤禛的寢殿裡待了半個時辰,妍華一直在外頭踱着步子,一直擔心胤禛與魏長安會談得沒玩沒了。她記牢了柳承志夫婦所說之言,一有機會便勸着胤禛歇息。即便他批閱奏摺的時候不容人打擾,妍華也雷打不動地每隔半個時辰便親自端茶送水勸他歇息片刻。
待到了六月份,他的傷口才徹底癒合,卻留下一個難看的疤痕,想凸出來的新肉,長在他腹部尤爲扎眼。
太醫說,胤禛這個傷口的癒合速度很是緩慢,因着他操勞過度,不肯多歇息的緣故。但凡受這樣的傷,睡眠是一劑很好的良藥,但胤禛素來習慣了晚睡早起,所以養傷期間也還是如此。他睡得最久的那一次,便是受了刀傷當日,直接昏睡了一整天一整夜,妍華一直守在旁邊,生怕他醒不過來。
太醫說那蛇毒會麻痹皇上的神智,皇上久未好好休整身子,那一日會睡那麼久,也實屬正常。可自他醒來之後,他便再度像以往一般晚睡早起了。
魏長安一出來,妍華便匆匆趕了進去:“臣妾就知道,皇上定是又起來了。”
她一眼便看到胤禛在讓人給他穿衣,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胤禛見她進來了,忙讓宮女穿快一點,而後才衝着她呵呵笑着:“臣子看到這兩個月的摺子都是藍批,指不定心裡急成了什麼樣呢。我再不親自批閱幾份摺子,說不好明日就有人鬧上朝了。”
皇帝批閱摺子用的是紅批,遇上特殊情況,重臣商議後回批的摺子便用藍批,以示區分。胤禛養傷的這兩個多月裡,偷偷批閱過幾次摺子,所以倒是並未一直都以藍批下發。但饒是如此,每個月總有幾回出現百官求見皇上的時候,自是因爲他們想親眼確認皇上安好。
妍華知道胤禛心裡的顧慮,可正是因爲他對自己要求過高,纔會讓自己勞累至斯。
“皇上不關心於張大人打的那個賭了嗎?下個月可就揭曉輸贏了。”妍華腦子一轉,突然蹦出這麼個可以拖延他投身公務的念頭。
胤禛恍然,眨了下眼:“這麼快?弘曆怎麼說?”
那個賭雖然是他私下裡與張廷玉打的,可他金口玉言,過了這個月還是無法讓那張若靄點頭的話,他便只好捨棄這個女婿。
“弘曆說,能說的能做的,他都說了做了,笑笑顯然是護着張編修的,可那張編修的態度……哎,還如以前那般,不曾誇過笑笑,卻也未曾說過笑笑的不是。”
“蘇培盛,去,將五公主給朕宣來,朕要問話。”胤禛一聽這話,立馬關心起自己能不能打贏那個賭了。
“還不是弘曆無用,讓他好生撮合,這麼久了也沒撮合成,哎……”他嘆了幾聲,與妍華一起慢慢走到了前殿。
“皇上這是什麼話,皇上自個兒非要打賭,讓弘曆幫着作弊便罷了,賭不贏卻又要怪他。他這一番好心,如今倒裡外不是人了,皇上這不是……”
“好好好,我不說他就是了。我看啊,弘曆在你心裡的地位,遠遠比我來得重要。”他的語氣突然變得酸溜溜的,看她的眼神也生出些許幽怨來。
妍華氣凝,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無聲地笑了笑。他許久沒曾像眼下這般一樣,跟個孩子似的與她說話了。孩子都是無憂無慮的,所以她希望他能時常像個孩子一般,燒些憂慮。
“嬋嬋,與你在一起後,我撿到了一份童年。”他擡手摸了摸她嘴角的笑意,好似想把那溫暖握在手心裡一般。
“所以皇上當初那般愛捉弄臣妾,全是因了想再過一把童年的癮哩。”
胤禛悶悶笑了幾聲,隨口說了一句真心話,卻惹得妍華冷不丁地心酸起來。他說:“我年歲小的時候,也未有過正常孩子的童年,都在讀書讀書讀書,爲的就是讓皇阿瑪多誇我一句。如此,怎來的再過一回童年的說法?哼哼,嬋嬋進潛邸的起初那幾年,算是我頭一回過童年哩。”
妍華低頭整理了下情緒,再擡頭的時候已是嫣然笑臉:“那從今往後,皇上再過第二回便是,臣妾定會好生奉陪。”
胤禛笑了笑,執起她的手,輕聲道:“好。”
“咳咳~”蘇培盛一進來便看到二人脈脈含情地在對視,輕輕咳了兩聲後便進來打了個千,“皇上,小公主來了。”
“皇阿瑪叫兒臣過來,就是爲了看皇阿瑪與額娘如何恩愛的嗎?”笑笑呵呵笑着磕了個頭,張口便問了這麼一句。
妍華含着笑意瞪了她一眼:“沒大沒小,在你皇阿瑪面前怎得可以如此說話。”
“哼哼,看來學了這麼久的規矩,都是白學了。”胤禛收起方纔的笑臉,又恢復了一成不變的清冷。
笑笑撇了撇嘴,嘟囔道:“皇阿瑪與額娘不是外人,自然不該以外人之禮相待。孩兒頭也磕了,可見並未不遵從孝道哇,只是不想說話也那般拘束,那般便顯得疏離了不是?”
“呵呵,還是學到不少,看看,這嘴皮子工夫變厲害了。”
妍華笑着看向了胤禛,不料胤禛卻是點着頭回了她一句:“嗯,像你。”
“皇阿瑪可不得冤枉了額娘,這些個大道理,兒臣可都是跟張編修學過來的。”笑笑揚了揚眉毛,似乎很是得意。